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的帳內議事,林奕發現自己少帶了一張地形圖,于是遣阿季回去拿。
阿季拿來圖紙,遞給林奕的時候,許是習慣了,有些動作下意識的、不過腦子便做出來了,她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又摸向對方的手,好在林奕看出她的意圖,直接躲過了,嘴角還若有若無現出笑來,作無事狀。
唐凡豐的視線一直關注在他倆身上,見了他倆的互動,臉色不太好看。
何伸好早之前就奇怪他們三者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也一直暗里觀察著,也沒瞧見什么,就只看到唐凡豐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他就更疑惑了。
整個過程,因為剛剛的小插曲,阿季整個人都有點惶惶的,聽那些將領分析軍情,手指在圖上劃來劃去的時候,竟也比以往聽得認真。
出帳后,林奕輕聲對阿季說:“再來一次,怕是要忍不住了。”
“什么?”阿季還沒從剛剛討論的軍事里緩過來,又突的聽到林奕莫名其妙的話,一時腦里一團麻一團線,攪纏到一起,摸不著頭腦。
今晚的月色冰涼如水,風打在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都似要變成冰花一樣,帳內要比外面暖和得多,阿季一進帳,就趕緊將帳簾捂好,摩擦著手,哈著氣,跑到火盆旁。
林奕看到,炭的火花,映照在她的臉上,染出紅撲撲一片,特別是她眼梢的梅痕,點點灼灼,似錐心焰火。
“阿季,”林奕的眼眸緊緊鎖住她,“過來。”
阿季的手還沒有烤暖,她搓了兩搓,不情愿地慢慢站起,看向那個方向,“將軍,怎么了?”
“幫本將寬衣。”林奕見阿季一步一步走近自己,一步一步,似帶著火的暖,帳內的火燭被從縫隙里來的風吹了吹,阿季的影子便隨其左右晃了晃。
燭火明亮,暖黃一片。
阿季幫林奕脫下戰袍,手又下意識地伸去。
有些動作,無需思考,一而再再而三之后,便像本能一樣。
但這次,林奕反握上她的手,舉在兩人之間。
——“她三番兩次地這樣,到底是為何?”
林奕:“為什么總喜歡摸本將的手?可有什么特別之處?”
“啊,”阿季往回抽了抽,林奕的手便又握緊了幾分,不松。她看向對方,只覺對方的眼今日黑深得可怕,要把她整個都吸進去,“我是,我是因為……”
——“這個行為還真是容易讓人誤會,真不知,她還對哪個男人也這樣過。”
——“是她那個部落的禮節?”
——“想想還有其他男人也這樣捏過她的手,還真是……該死。”
阿季深吸了一口氣,胸膛起伏,她眼神躲閃,不敢往上看,只平著視線,看著對方的胸膛,那胸膛寬闊得似把外面都擋了去,使得她的視野只放得下衣服上青黑色的一團。
“阿季,”林奕喉嚨滾動了一下,他低頭看著眼前的佳人,一眼便看到那如火嬌艷的梅痕,“阿季,”他又呼了一下,但阿季依舊沒有抬起眸看他,“我心悅你。”
阿季怔了怔,猛地抬額,驚呆了地看向對方,腦里一片空白,空白到,無法讀心。
“你愿還是不愿?”
兩人對視著,眸里都清晰地呈現出對方的模樣。
燭火的光,將兩人的影子照得老長,黑黑的,時不時,還會晃上一晃。
“將軍!”突有一人直接闖了進來,阿季聽到聲響,慌張地甩開林奕的手,唐凡豐見及,大致猜到發生了什么,不動聲色道,“出事了,緊急議事!”
林奕迅速拿起剛脫下的戰袍,扭頭看了阿季一眼,說:“回來時本將要知道你的答案!”說完,邊穿衣服邊大步走了出去。
唐凡豐后林奕幾步離開,他看著阿季,面色冰冷,提醒說:“你應當清楚你現在是什么身份,我不管將軍讓你回答什么,但希望你明白,將軍身邊到處都是眼睛,一旦你行事稍出錯,最后害的可不止你一人。”
阿季盯著唐凡豐,咬了咬下唇,最后呼出一口濁氣,說:“多謝軍師提醒,阿季時時謹記著自己的身份。”
議事的時候,唐凡豐是最后進來的,他一進來視線便與林奕的對上,不過幾秒后便移開。但只是這幾秒,還是讓何伸注意到了,他斷定這兩位義兄一定是有事瞞著他。
“唐軍師,你怎的魂不守舍的?”
“哦——,沒事,只是在思考,大殷隱藏的實力到底是多少。”
林奕回來的時候是一個時辰之后,他一進帳,眼眸就找著那抹身影。
阿季蹲在火盆旁,雙手交握在腿前,炭的紅映襯在她的眼里,紅得瘆人,她看到林奕回來了,交握的手緊緊捏了捏,不等對方開口,先開口說道:“阿季從未沒想過將軍會說出之前的話,承蒙將軍看得起,但阿季不敢高攀,也配不上將軍。”
“真心話?”林奕脫下戰袍,放在衣桿上,看不出喜怒。
“真心話。”阿季垂下眼眸,睫毛撲閃撲閃的,在眼瞼上投下一片陰影。
“那你多次逾越又是何意思?莫非只是本將多情?”阿季看向林奕,觸及對方黑沉的臉,馬上又心悸地移開了視線,“看著本將回話!”
阿季看著他,穩了穩心緒,才說:“那只是阿季部落的一種禮節,沒想到令將軍誤會了,其實,除了將軍,對于其他人,阿季也會……”
“夠了!”林奕捏了捏拳,手背青筋暴跌,渾身都是冷氣,他別過身去,沉聲道,“你也別誤會,本將只是覺得你孤身一人,無依無靠,想借此照顧你。既然你不愿,本將也不是強求之人!”
阿季眼眸眨了幾眨,頭皮緊了緊,心下不知為何突起落寞之感,但嘴上仍風輕云淡地道:“多謝將軍好意!但阿季無才無德,大可不必為我做到如此,將軍夫人該要么是如齊小姐那般的大家閨秀,知書達理,要么是能與將軍劍舞月下,滔談兵政的巾幗女色。”
林奕背對著阿季,面對著床,好一會兒,才說:“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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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籠罩中,何伸一把拉住唐凡豐的袖口,繞到他身前,一臉審問的神情,“你和林兄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我已經觀察了很久了,還有那個阿季,到底是何方人物,我怎么覺得你倆對‘他’的態度都不一般?我都沒有這種禮遇!”
唐凡豐抖開何伸不像話的爪子,將手背在腰后,“現在還不能告訴你,時機成熟了,你就知道了。”
“嘿!你倆!不是,什么現在不能告訴我?你倆怎么對我還有了秘密了?說不說?說不說!不說?不說我就找阿季去!‘他’鐵定知道!你到底說不說?我真找去了!我現在就去!”
“回來!”
“嘿!還瞞著我!說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說,你最好別去找阿季,不然你會后悔的,”他倆的身影漸漸隱沒在夜色中,聲音也越飄越遠,“聽我一句勸,現在還不能,不然,后果不堪設想,過了這段時間,等離開了,我一定如實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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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季躺在軟塌上,久久不能入睡,想翻一個身,但又怕吵到林奕,所以就僵直地躺著,越躺,身越酸痛。她偏轉頭看向林奕的方向,對方只露出了一個頭,其他部位都被捂得嚴嚴實實,眼眸緊閉著,似睡得沉。
阿季輕嘆了一口氣,看向火盆的方向,發現火燃的光微熄,這才想起又忘記添火了,于是就起來加了幾個炭進去。舊火遇上新炭,立馬燒得噼啪噼啪地脆響。她下意識往林奕的方向看去,對方還是保持著剛剛的姿態未變。
還好,沒有被吵醒。
阿季坐在火堆旁,覺得坐著比躺著舒服,于是邊烤火,邊搗鼓木炭。她想起林奕之前對她說的話。他說的那句心悅自己,恐怕都只是表面的說辭吧,害她當時還信以為真,呆得像木雞般。阿季隨手丟了一塊炭進去,看著炭一點一點被燒紅,從邊緣燒到心。她又想到此前自己總找機會接觸林奕的手,沒想到會被對方認為是愉悅之舉,但她只是想知道林奕心里想的是什么。為什么他在明明知道一靠近自己就如入冰寒之地的事后,卻不聞不問,如遺忘了般。
阿季又嘆了一口氣,攤開自己的手掌,看著上面的紋路。也不知在這個世界,讀心于她而言,是好,還是壞。
她又看向林奕的方向,對方依舊是之前的姿態,沒有任何變化。
擾亂她心緒的是那個人,害她不能入睡的也是那個人。他害得自己此般,結果他倒是如沒事的人一樣,睡得香甜。
阿季不知怎么的,烤著烤著,自己就靠著旁邊的撐桿睡了過去。睡的時候并不踏實,所以當感受到自己懸空不著地的時候,她馬上驚醒了過來。
她發現自己靠在一個寬厚暖和的懷里,那人將她抱得實,往軟塌的方向走去。發現這個人是林奕后,她忙閉上眼裝睡,只是心不知為何突突跳起,呼吸也變得紊亂了些。
林奕走的步子頓了頓,低頭看向懷里的人,她眼睛閉得緊,似睡著的模樣。
阿季感到自己被放到舒服的軟塌上,然后一床厚實的被褥將她蓋實。一只粗糙的手在她額頭、眼尾輕輕滑了滑。之后,再無其他。
聽到腳步聲走遠,阿季瞇開眼看去,沒在帳內找到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