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太后的注意力馬上就從我身邊移開了。因為有人傳唱道:“和睦帝姬駕到_”

　　本來自從胡氏被廢，和睦就被交給亂貞母妃撫養，開始倒也平安喜樂。后來父皇殯天，漸漸傳出了些是非，宮人們多傳說是和睦像她生母一般尖酸刻薄，不敬貞母妃。我卻知道并不全是那么回事？

　　那時候欣太妃尚在宮中，母妃和貞母妃同住一宮。貞母妃哀毀過度，常常晝夜啼哭，食難下咽。母妃每次牽著我去看貞母妃，走的時候都對守著的和睦說:“好孩子，你晉王兄弟不在，你要好好陪著母妃，知道嗎？”

　　那時的和睦總是很乖巧的點點頭，安靜送我們母女出門。直到有一天，我去找貞母妃習字，很遠就聽到和睦尖銳的喊叫，那是從沒有過的“母妃，你告訴我，我生母到底是怎么過世的？”

　　貞母妃的聲音也此起彼伏的傳來“你這孩子是怎么了，胡才人素有哮喘之疾，最后也是歿在這上頭，這你不是不知道。”

　　和睦姐姐愈發激動，道“貞母妃當我是小娃娃嗎，你昨天和桔梗姑姑的話我全都聽到了，是她，太，，唔”接下來的聲音就聽不清了，仿佛是貞母妃捂住了她的口，低聲訓斥著什么。

　　我那時雖然對這些話似懂非懂，但也明白不該讓貞母妃知道我聽得了這些。輕聲慢步的溜走了。因為心里沒有太當回事，回去之后甚至都沒有告訴母妃。

　　但是沒過幾天，就傳來桔梗姑姑嫁人的消息。宮女得到主子恩典出宮成婚本不少見，但是桔梗當年已經年過三十，誰都以為她會服侍貞儀太妃終老，而且明明是陪嫁侍女那么體面的身份，卻倉促嫁去外地，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福太嬪有次和母妃閑話，還奇怪道:“這真不像燕宜姐姐的作風，莫不是桔梗做壞了什么事？”

　　母妃也嘆息，“誰說不是呢，可燕宜姐姐那樣性兒好的人，就是嚇人有些過錯，也沒得這樣打發了。”

　　倏地，我記起了和睦那悲憤的質問，心里忽然像是明白了一點。

　　當晚，我滿腹疑慮的把此事告知母妃，母妃如我所料的變了臉色，但也沒有忘記囑咐道:“佩兒，忘了此事，再也不要向別人提起。”

　　我當然應允，但是人生而好奇，總有些關注秘密的毛病。我曉得禍從口出這個道理。可有母妃總是把秘密爛在肚子里，不告訴我，也不許我再談論。明明我們是最親密的人，難道也不能破例嗎？

　　后來直到我也做了母親，才明白母妃的苦心。她只是傾盡自己所能，讓我活的安穩罷了。她沒法做的最好，卻真的付出全力。

　　從那以后，和睦的惡名漸漸傳了出來，她和貞母妃那微薄的母女情分，也在彼此的猜疑，互相爭吵中殆盡。漸漸地，和睦貨真價實的成了親娘不在，養母不愛，在眾人的眼中越發孤傲不羈。自然太后更加不喜，直到她蹉跎到了十八歲，也沒有定下婚約。宮里頭誰說起來，不暗暗笑話一句:“老女”

　　今日我見貞母妃扶著自己兒子，歡歡笑笑的來了。只當和睦又稱病不來，不想筵席已開，她才姍姍來遲。我悄悄一瞥，母后面如沉水，看不出喜怒。皇兄卻有些不豫之色。

　　和睦今日穿著一色瑤紅色攢心抹胸上淺一色的芍藥團花曳地裙，臂上挽著煙霞色臂紗。整個人猶如捧在花海之中，連一向不喜歡她的我都不得不承認，嬌小客人的她五官精致好似玉塑冰雕，比之溫儀姐姐的婉約，靈犀姐姐的純凈她的容顏不分伯仲，也只有含苞待放的雪魄，才能勝過三分。

　　她盈盈走來，面上依舊是那樣冷冷的神色，于御座之下施禮。太后曼聲叫她起來，問道:“聽你母妃說，進來身子不太好，怎么來了？”和睦道:“多謝太后關懷，是貞母妃多慮了，和睦一向不差。”

　　這話本沒有什么，但是經她之口說出來，多多少少都有些讓人別扭。皇兄便問道:“皇姐既然無事，怎地這個時候才來，難道是武長清沒說清楚時間嗎？”

　　和睦道:“并不是，或許公公們覺得臣無關大節，根本無人通知。”頓了一頓，又道:“臣和殷婉儀住的近，還是看她行駕才知道今日皇上為太后辦壽。”

　　話說到這里，連我都聽出來，必定是貞母妃怕和睦在壽辰上惹事，干脆兩頭瞞著不讓她參加。和睦是你不來惹她她都未必相安的，何況平白被擺了一道，不發作出來才怪。

　　這當口，殷婉儀離座盈盈一拜道:“太后息怒，原是太妃娘娘覺得帝姬并不是與她住在一快，托臣妾告知帝姬。臣妾年輕，毛手毛腳地忘記了。請太后責罰。”

　　太后輕輕掃視眾人，目光落在殷婉儀身上，道:“你怎么能辜負貞儀太妃的信任。

　　殷婉儀只是道:“臣妾知罪。”

　　席上眾人冷眼看著，連稚嫩如我，也明白太后的話聽著雖是責怪，但是已經把此事定了性。宮里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你不會錯，我不會錯，但是總擔要有個錯的人。什么時候什么人來當這個錯誤才是關竅。

　　但是偏偏有人不懂這個，和睦冷言道:“婉儀不必如此，哪有帝姬的出行有嬪妃關照的，只怕有人還要怪你讓我知曉從此事，你又何必大包大攬的。”

　　這話教殷婉儀如何受得住。當時就不知如何自處，太后看著和睦，溫言道:“聽你說一切安好，本來哀家還存著疑慮，如今一看果然不差。和睦呀，既然你精神那么好，又一心為母后，哀家也不好駁斥你的心意。”

　　我云里霧里，只是呆呆看著。太后卻續道:“皇帝，哀家記得祖宗規矩，皇帝登基以來第一次選秀，夏天就不去行宮了吧？”

　　皇兄道:“回母后，正是如此。”

　　太后又道:“就算如此，也要打理著。太平行宮素有規矩，倒也不怕。只是明苑飼養異獸之處，自從先帝歸天之后，倒有些荒蕪了。和睦如此能干，不如就為哀家分憂，去明苑照顧吧。”

　　這算什么，歷來打理皇家園林都是內監宮女的職責。和睦再不得寵也是先帝親生女。何況明苑比不得太平行宮，夏日酷熱無比，蚊蟲成群。若是常駐，可要吃苦頭了，何況聽太后的意思，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宮，這對于一個待嫁女子，可是說不出的焦急難堪。

　　和睦縱然犀利，又怎么敢與太后硬頂。我清晰的看到她死命咬著嘴唇，保持儀態謝恩。承懿翁主吃笑一聲，道:“太后英明，誰不知道帝姬自小就與明苑有緣，生生惹得熊罷破籠，如此一來可算是還緣了。”

　　她的話說得甚是刻薄，連威遠侯都禁不住皺眉。但是皇兄卻道:“好了，皇姐既然要去明苑，就早些回去準備吧。著內務府的李磐石加緊辦，不可虧待了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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