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
何伸的家書又送進了丞相府,竹菊剛從小廝手里拿過,就飛速地往何姣姣的閨房跑去,還未進門,聲音便響了起來,“小姐!小姐!少爺又來信了!”
何姣姣停下正繡的鴛鴦,接過竹菊遞過來的信,睨了一眼跑得氣喘吁吁的她,調笑說:“每次都這般,不知道還以為是情郎送來的呢!”
竹菊聽了,撓著頭,傻笑了兩聲,“小姐就別取笑竹菊了,快看看少爺又說了什么塞外的新奇事物吧!”
何姣姣笑著拆開了信封。
竹菊湊近何姣姣,她不識字,見黑麻麻的滿紙一張,只覺頭暈,“小姐,少爺說了什么好玩的東西呀?”
“也無什么,說這些日塞北晴了幾日,雪化了,到了晚上,還能聽到雪融的聲音,”何姣姣翻了一頁,“還說將軍身邊多了個叫作阿季的人,將軍對‘他’極好,這人甚是乖巧恬靜,不過哥哥覺得‘他’很奇怪,作為一個小部下,竟然……敢直視將軍,還敢與將軍平步而行,”何姣姣頓了頓,又為竹菊說道,“連唐兄——這說的該是哥哥的好友,唐公子了——說連唐兄關心這個叫阿季的都過于哥哥。”何姣姣搖頭一笑,收了信,壓在桌上,又拿起了針線。
“少爺就說了這些啊?”竹菊望了望折起來的信,又看了看何姣姣正繡的快要成形的鴛鴦,“少爺怎的不多說說將軍啊?也好讓小姐多了解了解嘛!”
“多嘴!”
竹菊撅起嘴,撒嬌地抱起何姣姣的手臂,臉貼上去蹭了蹭,道:“小姐難道就不想多了解了解將軍是怎樣的人嗎?竹菊可想知道了,想知道將軍他是不是懂音律,能聽懂小姐的琴音,是不是能詩善畫,可以與小姐閑來弄那個叫什么什么潑墨香的,是不是高大威猛……”
“好了好了,”何姣姣羞紅了臉,忙止住了竹菊,“說這些,害不害臊呀!”
何姣姣低頭看向布匹上的兩只鴛鴦,取的是鴛鴦戲水這一境像,兩只鴛鴦栩栩如生,嬉戲時,連濺起的水滴都像真的一樣。
她聽聞林奕殺伐果斷,好多沙場神話都由他鋪就,為人不屈不撓,這樣的人自然稱得上大丈夫,只是,那樣的人,該是不懂如何疼惜人的吧。
何姣姣蔥白般的手指輕柔地撫上那兩只鴛鴦,從頭到腳,凹凸不平的線一格一格磨著她的指尖,微微癢、微微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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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馬長鳴,馬蹄四濺起沙地渣子,細踩了幾步才穩妥地停了下來。
林奕還未下馬,就有部下說有奸人闖進他的帳中,欲行刺。林奕聽后,眉頭一緊,身子前傾,問:“阿季如何?”
周圍的人沒想到將軍第一句問出的人竟是阿季,一時臉色各異。
部下趕忙答道:“奸人被發現得快,阿季受了點皮肉傷,未傷及要害,此外,我們在奸人身上搜到了將軍帳內的攻防圖。”
阿季已經從昏迷中醒了過來,不一會兒,聽到了帳外嗒嗒的腳步聲,走得急。她側眼看去,瞧見是林奕的身影,她突起玩心,想看看他見自己變成這種情況會怎樣,于是,忙又將眼睛緊緊閉上。
阿季感到對方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到最后,近在臉前,呼吸有溫度地撲向她的臉。
林奕握住了阿季放在被子外的手,緊了緊。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讓你遭此橫禍。軍營是非之地,于情于理,你都不該在此,前段時間有的是機會,是我私心把你留在了這兒。”
——“上次是軟骨粉,這次是刺殺,不知下次又是什么。”
阿季猛地瞪開眼,抽回手。
林奕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愣了愣,呆看著阿季瞪得大大的眸子,沒緩過來。
打破這詭異的氣氛是唐凡豐的到來,他端著阿季的藥,一掀開簾,“阿季”的名才道了個“阿”字,見到林奕在內,后面的“季”字盡數吞了回去:“將軍征戰回來了?”
林奕看到唐凡豐端著藥走近,便走到一旁,給他讓出了一個空間。
唐凡豐溫柔地扶起阿季,問她感覺如何了,阿季下意識地看了看走開的林奕,唐凡豐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眼眸緊了緊。
“感覺好多了,多謝唐軍師關心。”
唐凡豐臉上僵了僵,不過馬上笑道:“客氣什么,來,先把今日的藥喝了吧。”
他吹了吹藥,吹了兩三次才往阿季嘴里送,還細致地問燙不燙。
林奕見他倆如此,沒多留,自己走出去了,但走了沒多遠,唐凡豐就追了上來,手里還端著空空的藥碗,“將軍,能否借一步說話?”
來到一片空曠的地,唐凡豐將藥碗放到一旁,先開口說,“我們還是盡早想辦法將阿季送出去吧,這次好在她昏迷的時候我在場,才沒有讓她女兒身的身份暴露出去,但誰又知道下一次有沒有這樣好的運氣,恕我多問一句,”他直看向林奕,“林兄看阿季的眼神似乎并像看下屬的眼神,”甚至,他還發覺,阿季看林奕的眼神也多了些什么,“你是不是……”
“凡豐,你聰慧,”林奕并無任何被看穿的窘迫,而是一如既往地沉穩平靜,“你也識人,那你是否看出了阿季于你并無男女心事?”
唐凡豐頓了頓,道:“男女之事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間可以形成的,她跟我回京師之后,我待她好,她自然會傾心于我。”
“那與你有婚約的齊小姐,你又置于何處?”
“我自會退婚,并登門道歉。”
林奕停了一會兒,呼了一口氣,白霧成團,他拍了拍唐凡豐的肩,“凡豐,你該比我明白,齊家的婚豈是那么容易退的?這一退,豈不是讓齊家和你唐家成了天下笑柄?”
“我尚如此,”唐凡豐一退不退,直逼林奕,“林兄呢?唐某且是家族婚約想退已如此之難,但林兄是圣賜良婚,只怕,更難,”唐凡豐拉回了視線,看向遠方似遠似近的山黛,“你我結交多年,你對阿季的心思,我多少也能看出一些,若不能退,是打算讓阿季伏低做小?只怕按照她的性子,會適得其反。”
林奕:“她若心有我,哪怕力排眾議,削爵降封,我也定會退了這一門婚!”
“我與林兄一樣,若阿季選的是我,我也能為她做到此般!”
林奕看向唐凡豐,唐凡豐也看向他,有些方面,他們的脾性是相類似的。
無需多言,但他倆都清楚,他們都給對方下了封公平的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