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作美,第二日的天氣也很好。這里風景好,山脈起伏,萬畝竹林。很適合作為的照片的背景。
顧舒被陸修平壓著肩膀拍了合影。
他主動要求跟奶奶拍了一張,還有寧叔寧嬸。
最后大家還拍了張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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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此后五年。顧舒幾乎沒有踏足過陸家。僅有的幾次,也都避開了陸修平。
有次上午回去拿東西,得知陸修平晚上回來。他做了幾個菜就走了。
新請的阿姨告訴他,進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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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顧舒就不在做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何必上趕著伺候別人。
樂的逍遙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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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舒的刻意疏遠,陸璇娟看在眼里。
很多被資助著在多年以后,自己能夠獨立了。都會選擇斷絕跟資助人的聯系,這是很正常的事。
人都會想要把自己的傷痛,丟臉,封藏起來。最好能像墻壁一樣,壁紙一貼。華麗、鮮艷的纏枝紋把劃痕、臟點、霉點,全部遮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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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舒年少就給陸修平做“保姆”“輔導老師”還兼做“打掃阿姨”。
而陸修平只比他小兩歲。這兩歲,這倆人。身份是何其的天差地別。
顧舒想疏遠、不見,在正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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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陸璇娟一點都不見娘家還是婆家的那些親人,她勸了陸修平兩次,就沒在提起過了。
陸修平是一個成熟的男人,就應該能懂得、消化掉這種長大就必然要走散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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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顧舒,陸璇娟也不是真的不聞不問。她還額外給了顧舒一筆錢。
顧舒肯吃苦,肯學習。輾轉換了幾家公司,做了很具有挑戰性的地產銷售。
他能掙錢養活自己的同時,還會給福利院的老師、孩子買點吃的用的。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結果。在陸璇娟資助的那么多孩子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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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對孫子的明示、暗示,都視而不見。任由他們疏遠、陌生。
也不是她心狠,而是在她看來,現在的疏遠并不是一件壞事。
不管是友情還是親情,所有畸形、不對等的關系,都會讓其中一方不舒服,甚至兩方都不舒服。
如果不想下去,那就任由縫隙裂到無法合并的狀態。
如果想,最好的辦法先打碎它,然后重新建立。
不破不立,不說明白了。處于弱勢的那一方永遠變扭,永遠心里有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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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覺得成不了氣候的網絡電商,來勢洶洶。陸璇娟顧不上兩個小孩子的恩怨感情。
她辛苦二十多年建立起的商業版圖,搖額欲墜。費了巨大心力建立起的門店系統,在巨大的經濟壓力下,只能不斷收縮,不斷關閉。
底下人提議的電商領域,太過陌生,讓她焦頭爛額。請來的電商領域的經理,說的很好,一筆筆的資金撥下去,一次次的促銷活動弄起來。卻一直處在虧損狀態。
她快七十的人。在這種心力交瘁的狀況下,頭疼腦熱,三天兩頭的不舒服。
在出現了數次明顯的眩暈跟手臂麻木,差點摔倒后,陸璇娟不得不去醫院做了全面的檢查。
結果是她身體狀況相當糟糕,不能在這么熬下去了。她現在的狀況是腦溢血前兆。
陸璇娟聽取了醫生的部分建議,可公司的事一時又拋不下。
還得回去忙公司的事,剛開始還挺警惕,規律作息。半個月后,就漸漸的松懈了。
腦溢血,暈倒。得虧公司的人發現,送醫的及時。
寧叔跟秘書趕忙聯系了陸曼跟陸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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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寧叔電話時。
顧舒站在車邊啃面包,抹茶紅豆面包。在顧舒看來有點奇怪的搭配,抹茶面包,香味雖然清新,但它帶著苦味。跟紅豆濃郁的甜味混在一起,有點奇怪。
他沒吃飯,一直在忙。模特剛才路過超市的時候給他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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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
初秋的傍晚,涼風習習。夕陽掛在樹梢,映襯著碧藍的天空,微黃的草地。柔和,秀美,隨手一拍就是一幅畫。
模特跟攝影師搶這會的光線,拍的很急。
顧舒這個老板都得幫忙,他趕忙打開車門,把剛才拿出來的下一套拍攝的裙子抖了抖,拉鏈跟腰帶都松開,方便模特快速的穿脫。
“老板,好吃嗎?”模特邊往車這邊走,邊脫掉腳上的高跟鞋,把衣服的拉鏈往上拉。
攝影師沒跟過來,傍晚的光線一會一變。離開一會,回去就得現調整。
“還好,挺甜的。你快點換吧,腳別扎著。”
衣服跟人一進了車,顧舒立馬把門推上。拿過面包跟手機,繼續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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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寧叔的電話,顧舒被噎住。一接通,寧叔焦急的聲音就從電話里傳了過來。
“顧舒,你在不在上海?可不可以過來,奶奶身體不好,暈倒了。之前做檢查,身體狀況也特別差。”
顧舒把面包噎下去。“怎么回事!”
“腦溢血,心臟好像也有點問題。歲數太大,壓力也大,身邊也沒人能分擔。”
寧叔有些為難,這些年顧舒跟陸家的疏遠他是看在眼里的。他衷心希望,顧舒能夠擺脫童年不幸的陰影。
陸家是幫助他的人,可如果沒有不幸,他就不需要幫助。
陸家可以說也是他陰影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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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陸曼遠在國外,最快也要一天后才能趕來。陸修平的電話打不通。
那些只知道打秋風的親人,早就斷了聯系。現在聯系,他們只會如同聞見腥味的蒼蠅一樣,撲上來。
恐怕能把醒過來的陸璇娟在氣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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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真顧不上別的。能信任的人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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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叔,在哪個醫院?我現在在外地,回去需要時間。”
寧叔大喜過望,很激動。“好!好!希望不耽誤你,你快回來吧。我把地址發給你,你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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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斷電話,模特從車上下來,問:“老板,家里有事啊?”
顧舒點點頭,走進拍攝的樹林里。喚攝影師跟助理過來。
“我現在有事,得開車回去。拍攝的事可以放放,你們現在是跟我走,還是繼續拍?”
“額……”攝影師有點猶豫。這地有點偏,而且原定的明天晚上回上海,老板把車開走。
“算了。”顧舒猛拍了下腦門,聲音清脆。“我這個狀態開車回去太危險了。”他搖了搖頭。“拍攝的東西也都在車上。”
“車留給你們,小心點。我先回去。”顧舒說著回去,開車門,拿上包以及重要的東西文件。
在手機上,用打車軟件叫了車。
他把車鑰匙塞給攝影師,匆忙的往外邊大路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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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師跟模特還有助理面面相覷,他們合作過多次,還是頭回見顧老板這么著急。
“怎,怎么回事啊?”
模特望著顧舒離開的方向。“好像是家里出事,有人生病,住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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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舒跑到路邊時,叫的車還沒到。這里偏僻,他在馬路上又等了十分鐘,額頭的汗都干了,這才等到他打的車。
坐在車上,趕往車站,顧舒面色凝重的望著窗外。手跟大腿一直在抖,到車站,買到最近一班的票,進到候車室。
顧舒把一直握著的證件、文件等裝進包里。他握著一張紅色的車票站在候車大廳的窗邊。
從這里,可以看到南北縱橫的火車線路。抬頭能看到黑藍色的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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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生肖正好轉了一圈。十二年前,他借了兩本菜譜學習。拎著顧媽媽給他買的簡薄的禮物,踏入陸家的門。
陸璇娟那時就已經很老了。鬢邊星星點點,眼周滿是皺紋。可笑容慈祥,給顧舒機會。也尊重顧舒,完全不把他當成一個無知的小孩看待。
跟他談工作范圍,工作標準。
每個月末,工資必然放在玄關的柜子上,從無拖欠。完全把他當做一個正常員工看待,跟之前在汽修店、美發店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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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顧舒慢慢疏遠時,她把顧舒叫回去。以多年獎金為由,給了顧舒五萬塊。
顧舒四年工資才九萬,這一下子她就給了顧舒一半還多。
而且是在那種漸漸疏遠的情況。簡直是一個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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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遙遠的好像想不起來,又好像就發生在昨天。
淚水抑制不住的從眼眶滾落。顧舒抵著鼻子,呆呆望著窗外。
人生真如白駒過隙。
曾經幸福的想要延長,續費都愿意的時光會匆匆過去。
曾經難熬的、以為永遠也熬不過去的時光。一轉眼,也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