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7聽見謠傳
黃昏落日底下,黨項營寨外頭來了個人。
萬郁無虞正坐在河邊的石頭上,背對著可汗牙帳,聽見傳令的說有人求見,說撿了個他的人給他送回來,那人自稱叫“元無憂”。
換誰聽了,都覺得她是主動示好,為了見可汗而編出的借口。
他瞬間心神激蕩,迫不及待想見她,卻又近鄉(xiāng)情怯的不敢去。
便讓米擒林去把人領(lǐng)進來,還不忘囑咐背著點人,別讓人看見有女子進營帳。
米擒林都聽愣了,
“可汗啊,您倆又不是見不得人,她華胥國主在黨項,也算穆都斯下凡的天女可汗。又不是拿不出手,至于背著人嗎?”
年輕可汗一聽,惱羞成怒地擺手:“什么事都沒有,讓人看見了傳閑話怎么辦?照本汗吩咐去做,速去!”
米擒林只好一路跑著去門口迎接。
彼時,年輕的華胥女國主穿著文武袖的錦袍戰(zhàn)甲,英氣勃發(fā)目空一切,卻又對臣下頗有親和力。
尤其是對給她引路的米擒林,十分客氣。
即便米擒副將質(zhì)問她:“你不是說要送人嗎?怎么一個人來的?你說的送人,不會是把自己送給可汗吧?”
女國主也沒生氣,還和顏悅色的解釋,說不完全信那人的身份,得先跟黨項可汗核實一下,再把人帶過來,否則若是個刺客,再對他不利可就難辦了。
她這理由充分,思慮的還很周全,米擒林再不多嘴,點了點頭便給她引路了。
等把人領(lǐng)到牙帳附近,米擒林正暗自嘀咕是給她領(lǐng)牙帳內(nèi),還是領(lǐng)去河邊呢。
畢竟他不確定可汗身處在哪,要是給她領(lǐng)河邊,可汗不在那,屬于是怠慢貴客,給她下馬威,恐怕倆人就不好緩和了。要是給她領(lǐng)牙帳里,可汗不在牙帳,那……
她一個年輕姑娘領(lǐng)進屋里,雖說不一定會傳出去影響清譽,但恐她會多心,以為可汗有意與她有什么,那個場地那個氛圍……萬一倆人情不自禁了,這可不是米擒林想看到的。
正當(dāng)米擒林糾結(jié)之際,迎面就來了一道陰影。
他抬頭一看,正是自家可汗。
更要命的是,自家可汗卸下了那身銀白色犀牛皮甲胄,此時身上就穿了件對襟黑衣,內(nèi)著紅色圓領(lǐng)衫。頗顯的肩膀消瘦,身體單薄。
這跟沒穿有何區(qū)別?!
但黨項可汗卻并未看他,那雙深藍鳳眸正專注地盯著他身旁之人呢,再容不下別人了。
萬郁無虞瞧見女國主換下甲胄,仍是戎裝的英姿氣派,自然心生敬畏和崇拜。隨即意識到自己早已與她平起平坐,又硬氣起來。
他面對她忽然不善言辭,唇瓣微張,卻不知道怎么開口。
她先開口了,出言溫柔,親和:“高長恭說重創(chuàng)了黨項……你可有受傷?難為你了。”
“難為我什么?”
“放過了新野,還給我三分薄面。”
聞聽此言,米擒林憤然歪頭,惡狠狠地瞪了穿文武袖的女國主一眼,又看向自家可汗。
心道:你還知道啊?女人就是禍水!禍水啊!
萬郁無虞卻伸手引路,“進帳內(nèi)說吧。”
米擒林趕忙出聲:“王上!這合適嗎?”
少年可汗瞥了他一眼,冷漠道:“你守門。”
米擒林:“……”
此刻米擒林的心情無比復(fù)雜。他家可汗要跟女人進帳獨處了,還讓他守門!
這跟他兄弟跟他討厭的女人成親了,還讓他聽墻角有何區(qū)別?
于是倆人進到牙帳內(nèi),在矮腳木頭桌前,各找了個馬扎小凳對面而坐,不分賓主,沒有尊卑。
元無憂率先開口:“你結(jié)盟的白蘭部落里,可有個叫白蘭地的?”
年輕的黨項可汗眉眼微抬,深藍眸子倏然一亮。“她是白蘭七王女,你遇見她了?”
“那就對了,讓我撿到了,在你們駐軍外頭等著呢,一會兒你喊她進來吧。”說著,她忽然站起身,“還是我去叫她進來的。”
一見女國主起身,少年可汗也跟著起身,
“你有急事嗎?這就走了?”
瞧著萬郁無虞眉眼緊皺,面露緊張,元無憂順勢坐下了,“見你一面不容易,那讓白蘭地多等一會兒吧。”
她隨即扯唇一笑,“其實,是剛才在外面聽見了些謠傳,怕我跟你獨處太久,影響你的清譽,也被人傳瞎話編排你。”
少年可汗聞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鳳眸愕然一抬,
“你…都聽說了?你信了?”
甲胄姑娘無奈,鳳眸微瞇,語氣寬慰,
“沒有,我知道肯定是誤會,或是你被人欺負了。你又不是那種多情的人。”
她幾句話就把萬郁無虞懸著的心,滿心的苦澀給驅(qū)散了。
他松了口氣,黑亮的眸子陰郁地凝視她,
“他們說……你我就像守宮斷尾,你才是我不能放棄的尾巴。”
“此話怎講?”
“最初我是你的尾巴,在永巷里追著你求生。后來我去了華胥,你卻成了我的尾巴,現(xiàn)在,我永遠都不想與你了斷。”
頓了頓,少年可汗鳳眸深邃的凝視著她。
“所以,你為何而來?最好別太為難我。”
元無憂聽的挺難受,
“我不是來當(dāng)說客的,只是……你舅舅丟了,我好心辦砸了事,我不知道怎么會變成這樣……我以為送他走就安全了…”
萬郁無虞搖頭,“我知道你盡力了,是周國負我,他們從來不守信用,少主……你也自求多福吧,要么回來奪權(quán),要么別回來了。”
女國主一聽他這話,就心頭一緊。
“萬郁無虞,收手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沒有退路,前方只有兩個岔路,哪條都是臭名昭著,萬劫不復(fù)。”
“當(dāng)初我以為,女可汗是忌憚我和你在一起,才趕走我。所以我努力對你好,把你喜歡的男子送你床上,極力證明自己不善妒,在你身邊不占位置。可是……”
少年可汗血色淺薄的唇角微扯,自嘲的笑轉(zhuǎn)瞬即逝。
“可是,我錯了,女帝是忌憚我們家坐上黨項可汗的位置,忌憚母汗是柔然血脈,忌憚我流著宇文家的血。”
元無憂知道他是在說當(dāng)初宇文懷璧那事,也覺尷尬,便沒細究。
“所以你偷走我的半塊虎符,蓄謀三年,就為報復(fù)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