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梧被扔進藏書庫不久，就疼暈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又睜開了眼。不過撐著眼皮已經耗盡了她的精力，她依然沒有辦法站起來。
藏書庫伸手不見五指，蘇梧不知道她已經在這里昏了多久，也不知道接下來還要在這里待上多久。
就像幾年前那樣。
陰暗、冰冷……她又被關在了這樣的地方。好在這次沒有會把人綁出血的麻繩，和那股令人作嘔的血腥與惡臭。
不好的回憶涌了上來，幾乎要再次吞噬她的意識。
她不想死在這里。她不能死在這里。
忍辱負重這么多年，眼看就要大仇得報，她必須要親眼見證那一刻。
蘇梧艱難地伸出隱隱作痛的手臂，朝前挪了一公分。
她要出去……為了心上人，為了心上人守護的那座城池。
她一定要想辦法出去！
蘇梧拖著筋疲力盡的身子挪了三公分，終于還是倒下了。
舊傷再次復發。她沉重的喘息聲撞上冷硬的墻壁，又彈了回來。
已經堅持不下去了。可是她不想放棄。
不想放棄，可是這個世界太痛苦了，令她想死。
不行。不能，還不能……
“砰！”
一聲巨響伴隨著一道刺眼的光，闖進了灰暗的藏書庫。
她瞇著眼，看見一道身影逆著光飛奔而來。
“鳳羽……”她掙扎著朝他伸出手去。
他終于來救她了嗎？
溫暖而有力的手掌回握住她冰冷的指尖，然后將她抱在懷里。
“蘇姑娘！蘇姑娘！你看著我，別合眼，看著我！”
蘇梧的視線慢慢地對上了焦。
這一次她看清了。不是她的鳳羽，是四殿下錦麟。
是錦麟救了她。
蘇梧的眼淚瘋狂地溢出了眼眶。
“不要哭。我現在就帶你離開這里。”他年紀尚小，沒有辦法直接把她抱出去，只好讓她扶著肩膀，“蘇姑娘，站得起來嗎？”
她點點頭，在他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離開了這里。
有錦麟出面，蘇梧被幾名太醫圍著診治，一群丫鬟太監在旁邊伺候著。
在宮中數日，即便她身體不適，錦華為了行事低調，也從沒有給過她這樣的陣仗。
錦麟坐在不遠處，稍顯稚嫩的臉上神色復雜。
他好幾次欲言又止，最終只艱難地吐出了一句話：“對不起，我來晚了。”
蘇梧輕輕搖頭。
“你能來，就已經很好了……”
這句話，好像是說給錦麟，又好像是說給她的鳳羽。
幾名太醫診治完，交頭接耳了一段時間，然后其中一名走上前來。
“四殿下，蘇姑娘大體無礙，只是……手臂在受傷時沒能得到及時治療，如今已是無法痊愈了。”
錦麟擰緊眉頭，問：“她是傷在何時？又是如何受的傷？”
“回殿下，我們一直推測這是幾年前的傷。肌肉與骨頭都稍有形變，很可能是蘇姑娘受拷打時留下的。”
過去的記憶再次閃過腦海，蘇梧蒼白的臉色愈發難看了。
見狀，錦麟不再多問，叫閑雜人等都退下。
他沒有急著詢問她的過去，而是岔開了話題：“我前日說了些心里話，惹怒了貴妃娘娘，如今出入后宮有些不便，這才耽誤了些時辰。不過你是被誰關進了藏書庫？還把你傷成了這樣？”
蘇梧沒想到他避開了過去，率先擔憂她的現在。
這個四殿下……還真是和這座冷冰冰的皇宮格格不入啊。
“其實是公主殿下。但是現在重要的不是這個。”錦瑟的步步緊逼，令蘇梧意識到自己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太子殿下可有消息了？”
錦麟一邊嘆氣一邊搖了頭。
“已經是第八日了，皇兄依然杳無音訊，父皇都開始有些……我聽說，他好像在考慮替換儲君的事了。”
什么？
難道錦華真的就這么……可是她還沒親眼見證他的慘狀啊！
錦麟凝望著她震驚而失落的表情，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
“這次是太子，下次就會是皇上。這件事不能就這么算了，必須查清楚才是。”說到這，他撫著下巴思考了起來，“皇兄是個精明的人，誰是忠臣誰是奸佞他一定有所記錄。若是能找到類似的東西，就能很快揪出幕后黑手了……”
頓了頓，他意識到自己說多了，略顯尷尬地朝蘇梧微笑。
“不過這些危險的事，就無須蘇姑娘操心了。”
蘇梧對上他的視線，明鏡般的瞳孔盯了他許久。
他在勸她不要參與以后的任何事情了。還是第一次，有人勸她遠離是非。
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經無路可退了。
她恨錦華，想害慘他。但是她不恨錦麟，甚至……有幾分好感。
錦麟想要取代錦華。而她想要幫他。
“我也想盡快找出幕后黑手。這是為了太子殿下，也是為了皇上。”當然，她只是想找出背后的人，好親眼看看錦華的尸體，“殿下所說的記錄，應當能在太子殿下的書房找到。還請四殿下移步，隨我來吧。”
見蘇梧要下地，他即刻叫人進來攙扶。
這般細致入微的關懷，真是像極了她的鳳羽……
二人一路無言，氣氛甚至有些沉重。
他們都知道其他皇子進入太子的書房意味著什么。
太子的書房算半個御書房。按規矩，其他皇子除非召見，是無權踏入的，否則會被懷疑有篡位之嫌。
而蘇梧作為邀他前往的人，更是脫不了干系。
錦華雖然給了蘇梧進出書房的自由，但是也告誡過她，不要帶任何人踏進書房半步。
可是那又怎樣呢？錦華配不上她的服從。
蘇梧領著錦麟走到書房門口，剛要邁步進去，卻被錦麟一把拉住了。
她回眸，只見他神色復雜，猶豫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
“蘇姑娘，我不想牽連你。這件事我還是另想辦法吧。”
蘇梧望著他，一直望到了睡在她記憶深處的那個人。
那年，外族入侵。
他作為守城將軍必須要前往一線。
她背著行囊，執拗地要跟隨大部隊出城，卻被他拉住了。
“阿梧，我也不愿讓你一個人……可是戰場不是姑娘該去的地方。我答應你，三日后，我一定回來娶你。”
她見不得他為難，便回到了城里，目送他駕馬東去。
沒想到，苦等了五日也沒等來他的凱旋，反而等來了敵人的破城而入、百姓的血流成河……
她很后悔。若是當時堅持與他同去，興許還能陪他一起上路。
這一次她不會再退讓了。
她要在一切結束前，把沒有能給鳳羽的，全都報答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