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慢慢過去,轉眼已經到了冬天。狂風呼嘯,外面的世界天寒地凍。可小酒吧里的一畝三分地依然溫暖如春。山姆親自買了彩燈,讓肖希扶住梯子,親手把彩燈掛在招牌上。“這天真冷啊!”山姆搓搓褐色手套下凍僵的雙手。“大叔,北海道有沒有這冷我不清楚,但我知道BJ肯定比這里冷!”“臭小子,明天喝酒算你雙倍啊!”山姆一腳踢開地上的石頭。他四周看看,發現酒吧街比早先熱鬧了許多。隔壁的酒吧門口三兩個外國大叔聚在一起喝酒,說的應該是法語吧。而侍應生身上的褐色制服和肖希曾經用來哄騙孫老太的衣服是一樣的,所以應該又是另一個部門的同事吧。肖希突然意識到,和孫老太太呆的時間長了,自己似乎也養成了觀察的習慣。自己仿佛要成了孫老太的兒子,而老太太真正的兒子卻再也沒回來看過,只是每個月把固定的一筆錢打到失憶之城的銀行戶頭里。“山姆,親情是不是不那么重要啊。”“說的什么鬼話啊?對于這些老人來說,我們就是他們的親人啊。親人并非來自血緣的綁定,而是一種情感的聯系。你和他們呆的時間最長,當然就親近了啊。所以說啊,拿血緣去束縛別人的都是自私自利的人。”“原來大叔在東京學的是哲學啊哈哈哈哈。”“臭小子明天雙倍的酒錢逃不掉了。”他們摟著彼此的肩膀走進酒吧,因為風吹在臉上有點疼,肖希下意識的回頭一瞥,看到丁叮紅著臉給衛信帶上圍巾。他笑得很放肆,也很簡單。“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這樣~”“才足夠表白~”酒吧大合唱已經成了他們的保留項目,每當分析完病情更新,他們都會在這里小酌幾杯。醉了就唱唱歌,跳跳舞,反正余音總是留下來打掃的人就是了。
“丁叮姐,你過來看一下這個CT,我總覺得這一塊陰影不是很正常啊。”酒吧里,余音在看CT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奇怪的部分。“Emm,確實啊,這塊陰影感覺擠壓了腦部記憶區域,所以鄔云的記憶缺失不一定是阿爾茲海默癥咯,可能是腦部腫瘤?”博士的聲音遙遙從長桌的另一端傳來:“不是的,鄔云的阿爾茲海默癥是確診過的。你們看到的陰影部分很可能是機器實操中的問題,導致顯現出的結果有一點偏差。這應該是人為的操作失誤。”“老板,我們要不要再做一次CT檢查?她的病例應該不是你親自確診的吧。”“知道了,我明天再給她診斷一次,我親自做檢查。失憶之城里匯集的是全中國最好的醫療團隊啊,這很不應該啊。”肖希抬手打斷了博士:“博士,我覺得我們今天就應該重新診斷。我也看了CT,確實非常的不正常,不典型。治病救人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可以說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呀!”山姆適時地打斷了所有人。“聽我說,現在給所有人1個小時。現在是10:08,回家洗一個澡,暫時放下手里的工作,吃點東西,然后回到我這里,把這件事情解決掉怎么樣?GOGOGO!”肖希站在水龍頭下,任憑溫水沖洗著自己的頭發,把沐浴露混著水迷進自己的眼睛。他不感到疼痛,他感到興奮,關于擁有這樣一個機會。出門前最后一件事,他看了看自己擺在床頭柜上的照片。“爸爸媽媽,我想你們了。”
11:10分,全員合集,不只是前文曾經出現過的人,所有在這里工作的專業人士全部集合在山姆的酒吧,所有的。在很短的時間內,地點又從山姆的酒吧轉移到了周易的醫院里面。一間很寬敞的會議室,幾盞很亮的大燈打著白光,擺放著一條很長的圓桌。近十把椅子全部坐滿了人。圍繞著每一個可能出現失誤的時間點做討論,做假設。周易一直在反復強調一件事情,“失誤并不可怕,在別的地方你們可能畏懼失誤的后果。在我這里不用,所有的過錯將會由我一人承擔,所以放心的,認真的對待這件事情吧。”從黑夜到白天,從今天到明天。你可以聽到無數多種不同的猜想和想法。“周易,不是我說什么,你是最優秀的專家,你大可不必為了這件事情葬送自己的職業生涯。”“得了,我告訴你我沒什么可怕的,我的職業生涯不會因為我們揭露真相而死,它會因為我們不揭露真相而死。我知道你們心里已經有一個決斷。我無所謂是什么原因,我知道你們中的某一個人就是失誤了,做錯了事。閉嘴!我不想聽到解釋。你們全是懦夫。如果因為這件事情毀了我的失憶之城,那也沒辦法。媽的,你們得認啊!你們難道真的以為自己的名譽高貴過一條生命嗎?你們不配做醫生,散會!”當天早上會議結束之后,肖希聽到周易給鄔云打了一個很長的電話。電話開始的時候他很困,快要睡著了。他睡醒之后,身上多了一件披著的衣服,周易的電話還掛著。他聽到的最多的一個詞就是,對不起。他真的知道周易身上擔著的責任,和公布這件事情所承擔的后果。最后,周易還是決定,公布自己團隊的歸檔失誤,即在某一次檢查的時候錯把某一張與病人無關的病例單歸類給了病人。當然在給鄔云盡快安排手術的同時他也再此強調,失憶之城仍然是我國最優秀的阿爾茲海默癥治療基地。鄔云在被推進手術室之前,擁抱了所有的人,她很快樂,比起一點一點遺忘掉世界,她更愿意看到世界的美。哪怕是有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