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房子賣了，老九一家說是要搬到地里，暫時住大棚里。可是袁福生生前還是讓他們搬到老房子里一起住。老九越來越大，房子根本就不夠住了，就把放雜物的屋子收拾了一遍，用簾子隔開，把雜物擋上，湊合著能睡個覺。

　　前一晚上袁福生就感覺不行了，人們圍在他身邊。早上告訴老九放學后去冬梅家住一晚上，晚上不要回來，老九問為什么，也沒有跟老九說，老九放學就跟著劉倩一起回家了。

　　晚上，老九和劉倩住在一個屋里，劉倩的大哥上他姥爺家睡了。

　　睡前，冬梅叫過劉倩說：“別和老九瞎說啊，他還小呢，知道什么叫傷心啊！”

　　劉倩說：“我知道了，我說那些干什么呀。”

　　晚上劉倩看老九睡不著，總是翻來翻去的，就說：“你怎么還不睡覺？”

　　老九說：“炕上太熱了，我鼻子流血了。”

　　劉倩開燈看見老九鼻子真的流血了，就拿了紙給他。

　　本來不熱的，冬梅怕老九冷，就多燒了些柴，弄得就像烙餅似的，如果不是有炕席炕被隔著，都得熟了。

　　劉倩摸了摸老九的被窩說：“嚯！你這里面也太暖和了吧，摸了摸炕席都燙手。”

　　劉倩說：“你這離灶臺近，肯定燙，要不你上我這邊挪挪。”

　　老九抱著被子往劉倩那挪了挪，涼快多了。

　　小孩嘛，哪那么容易就聽話睡覺了，劉倩和老九躺在炕上面對面的小聲聊天，還嘻嘻哈哈的偷笑著，講學校里的趣事。

　　老九聽的津津有味的，聽著聽著就沒有了聲音，劉倩睡著了，自己也睡吧，不是自己的被子和枕頭，怎么也睡不踏實，總是醒，公雞每次打鳴，都知道。

　　老九聽到有人出門了，應該是冬梅出去了，天還沒有亮。

　　老九干躺著等天亮，看差不多了，就起來穿衣服，衣服也穿好了，臉還沒有洗，冬梅回來了。

　　冬梅進屋看老九起來了說：“趕緊家走，家里有事兒啊。”

　　老九有點懵，家里有什么事了。

　　冬梅說：“今天別上學去了，一會你去了就哭，知道不？”

　　老九說：“哭什么？要是哭不出來呢？”

　　冬梅說：“哭不出來還行？能哭出來就哭，哭不出來就在后面呆著。你先頭里走，回家去啊，我拿點東西。”

　　老九背著書包，走在雪地上，一邊滑雪一邊揉雪球。

　　別人看到都說：“看，不是親的就是不行，還美呢。”

　　老九沒就當沒有聽見，繼續回家去。

　　村里有很多的婦女沒事干，就喜歡湊到一起嚼舌頭，還可以把聲音放低，好像別人就聽不見一樣。其實聲音根本就不小，聽著清楚的很呢。

　　老九轉過胡同，看到自家門前好多的凳子和桌子，人們進進出出。老九不知道是怎么了。等進了院子，才看到設了靈棚，有爺爺的照片。

　　李蘭芝看到老九，把老九帶到屋里，扯了孝布給老九披上說：“你爺爺沒了，一會出去就哭，知道不。”

　　老九有點不敢相信，爺爺就這么沒了。出去后，李蘭芝帶老九進了靈棚，對老九說：“你就在后面跪著，一會就跟著哭，知道不？”

　　老九哪里知道，站起來看了看棺材里，爺爺躺在那里，嘴里咬著什么東西，手里拿著打狗棒（習俗上給去世的人手上拿個棒子，黃泉路上沒有小鬼敢攔著）

　　老九這才相信了，突然就哇哇的大哭起來，人們都說：“行了，大孫子啊，比哭了，走都走了，你爺爺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老九沒有聽進去，繼續哭著，直到哭的沒有力氣了才停止。

　　按照習俗，逝去的人是要放三天才可以下葬的。袁福生就這樣，第三天，永遠的埋在了地下。老九有好多的嘉靖通寶，是老九喜歡的物件兒，也都扔到了棺材坑里。

　　人也走了，活著的人生活還得繼續，舊賬還沒有完，又添了新帳，怎么辦？只有拼命干活了。

　　李蘭芝和建軍又擴大了大棚的規模，一天天不著家的干活，把老九托付給王桂蓉。王桂蓉等老九回來后就給老九做飯。

　　說是做飯，哪有那么簡單，給老九熬的粥都是剩的，有一大盆，放到了廚子下面蓋著，都發了毛了，王桂蓉每天都是外面吃了飯才回來呢，因為老九，還不能早早去打麻將，經常吼他。

　　老九開始不知道，就只覺得這粥難喝，有股味兒，可能是沒到火候吧。

　　王桂蓉看老九回來了，說：“這不，粥好了，你喝吧，我打麻將去了，準占不著地方了。”

　　老九每次都是喝一碗，把剩下的給大黑喝。

　　這樣反復的過了三天，第四天，老九實在是喝不下去了，想倒了，跟王桂蓉說：“奶奶，你怎么還不打麻將去？”

　　王桂蓉說：“哎，今天沒打，那誰，上閨女家廟去了，人不夠。”

　　老九說：“你去了不就夠了？”

　　王桂蓉說：“夠不了，這又不打人少的。”

　　老九只好硬著頭皮喝了一口，差點就惡心吐了，趁王桂蓉不注意倒給了大黑，誰成想，大黑也不吃，老九心想，連狗都不吃，我還吃呢，這得多難吃了。

　　王桂蓉說：“我出去找大老李斗會兒老婆兒牌去（這邊喜歡玩的一種卡片似的牌）。”

　　老九說：“去吧，快點去，一會占不上地方了。”

　　王桂蓉說：“這個還占不上地方的了？去了就玩。”

　　等王桂蓉走后，老九一通的翻找，為什么總是有粥，不像是熬的，像剩的，放熱水里攪和了一下。

　　總于在碗柜下面找到了，一看，這毛的長的很長了，都臭了，難怪總是聞到有股酸味。

　　老九想把粥倒了，可是倒了的話，回來找不著怎么辦？還是放回去吧，看樣子再有兩天也就沒有了。

　　晚上，老九偷偷把李蘭芝叫過來說：“媽，你看呀，過來一下看看呀！”

　　李蘭芝說：“怎么了？”

　　李蘭芝一看：“這是什么黑乎乎的？”

　　拿出來就著燈一看，發了毛都臭了的棒子糝粥。

　　老九說：“我奶奶每天都是給我舀一勺，放水里攪和攪和，我就吃這個，后來我發現了，就沒吃了。”

　　李蘭芝說：“那你吃什么來著？你不早說呢？”

　　老九說：“誰知道他藏著這么多呢。”

　　李蘭芝進屋跟看電視的王桂蓉說：“明兒開始不用給老九做飯了啊，明兒我給他做出中午的來。”

　　王桂蓉說：“怎么啦？還嫌棄我是怎么的了？正好不愿意做呢。”

　　李蘭芝說：“不愿意做可以不做，干什么跟喂豬一樣讓孩子吃這個。”

　　李蘭芝拿出了發了毛變黑的粥，王桂蓉說：“哎呦，這什么時候壞了這是？都是好的來著啊！”

　　李蘭芝說：“行了啊，以后不用你管了就行了。”

　　老九還神補刀來一句：“喂狗，狗都不吃，我還吃來著，我比狗強點。”

　　王桂蓉說：“你個小兔崽子。”

　　老九趕緊跑了，說：“走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