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吐著舌頭躺在中央手術臺上，還在麻醉里沒有醒來。

　　它的毛發都被剃光，露出渾身傷口。

　　鼠一鼠二悄悄爬到祝予安肩頭，兩臉迷茫。

　　大白怎么變成這樣了。

　　祝予安皺起眉，回憶里有處柔軟的地方泛起痛意。

　　小時候，父母帶她一起去生態園摘草莓。

　　摘草莓時，祝予安隱約聽到有呼救聲。

　　她獨自走到園區角落，打開籬笆偷跑出去。

　　暮色四合，天空泛灰，反應過來時，她已經離開基地很遠了。

　　最后，她終于在一棟工廠的后門，發現有只幼犬被狗繩卡住脖子。

　　祝予安幫它解開項圈后就要回去，卻被小狗咬住褲腿。

　　“里面還有很多我的朋友，求求你也救救它們吧！”

　　祝予安拽著褲子：“不行，我要回去了?！?p>　　“汪汪汪！”小狗急得直踏步，滿眼淚花。

　　可她好不容易讓爸媽相信她沒病，現在可不能再做出莫名其妙的事。

　　工廠人來人往，肯定會有人去幫它們的。

　　她還是跑掉了，在鉆回籬笆的瞬間，遠處忽然迸發一聲巨大爆鳴聲。

　　祝予安渾身僵硬，不知所措的看著天邊濃煙滾滾......

　　后來，她時常在夜半時分驚醒，那只小狗的哭聲如夢魘纏繞住她的脖頸。

　　她感到窒息，但又反問自己何罪之有？

　　憑什么要自責？那些聽不見哭聲的人什么都不做也能心安理得。

　　哭聲是自己跑進她的耳朵里，她根本沒得選。

　　--

　　祝予安提著包的手握得很緊，在門前一動不動地看著大白。

　　看著心電監護儀跳動的數值，她仿佛再一次回到漫天灰絮的草莓園。

　　不同的是，無助的女孩已經長成大人了。

　　謝琛走出更衣室時，看到兩只老鼠詭異又和諧地趴在她肩頭上。

　　她站在那里，側臉輪廓流暢清雋，幾縷碎發散在鬢邊，淡棕瞳色里似有千百種情緒。

　　最終，謝琛的視線落在她受傷的額角上。

　　“過來處理一下吧?！?p>　　沉澈的聲音拉回祝予安的思緒。

　　鼠一鼠二瞬間躲進帽子里。

　　祝予安聞聲看來，正好與他四目相對。

　　消毒水味的走廊里，她蒼白的臉上還充斥著被突然打斷的呆愣，她直直看向他，眸光清淺如畫。

　　謝琛悄然別開視線。

　　隨后，他指了指自己額頭，祝予安下意識跟著他的動作抬手，忍不住嘶的一聲。

　　痛！

　　馨樂醫院的裝修在國內數一數二，就連更衣室也做得跟輕奢服裝店的一模一樣。

　　各個型號的白大褂、手術服整整齊齊，還有不少備用物資也放在這邊。

　　不同于走廊灰冷的白熾燈，更衣室內的暖光照在身上，祝予安感到緊繃的神經放松不少。

　　謝琛拿出醫療箱放在沙發旁，鑷子小心夾起一團酒精棉，碰到她額角的一瞬間，她的睫毛顫動兩下，臉上依舊神色自若，毫無波瀾。

　　【啊啊痛痛痛痛！】

　　殺豬般的聲音直轟耳膜，謝琛立馬收手，她平靜抬眼：“怎么了？”

　　謝琛垂眸與她對視，手微不可察地顫動一下：“這一塊的血已經凝固了，需要用一點力才能擦掉，會有點痛，你稍微忍耐一下?！?p>　　祝予安微微點頭：“嗯，我沒事，你直接擦就行?！?p>　　見她氣調平穩，有那么一瞬間謝琛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酒精棉再次輕輕觸碰。

　　【痛??！】

　　謝琛連忙加快動作，酒精棉在傷口處滾動兩三次后立即拿開。

　　“好了。”謝琛將酒精棉丟掉，“一會再給你拿個冰袋敷一下消腫就好了?！?p>　　祝予安把碎發別到耳后，暗暗松口氣，她抬臉沖他一笑。

　　“謝謝你，還有剛才在敬合路，謝謝你救了我?！?p>　　謝琛收著醫療箱，語氣聽不出波瀾：“舉手之勞，不過為什么明明自己那么害怕還要去？”

　　祝予安被問得一愣，疑惑道：“什么？”

　　他怎么知道是她自己去的？

　　祝予安心中警惕，目光緊緊盯著他。

　　謝琛把鑷子消毒后放回去，手里動作一刻也沒有停下。

　　“沒什么?！?p>　　他從不干涉別人的情感選擇，但想起剛才的場景，他還是忍不住勸了句。

　　“家暴案件需要完整的證據鏈，你的傷勢在司法鑒定上算是輕微傷，警察只會給予他批評教育，回去后他或許會變本加厲地報復，到時候你怎么辦？”

　　謝琛不想讓她感到太冒昧，又補充了句：“你的貓住院回家后需要靜養，萬一......”

　　“我跟他不是伴侶?！弊Ｓ璋餐蝗淮驍嗨?，“我是來相親的，跟他只是陌生人而已?！?p>　　謝琛捧著醫療箱的稍稍放松，將它放回原位。

　　看著他的背影，祝予安沒忍住也問了句：“我剛才聽前臺陳小姐說，你傍晚那會已經開車回市區了，怎么突然去敬合路了呢？這兩地貌似不是同個方向吧?！?p>　　“把車開出來時聽到有人尖叫，就去看了眼?！敝x琛從容說道。

　　祝予安想起在樓道口被自己嚇到的那個女生，臉上頓時有些發燙，聲音有些發虛：“這樣啊?！?p>　　“嗯。”謝琛被問得手心微微冒汗。

　　傍晚，所有人都說沒聽見有人報警，走出去也沒看到人影，他一度懷疑只是自己的幻聽。

　　直到他在車里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連忙掉頭循聲趕到巷口，正好遇到一名在附近賣芒果干的商販。

　　老伯一擺手：“害！不用大驚小怪，老小區電壓不穩，又有人被嚇到而已，我們這附近的人早都習慣了?！?p>　　謝琛半信半疑地回到車上，卻再次聽到熟悉的聲音。

　　【大白你別死！我馬上......我靠！】

　　【這門怎么打不開！】

　　【這變態在直播！】

　　【完了完了！警察快來啊啊?。　?p>　　......

　　如果現在突然跟她說，我能聽到她的心聲是不是太奇怪了？

　　謝琛將衣柜里的白大褂拿下來重新放上去，視線有意無意地回避著。

　　“叩叩?！庇腥饲昧饲瞄T。

　　前臺小陳臉色有些異樣，看了眼謝琛，又扭頭看了眼祝予安。

　　“有兩名警察來醫院，說是祝小姐和謝院長需要一同去派出所做個筆錄?！?p>　　“知道了?！敝x琛淡聲回應。

　　“那麻煩先結算一下那只白貓的治療費用?！弊Ｓ璋舱酒饋恚呑哌吿统鍪謾C。

　　謝?。骸安挥昧?，事發突然，我直接把它推進手術室，所以治療費用不用算了?！?p>　　小陳自然是聽老板的：“好的。”

　　“這怎么行？”祝予安拒絕，“麻煩照算吧?！?p>　　【寵物醫院又不是慈善機構，他又出錢又出力，這恩情我怎么還？】

　　【大白還需要住院，我之后天天要來見恩人，壓力也太大了吧！】

　　【不行，必須給錢！】

　　謝琛聽到她的心聲，忍俊不禁彎起唇角。

　　“醫院有規定，沒提前跟寵物主人溝通好治療方案所產生的一切費用都不能算。”

　　小陳：“？？？”

　　醫院有這規定嗎？

　　再看謝院長一眼，小陳立馬明白。

　　以前沒有，那現在有了。

　　“是的祝小姐，醫院有這條規定，每個醫護人員都需要遵守的。”小陳語氣專業。

　　祝予安握了握手機，總感覺哪里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