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值周表公示那天，林穗用紅筆圈出所有星期三。

　　墨跡滲透紙張暈染成模糊的鐘擺，她終于發現那個規律——程述白的名字永遠缺席周三午后的值日名單，就像數學公式里被刻意抹去的未知數。

　　02

　　生物課解剖青蛙時，程述白的橡膠手套里層疊套著醫用手套。

　　林穗看著他把手術刀傾斜45度切開腹腔，刀鋒折射出冷白的光。青蛙心臟還在跳動，他卻突然摘下手套，露出虎口處青紫的化療留置針痕跡。

　　“血管分布圖畫錯了。“他指著林穗的解剖圖，棉簽壓住正在滲血的針眼，“肺動脈應該像紫藤枝蔓那樣分叉。“

　　血珠在圖紙上洇開，恰好補全她漏畫的毛細血管。

　　下課鈴響起時，程述白將死蛙裝進貼有輻射標志的密封袋。林穗瞥見袋內還有染血的棉球和空藥瓶，標簽上的“放射性廢物“字樣刺痛視網膜。

　　03

　　周三中午的雨總是特別潮濕。

　　林穗抱著值周本躲在走廊拐角，看程述白把止痛藥倒進薄荷糖罐。鋁箔板上的藥片排列成矩陣，他仔細數出七粒裝入透明分裝盒，剩下的用紫藤書簽壓在水杯底部。

　　“要嘗嘗新型糖果嗎？“他突然轉身，指尖捏著枚淡藍色藥片，“這是橘子味的芬太尼。“

　　林穗后退半步撞翻保潔車，消毒液潑灑在地面映出他蒼白的倒影。程述白笑著吞下藥片，喉結滾動時繃帶邊緣泛起冷汗。

　　“騙你的。“他攤開掌心，真正的薄荷糖裹著糖紙閃爍，“死亡教育課到此為止。“

　　04

　　音樂教室的窗簾永遠緊閉。

　　林穗借著檢查衛生的名義推開虛掩的門，發現程述白蜷縮在鋼琴凳上輸液。點滴架纏滿紫藤干花，藥液順著透明軟管流進青灰色的靜脈。他的校服袖口卷起，小臂布滿注射后的淤斑。

　　“幫我調慢流速。“他閉著眼把調速器塞給林穗，“太快的話，心臟會變成漏氣的氣球。“

　　林穗的手指碰到他腕間的住院手環，2013年9月的日期被修改液涂抹過三次。吊瓶標簽上“帕米膦酸二鈉“的化學式在陰影中浮動，像串詛咒的密碼。

　　程述白突然劇烈咳嗽，血沫濺在值周本封皮。他用手帕按住嘴角：“就當是蓋了個特別印章。“

　　手帕角落繡著的“市腫瘤醫院“標志，在林穗的瞳孔里灼燒出黑洞。

　　05

　　更衣室儲物柜的第三道裂痕里藏著秘密。

　　林穗在檢查衛生時發現程述白的備用校服，消毒劑浸泡過的衣料硬得像紙板。她展開襯衫對著光，看見領口內側用血繪制的日歷——每個周三都畫著骷髏標志，最新日期旁標注：“第21次骨掃描“。

　　柜底滾出個銀色藥盒，內置溫度計顯示2℃。林穗拾起冷藏的安瓿瓶，標簽上“釤-153“的輻射符號在掌心發燙。程述白的聲音突然在背后響起：“那是用來殺死骨頭上開的花。“

　　他抽走藥劑時露出腰間皮下輸液港的凸起，校服下擺翻卷的瞬間，林穗看見他后腰的紫藤紋身正在潰爛。

　　06

　　傍晚的醫務室彌漫著血腥甜香。

　　林穗假裝肚子痛闖進去時，程述白正仰頭堵住鼻血。染紅的棉球在垃圾桶堆成小山，他手背的輸液貼已經發黃卷邊，卻還在本子上畫函數曲線。

　　“這是血小板減少的贈品。“他指著鼻間的止血紗布，“像不像圣誕老人？“

　　林穗的指甲掐進掌心，看他用帶血的手指在窗玻璃上畫正弦波。暮色將血跡染成紫黑色，仿佛所有星期三都在這里凝固成標本。

　　校醫進來前，程述白突然把染血的演算紙塞給她：“下次值周，記得把我安排在周三。“

　　紙上是用血漬畫的迷宮，出口處標著小小的日期——正是他第一次轉學來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