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慧回家,桂花吃了一驚,又看到醉醺醺的長工,桂花瞬間明白了。桂花出奇地平靜,她嘆了一口氣,端起豬食去喂豬了。長工來回跑了四十里地,倒頭便睡。小慧拿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呆呆地看著天邊的云彩。
傍晚時候,柱子火急火燎地回到了家。他聽說長工把小慧拽走了,也沒有心思上課,晚自習請了假,騎上車子往家趕。
柱子剛進大門,和他娘照了個對面,他娘嚇得“啊”了一聲。柱子爹聽到動靜,一步邁到了院子,看到是柱子,臉上也顯出費解的神情。
“柱來,你咋回來了?是不是沒錢了?”
柱子娘一把拉過柱子,關切地問道。
“娘,我不缺錢。”
“闖禍了?”柱子娘試探著問。
“沒有。”柱子往小慧家方向瞧了瞧,“娘,嫩看到小慧了么?”
“小慧?她不是在學校上學么?”
柱子娘越聽越迷糊,一旁的柱子爹聽不下去了,登起眼來訓斥道:“說話怎么像個娘們,吞吞吐吐的,說重點不行么?”
柱子跑進屋里倒了一杯水,“咚咚咚”喝了個精光,一抹嘴,把長工強行帶回小慧的事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不可能吧,俺和嫩爹一點動靜都沒聽到,就是小慧不鬧,小慧娘也得給嫩大叔鬧啊!”
柱子娘一臉的不相信。
“怎么不可能,我剛問完小慧班里的同學,再說,小慧也沒在學校。”
聽到柱子這么說,他爹娘終于相信了。
“他爹,嫩說長工咋辦出這樣的事?什么熊玩意!”
柱子娘很生氣,她本來就反感孫長工,聽說孫長工這么對小慧,更加深了她的厭惡。
“真是個壞熊,人家能跟他過日子,是他的福分,他倒好還欺負人家娘倆。”柱子爹轉頭看向柱子娘,“你帶著柱子去看看,別像上次一樣又打她娘倆。”
柱子娘一臉為難,“上不上學是人家家事,現在又沒動靜,咱冒冒失失地去了,長工不煩嗎?”
柱子爹一聽也是啊,上次是去拉架,這次人家“風平浪靜”。再說小慧上不上學是長工的家事,長工來一句“俺家的事你們跟著瞎摻和什么?”,到時都跟著難堪。
柱子一看爹娘猶豫了,轉身就往小慧家跑。長工把大門關的嚴嚴實實的,柱子一邊拍門一邊大喊:“小慧,開開門。”
拍了五六下,小慧娘才慢吞吞地開開了門。
“嬸子,小慧呢?”
小慧娘沒接他的話,堵在門口問:“柱子,你不上學咋回來了?”
“俺回來拿點煎餅,小慧呢?”
小慧娘一轉身,柱子才看到小慧坐在院子里,依然呆呆地看著遠方的云彩。
柱子走到小慧的身邊,拉起她的手就走。
“小慧,俺回學校,跟俺一起走,回去上課。”
小慧一動不動,小慧娘沒有吱聲,靜靜地看著他倆。長工聽到動靜醒了,伸著懶腰來到院子里,一看這架勢就明白了,沒好氣地說:“拉她干么,她不上學了,嫩走吧。”
“小慧不上學干么去?”
“干么去?能干的事多啦,喂豬、放羊、做飯、種地,她多干點活她娘也輕快輕快。”
“嫩咋不多干點活讓嬸子輕快輕快呢?”
“放嫩娘的屁,咋給大人說話啊,上次咬我還沒算賬呢,現在又來管俺家的事,嫩算老幾啊?”
柱子一看長工怒了,心里有點發虛,語氣稍微客氣了些:“明年就要中考了,現在不上學了,也太虧了。”
“什么虧不虧的,俺拿錢供她上學,考不上俺不虧?就是考上了,也是人家的媳婦,俺不虧?”
“不讓上學是犯法的,小心再蹲監獄。”
柱子畢竟還是個孩子,說話沒有輕重,情急之下戳了長工的傷疤。長工出獄后,一直回避蹲過監獄這件事,有人開玩笑打聽里面的情況,長工當成對他的侮辱,每次都要給人家拼命,久而久之沒人敢再提,沒想到又被一個孩子提出來。
長工瞪著眼,牙咬的“咯吱咯吱”響,照著柱子的頭“啪啪”兩巴掌,又照著屁股猛踹了一腳,罵道:“滾你娘的,以后別來了。”
小慧娘怕柱子挨打,連忙拉著柱子走了。長工似乎還不解氣,沖著“咩咩”叫的羊上去就是幾腳:“叫叫叫,就知道叫,光知道吃不知道干活的東西。”
柱子氣呼呼地回到家,對著爹娘抱怨:“俺大叔太不講理了,最好再讓公安局把他逮起來。”
柱子爹娘一直在墻角偷聽,也知道了個大概。柱子頂撞了長工,嚇得柱子娘就要去長工家“解救”柱子,可被柱子爹拉住了。
“別去,嫩要去了和長工叨叨起來,那以后就是仇人了。長工是長輩,打也打的著,再說長工心里有數,不會愣頭愣腦地打他。”
柱子爹娘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也沒接柱子的話。柱子娘忙著做晚飯了,柱子爹去拾掇著刮泥刀了。
第二天一早,柱子騎上車子上學去了,他得趕在上晨讀前到校。
周六上午一放學,學生們像籠中的鳥兒似得“飛”出學校。柱子推著車子還沒出校門,一個同學跑過來拉住了車子:“孫柱,嫩先別走,俺班主任找嫩。”
這個同學面熟,但一時也想不起來是誰,柱子疑惑地問:“嫩班主任是誰?找我干么?”
“俺班主任叫宋金明,也是田慧的班主任,宋老師讓嫩在學校門口等著,別的俺也不知道了。”
柱子把自行車停在了學校大門旁邊,坐在后座等著宋老師。不大會,柱子看到宋老師推著車子走過來了,還向柱子揮了揮手,宋老師旁邊還跟著一個高高瘦瘦、眉宇間有股英氣的男人。
“孫柱,你和田慧一個村的吧?”
柱子點了點頭。
“好吧,我們去一趟田慧家,你在前邊帶路。”
柱子心里嘀咕道:“宋老師肯定是為了小慧上學的事,怎么還帶了個幫手,難道要收拾長工叔?”
想到這,柱子遲遲沒有動身,畢竟長工是他堂叔,打斷骨頭連著筋呢。再說,如果長工挨打了,會把火撒在小慧身上,最后倒霉的還是小慧。
“愣著干什么,走啊!”
宋老師摁了一下鈴鐺,催促起來。無奈,柱子只好硬著頭皮在前面慢悠悠地騎。
一個來小時,三輛自行車停在小慧家門外。柱子多希望長工不在家,可巧的是,長工正撅著屁股鼓搗剛買的二手自行車,壓根沒注意身后站著三個人。
柱子剛想喊長工,被宋老師制止了。突然,一聲洪亮的聲音從宋老師的朋友口中傳出:“孫長工!”
孫長工像條件反射般立馬站直并隨口答了一聲:“到!”
長工立即轉過頭,看到眼前的男人,身子像觸電般微微顫抖,隨后慢慢蹲了下去,不敢直視男人的眼睛。
“孫長工”男人看到長工又要站立,右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不用站起來。“在外邊要好好改造,千萬別再犯錯,里面的滋味你是知道的。”
宋老師讓柱子先回家,隨后蹲在長工身旁說著什么,長工把頭深深地埋進了雙手之中。
周日下午,柱子驚喜地發現,小慧提著一包煎餅正站在他家門口,等著和柱子一起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