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來的魔物獵人？”

　　“沒錯。”老板肯定道，“聽說是從西邊來的，大概是烏徹利亞那邊逃難來此的吧。也就這種為了生活的人才會相信村民們迷信的說辭，去追逐一群不存在的怪物吧？”

　　“有意思。”男人一面點頭，一面把一把金幣丟在桌面上，“行了，上菜吧。接下來讓我自個兒安靜一會兒。”

　　“我理解，大人。”丁當作響的金幣落入老板掌中，讓他笑開了懷。他扭過頭，大聲吼道，“亨利！你耳朵聾了？動作快點兒！給這位大人上菜！”

　　酒館的某一處爆發出熱烈的歡呼，只因一個舞女在舞蹈中褪去了身上的外衣。男人獨自坐在角落里，一邊品嘗著酒，一邊默默地看著大廳內一片燈紅酒綠之象。這兒到處都是紅色的紡布和燭臺。老板罵罵咧咧地催促堂內的員工們。他看見，一個身材瘦弱，但還算結實的小伙子忙不迭地走出后廚，陸續將一盤烤羊羔、一鍋玉米濃湯和一疊小龍蝦放在他的面前。

　　“請慢用，先生……”

　　“等會兒。”在他端上最后一盤菜后，男人喊住了他。送菜的青年戰戰兢兢地看著他，眼神里滿是不安。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瞇起眼睛。

　　“亨利……亨利·博特。”青年低著頭答道。

　　“你在這里干活多久了？回答我。”

　　“尊敬的閣下，”他用汗布擦了擦脖子，鞠躬道，“我在這兒工作一年多了。呃……萊扎斯老爺是我的表舅。我跟著他，在這里幫忙干活……”

　　男人沉吟了一瞬。“你一直是送菜員么？”

　　“是的，閣下。一直是。”

　　“賺了多少了？”

　　青年的臉上出現窘迫的神色。男人理解地點點頭，又從內里摸出一枚金幣。

　　“大人！”

　　“這是給你的謝禮。”男人盯著他的眼睛說，“你讓我品嘗到了這兒的美食，為此我會做出感謝。把手給我，小伙子。理解力——對你這行尤其重要。”他強調道，把金幣按在青年手中，“這只是小費而已。回你的廚房吧，我的好伙計。”

　　青年連連道謝，惶恐地離開了男人的桌子。在吵鬧聲的包圍下，男人頗有興趣地打量著他的背影，看著他走到廚房口，看著老板攔住他，又把他手上的金幣抓到自己懷里。

　　他陷入沉思。

　　————※※※————

　　這天早上，灰爾沒在餐廳里見到莉絲蒂亞的蹤影。

　　當然了，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莉絲蒂亞能憑借她的名氣自由往來莫·卡扎萊和勒斯堡周邊的地區，此刻想必又正在某處搜集著相關的情報。

　　有關魔物的情報搜集已經過去三天了，但仍舊沒什么進展。就連灰爾也不禁開始懷疑領主大人口中的吸血鬼是否真實存在了。

　　不過話雖如此，灰爾仍對未來的展望抱持著積極的態度：按照維吉里奧的說法，下個滿月之夜到來時，如果他沒能完成那個怪物找人的要求，怪物會親自找上門來。也就是說，他可以和愛麗絲享受好幾天的充足伙食，也不用擔心日曬雨淋，風餐露宿。而他要做的，只是守株待兔而已。

　　雖然沒能在戰前收獲足夠多的情報，但如果只是一直血魔或蝠翼妖，灰爾還是能應付的，更別說他還有莉絲蒂亞的幫助。

　　同時，還有一件事情令他感到欣慰：愛麗絲正逐漸擺脫離家遠行的害怕和不安。勒斯堡附近的村莊有許多孩子，愛麗絲在白天會在城堡傭人的陪伴下和村里的孩子們一起玩。有了更多同齡人的陪伴，她的心境也變得更開朗和光明。

　　灰爾覺得這對她有好處，而且這里似乎也沒人注意到她的身份，因此他也就放心地讓愛麗絲揮灑孩童的活力去了。有了艾芮菈交給她的那串星辰吊墜，愛麗絲作為魔女的強大魔力也受到了控制，很少會出現嗜睡和恍惚的癥狀。等到下個滿月過去，他就能拿到購買通行證所需的擔保金，繼續和愛麗絲的旅行。想到這里，他也不禁感到樂觀起來。

　　直到臨近傍晚時分，莉絲蒂亞驅馬返回了勒斯堡。她面容陰沉，在院子里喊住了正給澤闕斯喂草料的大劍。

　　“和我來。”她的語氣不由分說，“有些東西，我覺得必須給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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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莫·卡扎萊西側的某個山坡，灰爾看到，他們的前方有一條意料之中的小溪。莉絲蒂亞帶他順著河道前進，灰爾的眼睛快速地掃過那片緊緊遮住小溪的樹冠。

　　河床早已干枯，里面胡亂散落著荊棘和腐朽的樹木。他們在某個節點停下，輕而易舉地穿過了河床。河的另一邊是一片樺樹林。穿過樺樹林，他們來到一片荒蕪的林間空地，植物的根莖和枝干遍布其中，像地獄中魔鬼伸出的觸須。

　　停在樹上的鳥兒們被來到此處的兩位不速之客嚇了一跳，四散飛開，只留下一片嘶啞的悲鳴。灰爾看到了幾只烏鴉，不祥的預感在他心中散開。

　　“在這邊。”莉絲蒂亞為他指明。

　　順著莉絲蒂亞的引導，灰爾立刻看到了第一具尸體——那白色的夾克和藍色的披肩在枯黃色的草叢映襯下十分顯眼。他策馬前進，很快又看到了另一具。那尸體旁邊還剩著幾只烏鴉，它們注意到動靜，抬起腦袋，一動不動地盯著灰爾。澤闕斯打了個噴嚏，幾只烏鴉便像得到命令般撲扇翅膀，飛向森林的深處。灰爾瞇起眼睛：在烏鴉們飛離的方向，一棵老樹的陰影下，停放著第三具尸體。

　　“莉絲蒂亞，這是……”

　　“他們是魔物獵人，”莉絲蒂亞語氣沉悶，“雖然獵殺魔物的手藝并不是很出眾。其中一位與我熟識，我本想進城向他們打聽消息，但如你所見，我的打算落空了。”

　　穿白夾克和藍披肩的正是莉絲蒂亞口中的友人。他死相凄慘，臉和喉嚨都不見了，只剩下一塊血洼；另一家具尸體的死相則正常些，他的心臟被人從背后捅穿，緊身毛衣上凝結著厚厚的黑色血塊。

　　灰爾沒有俯身查看，轉身向第三具尸體走去。那個男人面向下倒著，他沒有把尸體翻過來——因為郊外的餓狼和鴉群都沒有空手而歸，尸體已經用不著他仔細檢查了。對第三人來說，致命的是他脖子后側的傷口，看上去是被什么鋒利的東西猛烈打擊所致。

　　灰爾暗自得出了結論：這三位魔物獵人雖然都被拋尸在此，但殺害他們的卻是三名互不相同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