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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人與輕騎兵

10 下墜的生命

獵人與輕騎兵 克拉索特金 6175 2020-12-21 23:39:27

  “到了,外面風大,你快回教室去吧。”老班把車停到校門口時,我才反應過來時間又過了很久。一路上我都在想怎么教濤濤音標。米樂和我,包括葉芮陽和川哥,我們的英語成績還湊合,但口語都不算很標準——至少到不了有膽子誤人子弟的水平。趙蕤或許還行,但我一點都不愿意去找他。思來想去,我想到了黃敏學。無所不知的川哥曾告訴我,黃敏學的英語成績特別好,每次考試不是滿分就是接近滿分。不過其他成績就挺一般的,拉了后腿——不對,黃敏學不是狗,才沒有后腿呢。

  但我對接近學學不是很有自信,即便他是我們語文老師的小孩,我們也在戲劇節上小小地調侃過他。我始終覺得自己有點不想靠近他,不僅是班賽上的種種表現,更重要的是他和徐牧的爭吵。我很受不了說話兇狠刻薄的人。感謝米樂和葉芮陽,他倆一直都很照顧我的情緒,就算我跟他們開過帶有惡意的玩笑(我好后悔),他們也從沒對我說過狠話。

  幾句刺耳的話,它們不是朝向我的,但我還是被這種尖刻的語言閃出的寒光震懾住了。那幾句話或許不足以摧毀他與穆錚和徐牧之間的友誼,但足夠讓我對他所有的好印象凝固和碎裂了。一個人怎么能對自己的朋友那樣說話呢?

  或許我害怕的不是學學,而是從他身上看到的自己。捫心自問,我就沒說過這種話嗎?“你就不怕你爸媽突然把你帶走?”“你長得挺寬廣的。”“那你就管好你自己,多去體檢,有心臟病提前查出來,好好治療,不行嗎?”“柯佩弦,我討厭你,我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了!”“你這個小人,你太會討好人了……”我明明知道這些話意味著什么,也明明知道沒有什么比惡毒的語言更能傷害人,更知道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永遠也不能收回了。永遠,多么殘酷的一個字眼。

  “對了,你今天回去先寫語文和英語作業吧,寫不完也沒關系的。辛苦了。”老班又囑咐了我一句。我忙對他點頭說老師你也辛苦了。他在摩托車上沖我揮揮手,沿著路燈向不遠處的小區去了。

  進了校門,我決定還是得跟學學說說。既然決定了要幫濤濤這個忙,就要幫到底,而且要做到最好。學學的那幾次行為可能只是情緒不太好(或許我也是在給自己的一些行為找借口),那個會給我彈吉他唱生日歌的隊友應該還是很陽光熱情的吧。他是那么清秀可愛,咧著嘴笑的時候尤其澄澈。

  請他直接教濤濤不現實,也很麻煩。我可以讓他把每個音標都錄個音,然后在電腦上整理成一個音頻,通過儲存卡拷到濤濤的手機上。他的手機雖然是按鍵式的,但還具備一些基礎功能。只要這個音頻文件可以被他的手機打開,他就能隨時參考。這個方法應該挺靠譜的。

  在回教學樓的路上,我掏出了手機,一是看看幾點了,二是想先在微信群里找到黃敏學的號,把好友給加上,等晚自習下了再跟他聊聊。

  七點四十了,我們晚自習九點結束。寫作業的話,時間是有點不夠,但我肯定會在今天把所有任務都完成,大不了就帶回宿舍趴在被窩里打開手機電筒寫。我可不喜歡欠債,尤其是欠那幾位課代表的債。我想著呢,點開了微信,發現學學在幾分鐘前正巧在校隊群里發了好幾條消息。對,他應該是不上晚自習的,所以能看手機。

  他說出大事了。我沒仔細看,隨手點開了他發的鏈接。一條新聞。題目叫《足壇20年來最慘烈空難:沙佩科恩斯,飛翔的夢想與下墜的生命》。

  沙佩科恩斯?有點熟悉。

  等等,空難?

  發生了什么?

  北京時間11月29日中午,載有巴西球隊沙佩科恩斯的一架班機在哥倫比亞麥德林市附近墜毀。機上共81人,乘客72人,機組成員9人。此次事故中僅6人生還。沙佩科恩斯此行的目的是前往麥德林參加南美杯決賽首回合比賽,對手是在今年剛剛獲得南美解放者杯冠軍的麥德林國民競技隊……

  我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但不是前往教室的那條路。輕飄飄的,我像個失重的氣球。如果我撞上了哪個老師或保安,只要是個大人,他便會問,你在干什么?此時此刻的我只能回答,我也想知道。你怎么了?大晚上的不去學習?沙佩科恩斯墜機了。沙佩科恩斯是什么東西?它不是東西,是一支巴西的足球隊。今天,他們的飛機在前往決賽的道路上墜毀了,全隊只活下來三個人。是嗎?可那些巴西人關你什么事?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死人的。又不跟你沾親帶故,你難過什么?自作多情什么?

  可是……我就是很難過。我不是偷懶,我沒有偷懶,我會好好學習的,但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就一會。可以嗎?

  我晃到了學校西面,那片教學樓是音樂、美術、勞技、計算機等課程專用的,晚上一片漆黑,沒有人會來。大樓的背面有棵碩大的楓楊樹,它的年齡遠遠超過這片新修起的校區。不知它是被移過來的還是一直在這。樹木真奇怪。我撫摸著樹干。它好像沒有生命,因為我們難以見證樹木被砍伐以外的死亡。可它是活的,和我們人一樣,都是活的,呼吸著同樣的空氣。一棵樹能活多久?十年,幾十年,甚至幾個世紀。它比我們這些能自由自在撫摸它枝干的人能存在更久的時間。而那枚綠色的隊徽,和樹木夏日的樹葉一樣富于生命的綠色隊徽,它被我看到,在一張由數據構成的照片上,在一個顫抖的手機屏幕前。它居然也是真的,綴滿了向我聞不見的咸腥泥土,那是與中國相隔了千山萬水的哥倫比亞的泥土,但也是真實的泥土。一位記者在事故現場拍下了它,以告訴我們高空中的那次墜落并不是一場噩夢。

  我在手機的瀏覽器里輸入了幾個尚且記得的字。網絡把一首我還沒忘記的詩交還給我:

  誰此刻在這世界的某地哭,

  沒理由地在這世界上哭,

  在哭我。

  誰此刻在這夜里的某地笑,

  沒理由地在夜里笑,

  笑著我。

  誰此刻在這世界的某地走,

  沒理由地在這世界上走,

  走向我。

  誰此刻在這世界的某地死,

  沒理由地在這世界里死,

  看著我。[1]

  我哭了,沒出聲、沒理由地哭。或許是想到了這首前幾天看到的詩,或許是聞到了哥倫比亞松軟潮濕的泥土,或許是三個月前那個平淡無奇的夜晚,我曾偶然看到過這個俱樂部綠色的隊徽。也許都不是,僅僅是目睹了生命驟然迸裂后的余燼,人是會死的。

  手機提示我群里有新消息了,是沒在上自習的幾位同學和老師,他們發了祈禱或蠟燭的表情,或者是“愿逝者安息,生者堅強”之類的話。我也發了。黃敏學好過分,他又發了一條鏈接。他明明知道大家都會點開看的。又是一條新聞,是關于沙佩科恩斯的守門員馬科斯?達尼洛的報道。他剛加盟俱樂部時,球隊還在乙級聯賽。他伴隨著球隊一路升級、闖入洲際賽事,盡管沙佩科恩斯不是一個有錢又有許多冠軍的球隊,他仍和隊友們兢兢業業、踏踏實實地踢好每一場比賽。他夢想過去更大的俱樂部,踢水平更高的比賽,但他也喜歡沙佩科城,覺得現實同樣幸福。那不是一座大城市,但溫暖親切,球迷們熱情而又尊重球員,他們一家人生活得很愉快。有一張照片,他身著球衣,站在球門前,用父親的手掌撫摸他兩歲的孩子,孩子穿著和他一樣的球衣,張開雙臂,如飛翔的雛鳥。如果有球迷在場,他們一定會為這對綠茵場上的父子獻上掌聲的。達尼洛仿佛是個和我們一樣普普通通的人,在賽場外喜歡安靜,更多時候是呆在家里看書、思考、聽音樂、陪伴家人。他也不排斥外出,遇到了球迷,會很和善地簽名合影。

  他活著,在救援隊趕到現場時。他的妻子很快便在電話里聽到了他報的平安。然而他還是去世了。傷勢過重,達尼洛沒能成為第七個幸存者。不知他的妻子將怎么面對這從天堂到地獄的瞬間轉換,剛剛還聽到了頑強的生命從喉嚨里發出顫動,片刻那聲音便湮滅在了遠方。那雙手不能再保衛球隊的大門了,也不能再撫摸孩子的頭了。

  我在看完報道后顫抖了,巨大而深沉的恐懼感淹沒了我。達尼洛是一位優秀的守門員。他在南美杯的淘汰賽中發揮出色,曾于十六強的點球大戰中撲出四個點球,幫助球隊力克強敵晉級八強。就在五天前,球隊憑借他的精彩撲救得以挺進決賽。然而他們在更衣室里慶祝晉級決賽時,決不會想到追逐夢想的航班將永遠無法如約將他們送到決戰的舞臺。夢想仍在天空中輕盈地飛翔,生命已然沉重地落下,發出一聲遙遠的悶響。我沒有辦法不去設想,倘若達尼洛在五天前沒有撲出對手的射門,那沙佩科恩斯的更衣室一定是充滿了失望與淚水的。然而他們就不會踏上那架開往深淵的飛機,他們每個人都能活下來,把被淘汰的失望拋之腦后,于新的賽季重新追逐夢想。他們或許有人能拿到幾個冠軍,或許有人終其一生也不過是個平凡的球員,得不到全世界球迷的關注,但都能活夠自己應得的歲月,在家人的陪伴中安詳離世。但再也不可能了。他們竭盡了全部的努力,達尼洛在半決賽上表現出了最好的自己,沙佩科恩斯獲得了勝利,卻發現命運埋藏在喜悅背后的獎勵竟是一聲黑色的嗚咽。如果他們不那么努力地追逐夢想,他們還會在大地上長久地生活,和我一樣地生活。

  這世界到底是個什么玩意?人怎么會說死就死呢?他消失了,不見了,再也沒有了,像從沒存在過一樣。這不可能。可事實就是如此。我背靠著的這棵枝繁葉茂的楓楊樹,它也會在某個時刻消失,盡管那個時刻里或許已不存在我這么一個人了。

  “你還好嗎?”

  當然不好了,被這一聲突如其來地問候嚇得半死。在一片漆黑的教學樓背后,毫無預兆地出現了另一個人。要不是知道一中的新校區修好也不過短短幾年,我興許真會以為自己碰到鬼了。我怕鬼,我知道這世上沒鬼,我還是怕。

  還好我能看清她的臉。

  “是你呀。你沒去上晚自習嗎?”

  “我還要問你呢。”梅梅走到了我面前,我忙用袖子糊了一把眼睛。

  “怎么?你是紀律委員嗎?來抓逃課的?”

  “不是。倒是你,又想逃啦?”她的語氣有一絲俏皮,反倒讓我有了一點安全感。

  “我才沒想逃呢。”

  “好吧,那是我搞錯了。不過,你還好嗎?”

  “還好,活著呢,能不好嗎?”這是誠懇的回答。

  “你好像有點害怕。我不是鬼哦。”

  “我哪里怕了?就算有鬼我也不怕好嗎?”

  “是嗎?那你怎么不低頭看看,萬一我沒有影子呢?”

  我還真本能地低頭查了。低頭的瞬間我就知道我輸了。她說得沒錯。

  “明明就很怕鬼,還不承認。”

  “我哪有!”被戳中弱點的我更不服氣了,提高了嗓門想掩蓋過去。

  “但是,你這么怕鬼,大晚上還敢一個人呆在這。遇到什么事了嗎?”她溫和的疑問很快澆滅了我的不滿。我咬著嘴唇,看似有些不甘心地點了點頭。

  “你愿意說的話,我會愿意聽的。”

  這是鼓勵和引誘。我向來都不愿把自己的事跟任何人說,包括米樂。要不是姐姐把弦弦的事告訴了他,興許他這輩子都不知道我有過一個弟弟。不,他應該會知道,畢竟他仍將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會把他帶回家,兩個人鉆進一個被窩,和中秋節那次一樣。但他聽到的故事版本會和劉老師相同,我的弟弟在西班牙——也有可能是法國或者意大利,得看我那天想到的是哪個國家了。他被國外的球隊看中了,邊踢球邊讀書。我很想他。他從不給我打電話。但梅梅和米樂不同。她和我的生活缺少聯系。即便她在文學社,我也從未聽姐姐提過她,也不知道她在哪個班,甚至連她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除了那份有《紅與黑》和《高老頭》的筆記,我們沒有任何交集。而那份筆記也被米樂收走了,至今沒還給我。

  我應該不會影響到她的生活吧。我們倆就像偶然遇到的人,經過了彼此,很快就匆匆消失在人海。也許,我是說也許,我是可以跟她說說話的。但愿別有老師路過這里,不然她一定會被當成我女朋友的,而我連解釋的機會都不會有。要是因為根本不存在的“男女交往過密”被通報批評了,我會想一頭撞死的。(當然,真發生了倒也不會就一頭撞死。)

  “我剛剛看到了一則新聞。”

  “嗯哼?”

  “沙佩科恩斯墜機了。一支巴西的足球隊。一架飛機上只有六個人活下來。”

  現在是冬天了。她的嘆息穿過夜幕,化作一陣白色的氣。

  “太不幸了。”

  我看到她把戴在頭上的校服帽脫了下來。要不是她這么做了,我都沒在意她戴著校服上連著的帽子。也正常,冬天太冷了,尤其是在晚上。

  “我不能理解。”我的話語也化成了冬夜的一陣白霧,飄散在楓楊樹的影子下。

  “不能理解什么?”

  “這個世界本身。”

  她歪了歪腦袋,似乎是在不解地看著我。我攤開兩只手,憑空比劃著,竭力想把自己磕磕絆絆的語言傳遞得準確一點。

  “就是……你不知道人的一生是被怎么安排的,也不知道人的每一個舉動意味著什么,將帶來什么。人真的可以把握自己的命運嗎?為什么他們這么輕而易舉地消失了?有的人努力了一輩子,卻恰恰因為他的努力而一無所獲,甚至變得更糟。”

  “你的意思我能聽懂。你是想到了具體的人和事吧?”

  “沒錯。我看到了沙佩科恩斯隊守門員的故事。你知道,我也是守門員。他叫達尼洛,是個愛看書和聽音樂的人,喜歡安靜的生活。他有妻子,還有個2歲的孩子,一家人過得很幸福。就在前幾天,他在賽場上表現得非常優秀,撲出了對方的射門,帶領著沙佩科恩斯晉級決賽。于是他們搭上了今天這架飛機。現在,他們再也到不了要去的地方了。

  “我不明白他們為什么會死,為什么會這樣死。要是達尼洛沒有表現得那么好呢?不,我是說,我不是在責怪他。他是個非常好的人,一個好球員,好丈夫,好父親。我從未看過他的比賽,只看過這篇報道,但我很喜歡他……我最清楚門將在球場上該做什么,只要對方射門了,我們本能的反應就是去撲,不顧一切地撲。但誰知道這一撲之后會發生什么呢?它居然能改變那么多人的命運。不可思議。”

  “我明白你的意思。聽了你的描述,我也很喜歡這位球員。但你要知道,即便他沒有撲出對手的射門,沙佩科恩斯——我沒說錯吧,他們的其他球員也有可能通過進球逆轉比賽。而他們同樣會出現在那架飛機上。往遠了說,即便他們被淘汰了,還會有其他人登上這架飛機。也許會出事,也許不會。也許出了事,被新聞報道出來,由于沒有那么多球員,我們便沒這么關注它。但一旦看到了,同樣會為遇難者感到不幸,任何人的死都是悲劇。很多事是說不準的。一個小小的變化或許會避免一場災難,或許根本避免不了。有可能,我們只是把那件看似可以改變的小事當作決定性的因素了。”

  “我不同意。有的事完全是可以避免的。”我盯著她看。

  “你不是在講沙佩科恩斯了。或許你是在講你自己。”她抬起食指,在我面前輕輕搖了幾下。

  “你怎么知道的?”

  “女孩子的直覺哦。”

  “你說得對。我是個自私鬼。”我垂下了頭。確實,我是想到自己的一些所作所為了。我根本不配把自己和達尼洛放在一起。他是英雄,一位幸福而勇敢地追逐自己夢想的英雄。我是個什么東西?

  “沒必要這么想。我感到你為他人的不幸而難過了。你是真誠的,沒想逃避內心的真實想法,這挺勇敢的。你是個有同理心的人,比不少人要強得多呢。”她伸出手來拍了拍我的后頸皮。我沒有躲開。明明從來都很反感別人接觸我身體的,尤其害怕被女生碰到。“男女交往過密”。

  “我能理解,你可能是從這場災難中想到了什么事。你不愿說出來也沒關系。別認為自己自私,人總難免從他人身上看到自己。這不是忽視他人,也不是自戀,這是正常的反應。很小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家,無聊了,往往是圍著墻走一圈,然后趴在窗臺上,看看外面的天和云。等看夠了,就再回來繼續繞著墻轉。這樣,我會覺得屋里的一切都有點不一樣,但它還是我的屋子。

  “你肯定不是第一次想到這種問題了。也許它困擾了你很久,是你繞不過去的一個坎。既然你決定面對它了,我想就會有跨過去的可能。我們還小,生命還長,就像今天你遇見我時說的,還活著呢。所以,會好起來的。”

  我點頭了。盡管我們倆還僅僅是圍繞著某個問題打轉轉,沒有真正去觸碰它。但梅梅那副平靜的表情使我稍稍放松了一些。剎那間,我似乎是起了某些錯覺或幻想:這個我至今不知道姓名的女生,有可能是那個能讓我真正終結始終縈繞在生命里的黑暗的人。

  不,不是的。米樂才是。在走回教室時我這么想。晚自習都快結束了,我的作業一個字都沒寫。等著吧,明天會比今天更糟的。我自己的生活倒無所謂,希望別人的明天能好一點吧。

  [1]里爾克《嚴肅的時刻》。

克拉索特金

本篇中的空難事件發生于2016年11月29日。小說中關于空難的一切描述都是真實的。在空難發生至今的四年間,沙佩科恩斯向全世界證明了他們的堅強。愿逝者安息,生者永不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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