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狂風
蒂埃里狐疑地上下打量著眼前的這位中年男人,除了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樣做之外,自己還總覺得這人身上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這種感覺在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就有了。
于是,蒂埃里問道:“先生,上一次我就想問您了,我們之前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見過?”
“見過?哈哈,你不認識我嗎?”中年男人笑著抬了抬眼鏡,“嗯……我叫……阿塞,天知道,蒂埃里,我可是你的忠實球迷,從帕萊索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
他頓了頓,又說道:
“1990年,你在法國西部U14青年杯決賽中梅開二度,幫助帕萊索U14戰(zhàn)勝南特U14拿下了冠軍,并且在那個賽季,你總共進了55粒球;”
“1991年,你在五萬名青年球員中脫穎而出,通過了長達數(shù)月的測試選拔,成功入學克萊楓丹國家足球?qū)W院;”
“1992年,你入選法國U15國青隊,并且在那年的所有比賽中4場打入3球,由此引起了南特的注意,并且在之后完成了轉(zhuǎn)會;”
“1993年,你……”
“阿塞……”,聽著中年男人如數(shù)家珍般說出自己的過往經(jīng)歷,蒂埃里默念著這個的名字,他心里的困惑稍解。
他明白,喜歡足球的人總是狂熱的,在小時候他就聽父親托尼說起過,有些球迷甚至會為了喜歡的球星大打出手。
更難理解的是,在南美和土耳其那邊,同一支球隊的兩幫意見不一的球迷火并,最終導致人員傷亡的更是屢屢發(fā)生。
現(xiàn)在,再看看這個出手闊綽的阿塞周身穿著華貴打扮得體,一看便是個有錢的人物,對大人物而言,二十萬法郎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當?shù)弥@中年男人阿塞竟然是自己的忠實球迷之后,蒂埃里非但沒有懷疑他,甚至心里還很是驕傲與高興。
在自己還在得意的時候,阿塞已經(jīng)講完了那些經(jīng)歷,他走近過來,又對自己說道:“蒂埃里,那二十萬你不用還我了,不過,我想用它來換張門票。”
“沒問題!”蒂埃里拍拍胸脯,“是周六踢摩納哥那場的么?”
阿塞搖搖手:“不是,那張我早就已經(jīng)有了。”
“哦?那是哪場?”蒂埃里問著,“哈哈,阿塞先生,您幫了我兩次,其實別說是一場的了,就算是以后南特所有比賽的門票,我都能送您。”
阿塞聞言,拍了拍蒂埃里的肩頭:“不,我對那些不感興趣,我只想要一場的,就是今晚上的這場。”
說完,他徑直朝庭院里走了進去……
——
蒂埃里終于明白這個大金主阿塞是想要干什么了,這個世界上的人總是有些奇特的癖好,比如法王路易十六喜歡研究鎖器,而這阿塞,則是喜歡零距離看別人踢球。
現(xiàn)在,他正站在自己身邊,仔仔細細地觀察揣摩著自己踢球的每一個動作,就像是路易十六把自己關(guān)在鐵匠鋪里研究鎖器那樣,這讓蒂埃里很是尷尬。
不過他在意的不是阿塞在近距離地觀察自己,而是他數(shù)著,今天晚上在阿塞面前,他一共踢出了五十七腳射門,而這些射門的質(zhì)量都很穩(wěn)定,無一球命中門框范圍之內(nèi),射正率在0%的橫線上毫無波動。
而當自己射門的時候,阿塞卻從公文包里掏出了個小本子,一邊觀察著自己,一邊在上面寫寫畫畫,時而頷首點頭,時而鎖眉嘆氣,這搞的自己更加別扭了。
蒂埃里總覺得這人今天來不是為了看自己踢球,而是為了記錄關(guān)于那些自己的糗事。
算了,為了二十萬,出丑就出丑吧……
想到這里,他第五十八次放下皮球,呼吸,助跑,起腳,打門,皮球在探照燈光的照射下,如同一粒炮彈般席卷著氣流,呼嘯而過,斜斜擊中左門柱,咚的一聲彈飛出去。
瞧著彈飛的皮球,蒂埃里嘆了口氣,轉(zhuǎn)頭對旁邊說道:“阿塞先生,今天就先到這兒吧。”
“別灰心,我的孩子。”阿塞又在他的小本子上畫上了一筆,“根據(jù)我的記錄,你這一腳離門框之內(nèi),比上一腳近了3厘米。”
“當然。”蒂埃里苦笑著,向他走了過去,“但下一腳,又會多偏10厘米了,相信我,阿塞先生,我的教練克勞德也對我做過類似的記錄,結(jié)果一定是這樣。”
阿塞揪了一下鏡架上高挺的鼻梁,看著蒂埃里:“我的孩子,別相信這些,足球不是數(shù)據(jù),而是一種藝術(shù)。”
蒂埃里好奇地朝阿塞手里的小本子上望去,他本以為這人也和克勞德一樣在記錄著數(shù)據(jù),但目光所及處,卻是竟是一些小小的圓圈和斜斜的線條,連半個字都沒有。
看來阿塞沒有說謊,他果然是沒在記錄數(shù)據(jù)。
“您在畫些什么?”蒂埃里好奇地問道。
只是,他話一出口,身旁站著的阿塞便一下子把本子合上了,笑著解釋著:“沒什么,我在畫設(shè)計稿,我家孩子最近一直想要個北歐風的手工木床。”
聽他的解釋,蒂埃里顯然是不信的,盡管不懂設(shè)計圖,但他也能看出那本上畫的根本不是什么木床。
“原來您是位設(shè)計師啊……”他沒再糾結(jié),反倒是給了阿塞一個臺階下。
“設(shè)計師?”阿塞想了想,笑了,“沒錯,也可以這樣說吧。”
他停了停,又說道:“你家里有放像機嗎,我們可以先看點東西休息一下,沒準你看完了,第五十八球就能進了。”
蒂埃里干笑了兩聲,這句話他顯然是不信的,不過現(xiàn)在他也不想繼續(xù)踢了,于是順著阿塞的意思,引他進了客廳,又在電視機柜下翻弄了幾下,找出了一臺嶄新的放像機。
這是搬家后昂利新買的,他們一直放在柜子里沒用,今天總算是派上用場。
這時,阿塞也從公文包里掏出了幾盒錄像帶,遞了上來。蒂埃里取過,塞進放像機彈出的小倉里,把它按了回去,接著又擺弄了一陣,畫面與聲音總算是出現(xiàn)了。
“去他媽的成年隊,去他媽的南特,去他媽的帕萊索,我們是帕萊索U14梯隊,他們是南特U14梯隊,既然都進了決賽,那就證明我們都一樣!”
“都是兩只腳上踩一雙球鞋,誰強誰弱?那是白癡才會考慮的事情!”
“我們今天只考慮一件事,進攻,進攻,進攻!狠狠踢他們的屁股,讓他們這幫只知道在盧瓦爾河邊種葡萄的家伙好好看看什么是足球!”
畫面中,一個大肚皮男人正站在一堆孩子中間,揮動著雙臂扯著嗓子大聲吼叫著,由于錄像技術(shù)還是別的什么原因,這時他的聲音聽起來有干又澀,就像是鴨子在說話一樣。
聲音出來后,蒂埃里愣怔了半瞬,因為這聲音他再為熟悉不過了,除了龐扎,沒人擁有辨識度如此之高的聲線。
“這是……”他扭身過去,疑惑地盯著坐在沙發(fā)上的阿塞。
阿塞似乎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立馬答道:“沒錯,這是90年的法國西部U14青年杯決賽錄像。”
“可是……”當?shù)侔@锵雴査麨槭裁匆胚@個的時候,畫面忽然變了……
帕拉索市政球場內(nèi),一個背印10號球衣的孩子從進攻右路如鬼魅般出現(xiàn),他接過隊友傳球停也不停,就勢朝前一捅身形一閃,以人球分過直接擺脫了貼來的對手。
那對手是名右后衛(wèi),他身形比那孩子更為高大,但在這次電光石火的對抗中,他卻被羞辱了,防守中吃晃止不住慣性,活生生以劈叉的方式坐在了地上。
“噢噢噢噢噢噢!”
球場看臺上爆發(fā)出驚呼一片,而那身披10號球衣的孩子充耳不聞,徑直殺向禁區(qū),又接連閃過兩個撲來的中衛(wèi),一腳輕松推射,皮球貼地直沖遠角,在門將的目送中,竄入網(wǎng)窩。
蒂埃里認得那孩子,因為他就是自己。
他轉(zhuǎn)頭望向阿塞,阿塞也盯著他,這一刻,阿塞的眼神變了,變得堅定、嚴肅、不容置疑:
“蒂埃里·亨利,瞧見那孩子眼睛里的固執(zhí)與驕傲了嗎?”
“足球是人類制造的狂風,而在這狂風之中,一些人會順著風來的方向,他們與風同行被風吞噬,而另一些人則選擇逆風而上,最終他們將改變風向,成為主導一切的下一股狂風。”
“天生殺手,孤傲無雙,你丟失的不是球技,而是身為前鋒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