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紅潮無異于某種強烈的催化劑。莉絲蒂亞給人的初印象似乎與羞澀這種詞永遠沾不上邊，所以她此刻表現出的儀態更讓人憐愛。他上前一步，摟住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肢。

　　她的脊背僵硬起來，他們突然之間的動作還是失去了平衡：莉絲蒂亞撞到了欄桿，灰爾則把她的上半身壓在平臺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她的眼睛讓他著迷。那是一片深邃、神秘，仿佛藏著無窮無盡的世界……就像是玫瑰花瓣翻滾的海洋。

　　大劍湊近她的臉，莉絲蒂亞閉上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間，他們的嘴唇幾乎要貼在一起……直到晚風拂在他們臉上，把他們的醉意都沖散了些許。

　　“……玩夠了吧。”

　　莉絲蒂亞撇過頭去，輕聲道。灰爾清醒了過來。

　　少女輕而易舉地掙脫了他的手。他們的身體分了開來，而后就像幾分鐘前那樣，他們靠著欄桿，一言不發。

　　莉絲蒂亞重新用手肘拄著欄桿，雙手托腮。灰爾看著她，壓下了再次接近、親吻她聳起的光滑雙肩的沖動。

　　“你覺得是為什么？”莉絲蒂亞問道。

　　“我不知道。”灰爾突然覺得自己蠢得要命。他能聞到，空氣中那股薔薇和青梅的清香和酸甜味正在散去，只留下紅酒余嫣的澀苦。

　　她用眼角余光打量他。灰爾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此刻已如履薄冰。他不想讓莉絲蒂亞看穿他的想法，但此時任何偽裝、謊言、欺瞞和虛張聲勢，都將導致無可挽回的后果。

　　“所以，”她冷冷地發問，“只是一時興起嗎？只是因為那點可憐的激素和酒精，你才……？”

　　灰爾沒有回答。與其說是不愿，不如說是他根本無話可說。

　　“就像酒一樣。”少女沒回頭。她輕輕地說，“熱烈、沖動，然后是冰冷和悔恨。恰如人生一般。”

　　“……我很抱歉。”灰爾扭開了頭。他暗自咒罵支支吾吾、同時猶豫不決的自己。

　　這時，莉絲蒂亞轉過身，她端著酒離開，臨走時碰了碰他的肩膀。灰爾看向她。

　　“也許只是你太孤單了。”她嫣然一笑。灰爾發現，她又恢復了灰爾印象中的樣子——超然、自得且驕傲，“雖然我不討厭你，但……今晚不行。別露出那副表情，我們什么也沒發生。忘掉剛才的事情吧。就這樣，好嗎？”

　　她的語氣鎮靜又自傲，幾乎能騙過除了灰爾以外的所有人。

　　“莉絲蒂亞……”

　　“走吧，灰爾。”她給這件事下了定論，“夜晚正深，而我們明天還有活要干。你該去休息了。”

　　莉絲蒂亞撩了撩雪白的發絲，頭也不回地離開。灰爾留在陽臺上。他佇立良久，直到杯中的酒被飲完后，才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

　　————※※※————

　　在同樣晴朗的夜里，當勒斯堡的人們都陸續睡下時，位于莫·卡扎萊的一處酒館卻依舊燈火通明。

　　作為同樣為這座繁華城市的居民提供娛樂和放松的酒館，“萊扎斯”酒館因體貼的服務、有趣的表演和美貌出眾的陪酒女孩收獲了不少顧客的傾心。盡管夜晚漸深，這兒依舊人聲鼎沸。在午夜到來之前，無論忙碌了一天的平民還是想找點樂子的貴族，都聚集在此，享受著夜晚的愜意和歡愉。

　　老板大聲吆喝著，指揮手底的傭人們穿梭于各個桌位之間。他挺著好似孕婦的大肚子，在和一部分路過吧臺的貴族閑聊、搜尋著更多生意的同時，也督促著那些干活不怎么用力的傭人們。

　　突然，他眼前一亮：一位身材高挑、打扮英氣的男人走進酒店。起初，他并沒有引起除了老板以外的人的注意。老板看向他，連忙用一條白布擦了擦不怎么平整的吧臺，欠身微笑。

　　“你們這兒有什么？”

　　“什么都有。”老板咧開嘴笑道。他少了兩顆門牙。“大人，您想喝點什么？或是用餐？”

　　“給我騰個位置。如果可以，請讓我一個人坐。”男人說，“再把你們這兒最好的食物給我端上來。至少三份不重樣的。”

　　男人穿著貴族式的修身服，帶著絨皮手套，在胸前飾有金色的衣鏈；他面容英俊，扎著兩束短辮子，卻不茍言笑。老板敏銳地感覺出，這是一個大人物，也是一個好的生意對象。

　　“馬上給您安排！”他大聲說，“亨利，萊恩！快給這位紳士端上我們的招牌菜！再去拿兩瓶東之嫣紅酒！大人，您隨我來，往這邊……”

　　在老板扯著嗓子的時候，男人就已經就坐了。他脫下手套，整理領巾和袖子。他的舉止讓老板更加對他的錢包厚度深信不疑。

　　“別著急。”男人望向酒館的天花板，看著悠閑爬過的蜘蛛，“在吃的東西端上來前，先聊會兒天吧，閣下。紅酒可以先上。在用餐之前，我想找點開胃口的東西。”

　　“當然沒問題。”老板媚笑道，“要不要來點開胃小菜？我推薦用鰻魚下酒，我們這兒的燉鰻魚是用大蒜和醋腌……”

　　“不必了。比起食物，我更喜歡用話題來打發口舌。”男人靠著椅背，瑩綠色的雙眼深沉而銳利。“我是從哈爾勒吉來的，既是為了國家的公事，也是為了自己的一點兒旅游興致——我想聽聽本地的故事。”

　　“本地的故事？”

　　“沒錯。具體來說，是莫·卡扎萊，以及勒斯堡周邊地區的事。”男人傾了傾身，像變戲法一樣從袖口出旋出一枚金幣。老板的眼睛頓時發起光來——那是一枚波特維亞王室鑄幣廠鑄造的硬幣，一枚的價值就相當于一百戈塔。

　　“我會為好的故事支付錢款。”他看著老板的眼睛，認真地說，“如果是我想聽的，還會再加價。”

　　“愿意為您效勞。”老板笑起來，嘴咧得更開了。原來他缺的不光是兩顆門牙。“大人，我在莫·卡扎萊待了八年了，這座酒館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人往來，所以這座城市和勒斯堡那邊發生的事我都知曉一二。您想知道些什么故事？”

　　“很好。”男人微笑道，他的笑容似乎有一種魔力，會莫名地讓人感到信任。“嗯……我是出自尚武世家，家中祖上也參加過不少戰爭。可我對人和人之間的打打殺殺不感興趣，比起人類，我更好奇與‘魔物’的戰斗——在這座城市，有多少魔物獵人？”

　　“這您可問對人了。”老板拍了拍胸脯，雖然他的動作更像是拍肚子。“有許多魔物獵人曾在我的酒館下榻，我也知道不少這方面的信息。據我所知，光現在還在城里的魔物獵人就有十多個。說來也巧，這會兒就有三個專職獵殺魔物的專家住在我的酒館，就在樓上呢——需要我去把他們請來嗎？”

　　“不必了。我只想愉快地聊天，人多了反而會變得聒噪。那么，最近附近地區有發生過魔獸襲擊人類的事件嗎？”

　　“在城市里很少。畢竟大部分怪物都只安分地待在下水道里，很少會跑到外面來。不過，勒斯堡那邊倒是很多……我聽說，最近有一只吸血鬼在那附近作祟，還招來了特別多的魔獸。”

　　“哦？”男人的聲調明顯表現出興趣。“吸血鬼？”

　　“對！”老板連連點頭，“我聽來城里的商人說，在勒斯堡周圍的村莊，發生了不少魔獸騷擾居民的事件。而那些魔物都和一只吸血鬼息息相關。他們說，那只吸血鬼來到了勒斯堡，企圖搶占領主之位，還招來了一群‘使徒’幫他作亂。哎呀……真是恐怖的故事！”

　　“他們有沒有說，”男人摩挲著下巴，“要請個魔物獵人之類的去為民除害？”

　　“這倒沒有。畢竟在我們看來，這些說辭聽上去就很像是迷信嘛。經常在這座城市謀生的魔物獵人，大多都不會相信那些村民們的臆想……”老板想了想，突然拍了拍手，“哦，大人，您提醒我了。這兩天好像確實有一個外來的旅人，他說他是魔物獵人，可以收錢除掉村民們口中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