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那日只著了件見粉色的百花折枝襦群,外面是月白云紋如意衫,合體是合體,對于壽宴來說確實太過素淡了,端母妃坐在一旁,看著侍女拿出一疊整整齊齊的衣服,慈愛的撫摸著。溫儀姐姐嫁的遠,往往經年不歸。端母妃只有她一個養女,卻是長日不得相見,平日里一定是想念的厲害吧。
這樣正想著,端母妃已經回過神來,抽出件花紅的云錦織金宮裝。道“試試這個吧。”
我穿好后對鏡一照,不算嚴絲合縫,到底是合身的。而且去參加壽宴,這樣外艷內淺的喜慶顏色既十分應景,又不會太搶眼了喧賓奪主。
趁這個空擋,端母妃也去更衣了。她為諸太妃之首,太后過壽又是喜事,自然不好太過素淡。所以她頭帶和田玉雕蓮花步搖,連垂下的流蘇都是玉墜成。衣服也是銀紅色的鶴圖宮裝。
我第一次覺得端母妃竟是這樣的好看,明明已經紅顏老去,眉眼依舊俊俏,精致的讓我甚至有些妒忌。我嘆息道:“端母妃,您真漂亮”
端母妃一怔,繼而道:“這孩子,母妃多大年紀了,老太太了還有什么好看的。”但能看出來,她還是高興的。
我道:“歲月匆匆,誰都不能阻擋,但是好看就是好看,兒臣要是到了這個年紀還能如母妃一般,就知足了。”
端母妃淡然道:“等你到了這個年紀,再說這個年紀的事吧,走吧,子佩。”
凌霄臺拔地起,式蒼穹。臨臺而望,只覺偌大紫奧城盡收眼底,我挽著端母妃緩緩踏在二十七級玉階之上。仿佛是步步生蓮般當真入了云霄。
待到席上,德母妃,母妃都已經到了。連平陽王叔夫婦也已經正襟危坐,大家看到端母妃紛紛起來見禮。端母妃氣虛不繼,稍作示意就尋位子坐上了,我也做到母妃身邊去。
過了會子,貞母妃和二皇兄晉王一塊來了,予沛雖未婚娶,但已經開牙建府,平日不在宮里。貞母妃見到兒子非常高興,不住口的說話,口角一直含著笑。
德母妃看的久了,忽然嘆息“等晉王成婚之后,只怕燕宜也要移局王府了,長壽宮和壽祺宮里只怕更冷清了。”
母妃為她斟滿一杯“梨花白”,柔聲道:“姐姐,咱們當為貞姐姐高興才是。何況宮里不是馬上就要進人了嗎?”
德母妃頜首稱是,這是,臺下傳來一陣腳步聲,有內監走來向德母妃說道:“啟稟太妃,威遠侯和承懿翁主到了。”
德母妃一聽,忙起身迎接,一對中年夫婦轉眼走到跟前,男子劍眉入鬢,須長三寸,端的是滄桑穩重。身邊的貴婦也就是三十出頭,一看就是保養的極好。他們一起向德母妃行禮,母妃辭謝過,說:“侯爺和翁主快快請坐。”他們正是當今甄太后的長兄甄珩和嫂子陳氏
承懿翁主是先帝昭城太后的嫡親外孫女,出嫁后常與宮妃來往,因此與德母妃等極熟,一入座就嘮起了家常。
不一時,有內監傳唱:“太后駕到,皇上駕到。”
眾人忙起身跪拜,山呼萬歲千歲。太后坐定,方言平身。我這才看到,太后是被皇兄和一個宮裝麗人一左一右攙扶過來的,那個麗人不用看都知道是剛剛晉為婉儀的殷月鏡。
太后今日穿著瑰紫色的供緞鳳袍,顯得精神極好,她環視下首諸人,含笑問道:“還有誰沒到呢?”
皇兄恭敬回道:“令渮病著,大哥已經告假了,陪大嫂在家看護。”
太后頜首道:“齊王夫婦向來恩愛,又只那么一個兒子,理當如此,皇帝可有派人去醫治世子?”
“兒臣已經命太醫院醫士孟士信前去。”
太后點頭表示滿意,轉而又問:“齊王也就罷了,怎么涵兒也沒來?”
雪魄忙出聲道:“母后,三哥說為您備了一分大禮,要晚些才到。”
這是正宴,座次依禮法而定,是以雪魄坐得離太后稍遠,是以聲音不小,略微突兀。果然太后嗔道:“回話就好好回話,渣渣呼呼哪里有些規矩。”
人前雪魄不敢造次,低頭不敢言語。威遠侯見狀不免打個圓場,說道:“太后息怒,帝姬這個年紀,活潑些也沒什么,臣的小女素綾在家里簡直要上房掀瓦了。”
太后自然不會駁自家哥哥的面子,轉而道:“哥哥謙虛了,說來哀家很久沒有見到致平和素綾這兩個孩子了,今天怎么不帶這來呢?”
威遠侯說:“素綾頑劣,臣不好叫她來此驚擾圣駕。致平已經十三,外男無職,非召不得入內。”
皇帝溫和一笑,道:“舅父太謹慎了,致平是母后娘家唯一的子侄。理當賀壽。”又轉頭吩咐自己的內監,“武長清,還不去傳甄公子進來。”
一來一去費時間不少,在皇兄起頭后,大家紛紛獻上賀禮,太后的尊貴是天下頭一份的,要找她稀罕的還真是不容易。眾人也不過圖個吉祥好看。例如端母妃送了一份親自抄寫的《金剛經》,皇兄命人制作了一副八扇楠木屏風,上面繡著栩栩如生的上林八仙,而且是以太后最愛的海棠開頭。自然是迎來了一陣贊譽。
太后含笑道:“這孩子有心,我前幾天才說整天對著月影紗煩了,他竟給我記下了。”槿汐姑姑也是笑著,對身后的宮人吩咐道:“還不趕緊抬回頤寧宮,讓太后天天見著皇上的孝心。”
皇兄笑道:“姑姑又笑話朕了。”我覺得他笑起來的時侯,溫和純凈,仿佛還是小時候那個抱著我玩的四哥,不是龍座上睥昵天下的孤家寡人。
趁著這融融的氣氛,我也將賀禮獻上,是一件我和母妃合力繡出的被套。以杭綢為底子,用香線繡出紅蓮圖樣。其實也沒什么新意,不過是博取一個彩頭罷了。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太后看到這件繡品,竟有一瞬間的失神,目光也是柔情似水的,旋及有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
這么平淡一看,竟是讓我心慌亂不已。太后實在是一個我不能度量的人物。雖說自幼她對我也頗為照顧,但是在她身邊,我總有一種壓迫感。她沉靜如水,可也高深莫測,不知什么事后竟能改變你的命運。這種感覺在靈犀被送進飛霜殿后更加強烈。
說起那日,一番慌亂下也沒有在意我,折騰完回來,已經很晚了。母妃從通明殿回來看我心神不寧的,自然是關切詢問。但是這么大的干系,我實在不敢開口,只好東拉西扯的搪塞過去。
第二天一早,我就聽說頤寧宮的允公公來了,說是有東西給我。我心知必是與事情有關,但也想不到,來的竟是我隨手扔在那墻角的雪絮絳紗披風。我大驚之余連掩飾也顧不上了,結結巴巴地說:“這,你怎么會....”
允公公像是很滿意我的反應,說:“帝姬不必驚慌,是重華殿的流紅膽大包天,盜竊帝姬衣飾,靈犀帝姬身邊是斷容不下這樣的奴才,現下那蹄子已經被打發了,帝姬安心就是。”
我被他說得更加摸不著頭緒,滿腹疑問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允公公見狀,施禮道:“想必帝姬是受驚過度,該當好好休養,奴才就不打擾,先行告退了。”
此事從此再沒有了下文,但就成了我心頭刺,不能說,不會拔,只是更加小心的面對宮里的人和事,尤其是...甄嬛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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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寒宮宮人
甄嬛算是一個不錯的嫡母,但肯定對自己的孩子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