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中期,我國經濟持續發展,居民收入穩步增長,生活質量得到了顯著提高。在經濟高速發展的同時,貧富進一步分化,隨著下崗潮的出現,人們發現錢越來越難掙了。
不管經濟如何發展,貧富如何分化,小慧家的狀況還是一如既往地穩定——窮!
為了減少去食堂買飯,小慧拿了十幾張煎餅,又裝了滿滿一罐頭瓶子咸菜。桂花不忍心小慧吃這些,掏出5塊錢當作生活費,小慧連忙搖頭拒絕。
“慧兒,聽娘說,你正長身體,怎么能頓頓吃煎餅咸菜呢。這錢拿著,打份菜買個饃吃。”
小慧背著手連連往后躲,“娘,俺不要錢,能吃煎餅就很好了,就著咸菜香的很。”
桂花心里酸酸的,真是窮人家的孩子懂事早啊!
“娘讓你拿著就拿著,這錢也存不住,你不拿著早晚也被那饞嘴頭子翻出來吃了喝了。”桂花不由分說把錢塞到小慧褲子口袋里,“在學校該花就花,別委屈了自己,別被人看不起。”
小慧不由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她嘴上答應,趁桂花不注意,又偷偷把錢放到了柜子里。然而當小慧走到學校收拾書包時,那5元錢又靜靜地躺在書包里。
俗話說: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小慧和她娘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愛著對方。
小慧在學校里能省就省,一分錢摔成八瓣花。她很少吃食堂,頂多隔三差五去打一份青菜,吃的最多的就是煎餅卷咸菜。小慧從來沒感覺不好意思,她還熱情地把咸菜讓給同學們品嘗。
小慧沒有回避貧窮,沒有刻意層層包裹自己,而是直面貧窮,她的坦蕩和樂觀深深震撼著周圍的同學,杜艷艷就是其中一位。
杜艷艷父母在城里賣早點,家境比較富裕,每周給艷艷大把的零花錢。艷艷打小在農村長大,知道父母掙錢不容易,從來不亂花錢。
剛上初一沒幾天,艷艷就注意到小慧了:瘦弱的身體,發黃的肌膚,一看就是營養不良。每到吃飯的時候,小慧去食堂只打一缸子熱水,飯菜就是從家里帶來的煎餅和咸菜。
每次吃飯艷艷都會湊過來,把裝著滿滿肉菜和饅頭的飯缸往小慧面前一放,抓起小慧的煎餅卷上咸菜,大口大口地吃,邊吃邊夸獎“真香”。善良的艷艷不動聲色地幫著小慧,還默默地維護著她的自尊。
小慧經濟上“拮據”,但在學習上富足。她清楚上學機會來之不易,因此倍加珍惜。她制定了嚴苛地學習計劃,別人學時,她在學;別人玩時,她仍然在學。因此,小慧的成績總能保持班級第一、年級前三。
賣了一頭豬,仿佛挖了長工心頭肉,他比以前更破罐子破摔了。以前賣糧食買肉買酒,賣光糧食就去蹭飯;現在倒好,賣光糧食就去賒肉賒酒,反正有桂花跟著屁股還錢。長工常掛在嘴上一句話:不買肉買酒難道給那個小雜種交學費啊!
一天中午,長工剛從門市部賒了一瓶高粱酒和三塊豆腐乳,還沒到家就聽到路邊有人喊他。
“光棍,又喝上啦!”
長工轉頭一看,劉麻子正一臉壞笑地看著他,旁邊還蹲著幾個拉閑呱的鄰居。
“滾嫩娘滴腚,嫩爹我早就娶媳婦了,再喊我光棍就捶死你個舅子。”
劉麻子也不惱,繼續揶揄道:“哎呦,俺都忘了,光棍不僅娶媳婦了,還有閨女了,都賣豬供閨女上學了,哈哈哈......”
劉麻子一番話,惹得旁邊的鄰居都笑了起來,也打開了他們的話匣子。
“長工,嫩長點心眼,又不是親生的。”
“誰不說來,大了嫁人了還認你這個爹嘛。”
“還不如早點嫁人,還能掙個彩禮錢。”
鄰居你一言我一句肆意挖苦著長工,長工本來一肚子悶氣,這下又氣炸了。
回到家,三杯酒下肚,長工又天旋地轉了。俗話說:酒壯慫人膽,長工就是這慫人。沒喝酒前他是劉莊的,喝酒后劉莊是他的。
長工暈乎乎地向著鎮中學走去,他腦子里只有一個聲音:上個茄子!他下定決心要把小慧弄回家,再給她找個婆家,“賣”個好價錢,這樣也能翻蓋房子了,也有酒和肉了。
長工還是挺有毅力的,二十多里地愣是走到了學校,但不知什么時候甩掉了一只鞋。長工不知道小慧在哪個班,只好挨個教室問,最后終于找到小慧的教室。
長工站在教室門口伸著脖子像撈魚鸛似的往里瞧,同學們紛紛看向長工。小慧看到長工嚇得差點栽倒在地上,她連忙把臉埋進書里。
“你干么地?往里瞧什么?”
正巧這節是班主任的課,他看到長工在門口鬼鬼祟祟,沒好氣地問。
“俺找小慧,劉莊的小慧。”
班上有三個名字叫慧的學生,班主任一臉不解地問:“大名叫什么?你是她什么人?”
“姓......姓什么來?”
長工暈頭瓜腦竟然忘記小慧姓什么了,他的滑稽舉動惹得學生哄堂大笑。
“哦,對了,姓田,田慧。”
全班同學齊刷刷地看向小慧,她感覺這些目光像滿弓上的箭,“嗖嗖嗖”向她射來。小慧的臉在燃燒,她真想用腳扣出個地道逃跑。小慧就像沒聽到似的,依然把臉埋進書本里。
“你是田慧什么人?”
聞著長工身上酒氣熏天,班主任提高了警覺。
“我是嫩爹,哦不,我是她爹。”
畢竟一斤酒下肚,長工的腦子已經麻木了,舌頭也打卷了。聽到長工的回答,學生又爆發出了強烈的笑聲。
小慧坐不住了,她不想讓長工繼續丟人現眼,猛地站起來,把課本往旁邊一丟,氣呼呼地走到門口,強忍著怒氣問:“嫩來干么?”
“俺來干么?俺來接你嘞。”
“又不到星期六,嫩接俺干么?”
“不干么,就是不上學了,回家種地去。”
說著長工就要拽小慧,嚇得小慧連忙躲進教室,班主任大吃一驚,迅速將小慧擋在身后,指著長工鼻子說:“上學是田慧的權利,受國家法律保護,你沒有資格強迫她輟學。”
平時有學生輟學,都是假期結束之后不來了,還沒有跑到學校拉人回家的。再說,小慧是班里的第一名,班主任還指望她“放衛星”呢。
“俺出錢供她上學,俺當家,俺才不管什么國家法律,你上一邊去。”
說著長工把班主任推向一邊,拽起小慧的胳膊就往外走。
小慧沒有躲閃,她不想再鬧出什么動靜讓全校笑話,她經歷了太多,承受了太多,她累了,她屈服了,不然又能怎樣呢?她還是個孩子,她怎么斗得過無恥的長工?她怎么斗得過無盡的貧窮?
生活就是這樣,生活那就這樣吧!
小慧像一只溫順的小貓,跟著獵人回了家。要說還有反抗,也許是那一路灑下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