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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頭回出門,怎么就,怎么就,出事了呢?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過,啊!”畹兒娘親眼淚噗簌噗簌的掉,抽抽噎噎,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畹兒急急望著滿面淚痕、發(fā)髻散亂的娘親,想開口說些什么,卻只覺堵得無言,母女二人抱作一團,哭了好一陣子。
終于有些累了,畹兒抬手幫娘親整了整發(fā)髻,拍拍肩膀,輕聲問:
“娘,餓嗎?我去做些飯吧?!?p> 畹兒娘親突然抬頭,看向畹兒的目光中,突然帶了一絲厭惡,但片刻便收了起來,垂了眼眸,突然坐下,“你餓了就自己去吃飯,不用管我?!?p> 畹兒覺察到哪里不對,但不敢多想,只柔聲說,“好,那娘親你餓了跟我說,我給你端來?!?p> 言畢,畹兒便轉身出去,預備去廚房備飯。她卻不知,此時娘親的目光貼著她的后背,那目光中是滿滿的恨意。
之后就是披麻戴孝,家里各處掛了白幔,當中擺了靈堂和牌位。
畹兒晨起敬香,晚間灑掃。娘親受了打擊,大多時候躺臥在床。白日里遠近來吊唁的親朋好友,都要畹兒一人應承,畹兒娘只是偶爾出來照看,倒也沒出什么大岔子。
辦完了喪事,娘倆兒在城郊十里坡給陳琪蓋了個衣冠冢,也算是個念想,每年清明祭奠有個著落。
只從此倒了頂梁柱,沒了進項,母女二人節(jié)衣縮食,但坐吃山空不是長遠之計。畹兒娘親越來越惆悵了。
這日午后,鄰居張媽來找畹兒娘拿鞋樣子,兩個人取了東西,便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畹兒在小屋里午睡。
夏日天熱,畹兒睡中忽覺口渴,便爬起來倒茶喝,晃了晃茶壺,只出了兩滴水,沒法子,畹兒便拎了茶壺,想去廚房打水。
剛挪步到門口,便聽到院子里張媽仿佛在說自己。
畹兒耐不住好奇,站在門口偷偷聽了起來。
張媽的聲音嘰嘰呱呱,“我聽別人說過,有的丫頭片子命不好,專門克爹媽。你們家那個啊,每每低個頭,一臉晦氣,你老公該不會就是被她克著了,所以才出事。”
畹兒一聽這話,“糟糕,怪不得娘親之前看自己眼神不對勁。原來,還有這般閑話。”
這話正對了畹兒娘親心里的病根兒,除此,還有個見不得人的緣故。原來那陳琪喜歡聽曲兒,更喜歡對著旦角兒們發(fā)花癡,但也沒那么大的膽子。可隨著畹兒年歲漸長,出落的婷婷裊裊,陳琪就有些不安分。
有一次畹兒正洗澡,陳琪拎著熱毛巾就沖進去了,說是要給女兒擦擦背。可手上的動作一點不安分,直接把毛巾捂在了畹兒胸口。幸虧畹兒急中生智,大叫大喊著要加熱水才把他轟走。畹兒娘當時沒多想,如今越想越上火。
即便不是她克死的,也跟她有關。
畹兒心里被這話嚇著了,可誰知張媽后面的話,更嚇人。
“你如今年紀還不算太大,要我說,你白養(yǎng)了這丫頭幾年,如今出了變故,就尋個地方發(fā)賣了,也能換點銀子。我看她模樣出落的還行,賣到花樓里唄?!?p> 畹兒攥緊了手心。
畹兒母親倒還有點慈心,“克不克的,不好說。我如今確實艱難,但賣到花樓我斷不忍心。那天看戲樓貼了榜,要收學徒,我想這孩子打小愛唱戲,這倒是個去處?!?p> 畹兒稍微松了口氣,唱戲,還好。
三天后,畹兒剛洗好衣服,母親一把拉過她,神色凝重的說,“畹兒,如今家里營生不行了,你父親一去就撇下我倆,積蓄越來越少。你,你愿不愿幫娘親承擔一些?”
畹兒抬頭望著母親,“畹兒愿意,娘親你說吧,要畹兒做什么?!?p> “北街那邊有個戲樓在招學徒,我想學戲得年紀小,你才10歲,再大就沒機會了。雖說有些不入流,但也能糊口,總比青樓,好些。”
畹兒雖小,大人們聊天也聽了不少,青樓、戲樓的區(qū)別她還是知道的。
二選一,那還是戲樓吧。
畹兒低了頭,“嗯,畹兒聽話,娘你安排吧?!?p> 當天下午,畹兒就被領進了戲班子。娘親拉著她的手告別,說了往后若是得空,再來看她。
只是這話畹兒聽著很熟悉,啊,對了,當年父親也說過,應該就是不會再出現(xiàn)的意思了吧。也好,緣起緣滅,總有一定的時間。
畹兒冷冷笑了笑,裝出乖巧的樣子,不咸不淡的客套著說,“娘親說話算話,一定要來看我啊。我會努力的,以后當臺柱,賺好多銀子孝敬您?!?p> “好?!彼龖诉@一句,就趕忙扭身出了戲樓,心里想的卻是,“你克走了生父,克死了養(yǎng)父,往后還是不見面的好,我還想多活兩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