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聽了糜芳對趙云評論,雖然心中氣惱,將其斥退,但抬頭看看日影,卻也有些著急。正在此時,卻見鄴城東門沖出一哨人馬,各持刀槍飛奔而來,為首之將白馬銀槍,正是趙云。劉備大喜迎上,趙云早已甩鐙下馬,叉手施禮道:“托主公洪福,我這些弟兄聞說是跟隨皇叔征伐,群起響應,半日間便聚了數百人。且都是參與平滅黃巾之亂的勇士,個個以一當十。只因在出城時為守軍盤查,耽誤了時刻,讓主公久候,趙云之罪也。”劉備急伸手相攙道:“子龍所征之軍,皆是能征慣戰之士,冒險入于虎穴立此大功,何言有罪!”放眼望去,見跟隨趙云前來者都是彪形大漢,虎狼之師,果然燕趙豪杰,不同凡響。
簡雍故意瞥了一眼糜芳,上前對趙云豎起拇指,由衷贊道:“子龍將軍依約回來,時辰一點兒不差,真是誠信之人也。你從城中帶了這許多人馬出來,那縣令和守門之軍又如何肯輕易放行?”趙云笑道:“此事極易。主公現今是奉了袁本初明令南征,鄴城縣令及闔衙吏役盡知其事。某出城門之時,只對其宣稱這些人乃是左將軍劉備徐州余部,散落河北;今聞故主奉袁將軍之令南征,故要隨同劉將軍前往汝南;因袁本初不肯撥付軍馬,明令玄德公自行招攬舊部,眾軍又都異口同聲,他自然不敢阻擋。”劉備聽了,哈哈大笑,贊佩不絕。趙云回頭,見到糜芳在陣中,不由大喜道:“糜芳將軍何時來的?徐州一別,渴慕至甚。”糜芳聽了,只得裝作喜之不勝,訕訕地上前見禮。劉備瞪了糜芳一眼,喚至馬前,就馬上手書一封,令其帶足盤纏干糧,先行前往青州面見臧霸,言明借道前去汝南之事,請其撤了哨探,佯作不知,暗地里放行。糜芳這才與趙云作別,應聲領書去了。劉備遂令趙云為前部先鋒,引領鄴城兵馬前行,自己押住中軍,將手中雙股锏一舉,命令向東南青州地界進發。
卻說糜芳日夜兼程奔到青州,面見臧霸,說明來意。臧霸聽聞劉皇叔復起,且聚了近三千兵馬,心中不勝之喜。滿口答應借道,盛排筵宴款待糜芳,臨行又贈以厚金,下令撤了沿途防守兵馬,并畫了南下路線行程。糜芳拜謝了臧霸,奔回來路接著劉備,依照臧霸圖中指明線路,將三千兵馬陰度兗州、濮陽,不一日到了汝南。那劉辟聞報劉皇叔親至,不由大喜,引副將龔都迎出城外二十余里,兩家合兵一處,共計軍馬近萬人,聲勢復振。劉備整頓兵馬,一邊日夜操練,一邊遣使到冀州,報與袁紹。袁紹聞報大喜,以為夾擊許都之勢已成,遂聚集文武商議進兵。不料前番力主攻打許都的謀士田豐,此時卻第一個出班反對,耿耿諫道:“前番曹操傾巢而出攻打徐州之時,許都空虛無將把守,主公卻因少主有恙,不于彼時進兵,錯失了良機;如今徐州已破,曹操兵勢方銳,豈可輕敵?為今之計,我等不如以久持之,待其有隙而后可動。”袁紹見田豐當眾頂撞,心中氣惱,悻悻說道:“前幾日卻不是先生勸我,派劉備去汝南聯合劉辟,對許都形成夾擊之勢?如今玄德已與劉辟合兵,特來報我,先生又說時機未到,卻是何意?且曹操近日殺了董貴妃,是為欺君之賊,天下諸侯共憤,今若不乘勢討之,恐失大義于天下。”這一番話卻說的振振有辭,并非無理。
田豐張口結舌,無言以對。其前番勸袁紹派劉備南下聯合劉辟,卻是權宜之計,并非長策。田豐只因與劉備私交甚好,且早知劉備非為池中之物;若是劉備在冀州時間長了,怕會弄出事來惹惱袁紹,再生殺機,那時卻不好相救,這才借劉辟來降之機,唆使袁紹放他自由,卻并非為分兵夾攻許都。但此中緣由,又怎好向袁紹明說?此時見袁紹出兵之意已決,又不能不加以阻止,只得以時機不到為由,再次苦諫道:“主公若不聽臣之良言,恐怕出師不利,損兵折將事小,引火燒身事大。”袁紹聽他話中滿是譏諷之意,不由沖沖大怒,喝道:“某只因聽了你的諫議,這才決定討伐諸都;至此出兵之際,卻又說出這般不吉之言,慚我軍心,是可忍孰不可嫌忍!”令將田豐五花大綁押出,囚于獄中,言明待勝了曹操,回來再行懲治。眾將無不大驚,沮授待要勸阻,見袁紹面色不豫,也只得鉗口不言。
袁紹即囚了田豐,郭圖、審配等與田豐素日不合者偷偷喜歡,帳下再無人敢作他言。袁紹當即分撥將士,宣布即日出兵,先派遣大將顏良作先鋒,率三萬精銳士卒進攻白馬,令文丑為二路先鋒,自押三十萬大軍合后。沮授早已料到此去后果,雖然見田豐因直言得罪,但仍然忍不住出班,一力勸諫道:“主公且住,請聽我一言。今與曹操相爭,我眾彼寡,自然戰無不勝;然顏良將軍性情偏狹,雖然驍勇無敵,但此去關系重大,似應選派軍師相佐,不宜使其獨自領數萬大軍,以臨前敵。”話未落音,那顏良如何忍得住心中怒氣?早就咆哮如雷,急走至沮授面前,就要拔出肋下佩劍來。袁紹將手一按,令顏良暫退,對沮授喝道:“我河北良將,以顏良、文丑為首,天下誰人不懼?其領軍之能,非汝等儒生可料,休要再言,以墮我軍威。”遂喝退沮授,命中軍進酒,親自斟滿三杯,遞與顏良、文丑,以壯行色。顏、文二將喜滋滋地接過,接連喝了三杯,上前領了將令,向沮授冷笑一聲,下帳點兵去了。
顏良點了三萬大軍,放炮三聲,浩浩蕩蕩,兵出冀州。東郡太守劉延聞知大驚,急修告急表章,派探馬到許都報予朝廷。天子劉協覽表,便請大司空曹操聚眾官商議對策。曹操即召集百官眾將,急議興兵抵敵。眾臣大為驚慌,以少府孔融為首舊話重提,力諫應遣使議和,不可輕啟戰端。軍師祭酒郭嘉卻力排眾議,在朝堂上洋洋灑灑,縱論曹、袁兩人“十勝十敗”宏論,駁得孔融啞口無言。曹操心意乃決,遂親自引兵十五萬向北而行,令關羽引數十親兵隨征。離開許都未遠,于路又連接劉延告急文書,曹操遂舍了大軍,以徐晃為先鋒,呂布降將宋憲、魏續為副將,先提兩萬軍親臨白馬,與顏良軍會于黎陽,靠土山扎住營寨。
是日安營扎寨,一夜無話。次日辰時,袁曹兩軍三通鼓響,各自出營列陣對壘。遙望山前平川曠野之地,顏良前部精兵三萬排成陣勢,龍騰虎躍殺氣彌空。曹操心下駭然,回顧左右諸將道:“久聞河北名將顏良、文丑天下無敵,聞名不如見面,果然英勇非常,爾等且宜小心,不可輕敵。”呂布舊將宋憲聽得此言不是滋味,遂提馬上前,叉手施禮道:“小將不才,愿擒顏良獻與明主駕前。”曹操頷首嘉許道:“久聞將軍乃溫侯部下有名上將,正欲觀子虎威。”遂令擂鼓。宋憲振奮精神綽槍上馬,鼓聲如同爆豆,直出陣前。顏良橫刀立馬于門旗下,見宋憲馬至,也不問來將姓名,待宋憲槍尖將要入懷,陡然大喝一聲,縱馬舞刀來迎。眼見交戰未及三合,顏良手起刀落,斬宋憲于陣前。河北軍中早有小校四人飛跑而出,割了宋憲首級,挑在高桿之頂,隨即上馬在陣前飛馳,耀武揚威。顏良垂刀瀝血,向對面曹軍高聲喝道:“曹阿瞞!休將此等鼠輩前來送死,速著有名上將來戰俺顏良!”
曹操見擂鼓未至一通,宋憲首級已懸掛高桿,不由大驚,脫口叫道:“怪不得袁本初在洛陽之時,終日夸口他河北名將顏良、文丑,說什么天下無敵,某還不信。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今日觀之,真勇將也,果不弱于呂布之勇!”話音未落,在一旁惱了魏續,也是呂布舊日部將,與宋憲有莫逆之交,縱馬上前請令道:“此賊殺我同伴,怎肯干休?請主公令下,某愿去為宋憲報仇!”曹操斜睨片刻,點頭許之。魏續遂摘取長矛在手,策馬徑出陣前,大罵顏良,挺矛便刺。顏良卻在河北見過魏續,知道他的本事,被罵得胸中怒發,更不打話,舉刀迎上。兩人交馬只有一合,顏良也不管魏續的長矛在自己懷里弄影,仗著力大,只是對著來將照頭一刀,卻聽“啊呀”半聲慘叫,魏續首級離了脖腔,尸體倒栽于馬下。頃刻之間,兩員大將喪在顏良恨下,曹家諸將不由面面相覷,各懷懼意。須知那呂布帳下,當初有八員上將,武藝分為四等,第一等乃是臧霸、張遼;第二等是陳宮、宋憲;第三等是魏續、郝萌;第四等是曹性、侯成。宋憲與魏續名列前茅,今一個只能在顏良馬前支吾三合,另一個卻連一個回合都未支撐下來,眾將看了,如何不驚?
顏良連斬二將,哈哈大笑,將手中大刀一揮,就要命令擂鼓沖陣。曹操身側閃出先鋒大將徐晃,大喝一聲:“顏良慢來,休沖我陣!”躍馬上前攔住來路,綽三十六斤宣花板斧與顏良戰在一起。瞬時之間,二人斗到十合,徐晃盡力支撐,未呈敗象。顏良陡然遇到對手,卻也見獵心喜,呼喝邀戰,精神倍長。二將戰夠二十個回合,徐晃終究氣力不加,只得虛晃一斧,搶個空子敗歸本陣,滿面羞慚。曹操軍中諸將,誰不知徐晃本事?見他片刻之間落敗,不由個個栗然,已生怯意,再也無人敢于上前。曹操見三戰不利,軍心已挫,只得下令鳴金,自引中軍緩緩而退,左右兩翼牢扎不動,勁弩手回身射住陣角。顏良見曹軍雖敗不亂,亦不敢十分相逼,落個見好即收,自引得勝之軍退回營柵,自有手下諸將與主將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