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喝醉了,臉頰紅若煙霞,眼神迷離,寫出的字卻半點不含糊,俊逸瀟灑,字如其人,詩如其人。
素霓被他那么一雙迷離的鳳眼瞧著,仿佛帶了眷戀的深情,又嘴角含笑,一下子也沒了脾氣。
“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好詩!”
沈飛白念完詩,四周響起一片喝彩聲。他卻又一屁股坐下來,靠著假山,掀起衣袖蓋在臉上,閉眼睡著了。
原本半個時辰就能問完話,現在被沈飛白這么一鬧,兩個時辰之后素霓才帶著刑明堂的人回了奉天府。
白云劍門又來了幾個弟子,要他們盡快查出真兇,為師兄報仇。
素霓便問他們是否知曉云機與滿庭芳那名女子的事情,這幾個人都說只知道個大概,云機與舞女相識是在一家酒樓,兩人一見鐘情,隨后便經常同游約會。
那女子性情溫柔,和他們大師兄很是相配,對他們也極好,所以他們一致認為不可能是舞女殺了云機,舞女失蹤說不定也兇多吉少。
素霓覺得還是應該去趟滿庭芳,此時天已黑了,就這么橫沖直撞地去太過招搖,于是她換了常服,只帶了周生和孟明兩人一同前去。
三人剛到奉天府門外的石獅旁,趙青山的官轎就在門口停住了,隨行的小廝幫他掀開轎簾,伸手將他扶下來。
趙青山正了正官帽,伸了個懶腰,裝模作樣地背著手朝他們走過來,一副為民勞心勞力而眉頭深鎖的模樣。
素霓白眼一翻便道:“裝腔作勢。”
“這是查案子去?”
素霓正眼都懶得瞧他,周生便應了聲是,趙青山又說:“本官略有耳聞,死的可是劍派名門白云劍門的大弟子,此次劍會的大人物,你們可要盡心盡力。”
素霓道:“說話陰陽怪氣,跟太監混久了沒閹也跟被閹了一樣。”
“白素霓!”趙青山指著她,憋了一口氣又咽回去了,他對素霓不滿,但又忌憚她的白虹劍,這姑奶奶行事隨心所欲得很,惹毛了真有可能一劍殺了他。
“本官身為奉天府尹,負責城防安全,整日在外奔波,天黑才回府,你們也要像本官一般,為民做事,必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素霓道:“府尹大人去酒樓奔波么?這滿身的酒氣,一身的肥肉,百姓見了可真對您感激涕零!”
“本官問心無愧,你懂個什么?”趙青山長袖一甩,留下一句,“白素霓,我限你三日內找出兇手,否則本官唯你是問!”
趙青山近幾個月都早出晚歸,每次回府不是酒氣就是脂粉氣,后來素霓才知道他為了升官,拿著百姓賦稅的血汗錢去討好當朝太監馮進忠,整日與他流連酒肆,尋花問柳,看他最近這神氣樣怕是當真尋著了一個好差事。
“趨炎附勢的小人。”
素霓罵了一句,掉頭往滿庭芳去了。
后庭河兩岸是燕朝入夜后最繁華熱鬧的地方,不管世事如何變遷,兵荒馬亂,國將不國,后庭河仍然一如往日,因為這里糜爛而香艷的生活引得無數香客心馳神往。
而后庭河最具代表性的浮華便是河岸的滿庭芳,這里有美人,金錢,消息,交易,這里沒有疾苦,貧窮,界限,戰亂,只有醉生夢死,一響貪歡。
素霓一進去便被幾個姑娘纏住,老鴇給他們安排了二樓廂房,樓下有一場歌舞,她便喝酒賞舞。
別的不說,這里的酒是好酒,素霓也愛酒,只不過更愛烈酒。那幾個姑娘不多時便看出她是個女兒身,也不來纏她,去纏周生和孟明了。
樓下在中間跳舞的是個紫衣女子,腳上系著銀鈴,一步一響,腰細如柳,水袖舞得出神入化,翩若驚鴻,矯若游龍。
她正看得入迷,孟明進來稟報。
“大人,那兩個舞女說與云機相好的女子剛來滿庭芳不久,她們對她也了解甚少。”
過了會兒,周生又進來,說:“大人,我聽幾個酒客說了一件詭異的事。白云劍門大弟子慘死一事已在奉天傳得沸沸揚揚,就有人說他是被艷鬼索命才死的。”
“哪來的艷鬼?”
“據說艷鬼就是青樓的亡魂,專殺尋花問柳,對妻子不忠的男人。她見云機與那舞女十分恩愛,心生嫉妒,所以殺了云機,綁了舞女。”
素霓丟下瓜子,看了眼畏縮的周生,一巴掌拍到他腦袋上去:“這世上哪來的鬼?這種瞎話你也拿來說給我聽。白跑一趟,回去了。”
周生和孟明家在東街,所以不住奉天府,出了滿庭芳就回家去了。
注:“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出自杜甫《飲中八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