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8無虞念信
“對不起,我不怕死,可我希望母親和舅舅活著。如果沒有你近日對我的好,我早就想死在陣前了,現在舅舅沒了,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最后的親人。”
元無憂頓覺愧疚,“對不起……如果我沒來招惹你,就不會讓你今日這么為難。”
少年長睫一掀,目光平靜,難掩情愫。
“如果沒有你的出現,我連最后一點溫情,最后一絲希望都沒有了。我什么都沒有,你忍心……不要我了嗎?”
女國主搖頭,隨即眼神堅毅,“你愿意跟我走嗎?從此地退兵,別再三線作戰了,那樣你就是眾矢之的,哪怕只在周國打架。”
“白蘭要報復齊國,我也控制不住黨項,我一個人的命死不足惜,沒有用的。”
元無憂心知肚明,黨項大權還是聽他的,只是他想甩鍋罷了。
“只要你追隨我,跟著我,其他的事都不用你操心,我來解決。”
“不必了。我累了。”
說到這里,萬郁無虞,豁然起身,擺明了要送客。
少年人身材消瘦,穿著單衣的樣子幾乎能看到骨頭。
元無憂也跟著站起來,伸胳膊攔住他。
“等等,我還有事想問。”
萬郁無虞看著眼前的胳膊蹙眉,深藍鳳眸微瞇,“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
“我聽齊國人說,高延宗追我來了,但我沒看見他,你的人看見他了嗎?”
少年忽然眉眼一抬,不耐煩地推開她的手臂。
“我替你看著男寵呢么?你到我這里除了談判,就是找男寵嗎?”
元無憂啞然,意識到自己目的太明顯了,便訕笑,“不是不是,沒看見就算了。他不是有孕了嗎,我擔心,一會兒去找找。”
一聽這話,少年可汗登時鳳眸陰戾。
“你走,現在就走!”
“哦。”
元無憂一無所知的扭頭就走,身后卻傳來他陰沉的語氣:“走了就別再來找我!”
一襲戎裝的姑娘又轉身回來了。
元無憂瞧著抿唇,一臉倔強不甘的少年,走回他身邊。
隨后,忽然把他攔腰一抱,抬腿就給放到身旁、拿木頭草席搭的床上。
急的單衣少年抓緊她肩膀,貓撓似的拍打她,“放開我!做什么?”
等把人剛到床榻上了,她還不收手,反倒俯身壓下,笑看著底下的少年。
“想抱你。”
他抬手,小心翼翼地輕推她的肩膀。
“別這樣抱,我不適應。”
元無憂索性抽出雙臂,見他趁機坐起來,轉而摟住他的肩背與他擁抱。
萬郁無虞有些尷尬,但沒再推攘她。
“為何這樣?”
“喜歡抱你,很舒服,像是和你心貼心。”
倆人正相擁抱著,就聽外面有人報信,說白蘭王女來了。
元無憂尚未反應過來,懷里的少年就掙脫了她,轉而把她拽坐在床邊,自己卻順勢抬腿下榻,站起來與她保持距離。
進來的自然是白蘭地,她手里還拿著只信鴿。
這位愛看熱鬧的白蘭王女,一看見倆人一站一坐,一個表情驚慌,一個發懵,就“嘖嘖”個不停,眼神戲謔地打趣倆人:
“我來的不是時候是吧?二位可汗在這忙活吶?”
少年可汗聞言,俊臉一垮,眼神陰戾,沉聲說道:“有何急事?”
白蘭地舉起染血的信鴿:
“這信鴿腿上有封信,信筒上寫著“萬郁無虞”親啟,被我在路上不小心射殺了,就趕緊帶過來給你。”
萬郁無虞瞟了她手里的信鴿一眼,“信你看過了吧?”
白蘭地順口道:“我豈敢啊?”
“說謊。你那膽子,不看就怪了。”
白蘭地訕笑,“看過了。”
“寫的什么?”
“不好說,你自己來看吧。”
坐床沿聽了半晌的女國主,順勢起身,“方便讓我看看,是誰給你寫的信嗎?”
萬郁無虞平靜道,“都讓她看過了,你有什么不能看的。”
白蘭地眉眼促狹,“不如讓可汗念給國主聽啊?”
說著,白蘭地從信鴿腿上的信筒里,取出一卷褶皺的紙,遞給年輕可汗。
“……”黨項可汗沒理她,只自顧自拿過紙條,自己先看。
而被晾在旁邊的元無憂,果斷走到白蘭地身邊,伸出一臂摟住她的脖子,迅速又一收胳膊,把她的腦袋拽過來,臉貼臉問:
“說,寫了什么?誰寫的?”
說話時,余光瞥見白蘭地身背的弓弩,又是一陣心癢難耐,元無憂過去想要什么沒有得不到的,如今落魄了,也不能跟人家盟友硬要家人的遺物,只能艱難挪開目光。
白蘭地小聲道:“落款叫山無陵。”
一聽這名字,元無憂眼睛倏然瞪大!
而對面的萬郁無虞,已經啟唇念著:
“我拓跋寧叢就是生人勿近,熟人滾開,高長恭一巴掌……”他抬眼看向摟著白蘭王女的元無憂,嚇了一跳,但沒過問,只揪著信上的內容。
“提到了蘭陵王…我可以打他嗎?”
元無憂訕訕撤回摟在白蘭王女后頸上的胳膊,攥拳放在嘴邊,清咳以掩飾尷尬。
“可以不打就別打。”
“宇文……懷璧兩巴掌?”念到這里,少年再次抬眼看向她,“陛下…可以不打嗎?”
元無憂笑著點頭。“好,你真是個仗義的好寶寶啊。”
他垂眼繼續看信,音色平靜地念著。
“高延宗更是降龍十八掌……”隨即哼道,“十八掌太少了。”
“你這么看不慣高延宗嗎?”
“當然。這個是誰寫的?怎么沒有山無陵?”
“山無陵。”
“哼,我就知道,最應該挨打的就是他。”
“……”
萬郁無虞垂眼看下去,“元無憂…無憂我不能打,元無憂三指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身旁姑娘,她中指上還戴著他的王戒。
他忽然感到雙頰滾熱,想必是紅了。
“啊?”元無憂趕緊搶過去,“這小子胡寫什么……”
“再叫五指又是何意?三根手指也能打巴掌嗎?”
她臉頰泛紅,尷尬道,“沒意思。”
一旁的好事人群白蘭地不敢對他起妄念,只打趣道:“聽我話,你就拿這些話天天在女國主耳邊念,她保準愛你愛的克制不住自己。”
元無憂白了旁邊的白蘭地一眼,“你看,我就說這些東西他說不了吧?”
涉及到自己的尊嚴問題,元無憂瞬間就冷靜下來了,隨后意識到了自己還有正事要辦,便辭別了倆人,獨自出了黨項牙帳。
只留下帳內二人,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白蘭地嘖聲道:“她也真放心,把咱倆放一起啊?”
而黨項可汗聞言,鳳眸驟然陰鷙森寒。他狠戾地剜了她一眼,寒聲道:
“你出去!離開本汗的帳子,別等本汗說第二次。”
“……你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白蘭地剛發了句牢騷,瞧見他臉色陰沉,眼神威壓透出殺意,趕忙抬腿就走,
“好好好我走,您最守男德行了吧?”
可真是兩副面孔啊,男人太善變了。
……
夜里,元無憂再次來到黨項所占的育陽城館驛,就是把舅舅送到萬郁無虞面前。
萬郁無虞十分感動,敘完舊之后,舅舅說得感謝少主仁義。
他望著元無憂,輕聲道,“請少主出來,我有話想對你說。”
元無憂擺手:“不必道謝,該是我將功補過才是。我還要找高延宗呢,先告辭了。”
說罷,她扭頭就走,只留舅甥二人。
望著她離開的背影,萬郁舅舅輕輕推了身旁穿犀皮甲胄的外甥一把,柔聲道:
“去追她啊!”
于是萬郁無虞快步追上去,攔住她。
“等等!這間館驛有很多房間……我還有些話想和你說。”
女國主那雙琥珀鳳眸微瞇,看了他兩眼,見他仍目光凝重,專注,量他也不會做出什么過分之舉,便點頭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