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開的情況就復雜得多,報復廉頗尚在其次,主要目的是要貼近趙奢,靠著他向上爬。
所以要處處迎合趙奢的心理狀態。
趙奢此時與在戰爭中已有不同,也漸漸滋生了倨功自傲的潛意識。
因為有“功”,便自以為有“能”。
不但擁有與人爭論的資本,也難以心平氣和的分析不同意見。
又因為確實有“大功”,就更難容忍別人對自己的輕視。
而郭開則是維護趙奢的榮譽而到處口濺飛沫地宣揚馬服君的積極分子。
從事這種活動,則非許歷軍人之輩所能勝任。
總之,郭開對別人兇如狗、對趙奢卻乖如貓,其“忠誠”已超過昔日任何一個部下。
又怎能讓趙奢對他不推心置腹地信任?
可惜,繼惠文王之后趙奢也突患重病。
望著日夜守在床邊悲泣的郭開,他的心中陣陣酸痛,甚至超過對兒子的關切與留戀。
他明白自己不久于人世了,為了郭開的前途,他硬逼著郭開拿著自己的推薦信去投奔平原君。
郭開因為舍不得馬服君,一再哀懇推辭,但最后終于垂淚而別。
其實,這封推薦信,是郭開夢寐以求的寶物,有了它,才能使自己接近平原君,繼續向上爬。
剛離廉頗府時,他也曾托人混進平原府吃了半年閑飯。
但平原府門客三千,貴客上百,天天把平原君圍得密不透風雨,豈容郭開近前?
他那套溜須拍馬的專業本領施展不開,又沒有其他才能,不能引起平原君的注意。
得寵無望,才離開這顆“大樹”投奔趙奢。
現在,手持趙奢的推薦信再進平原府,果然今非昔比。
看在“馬服君”的面子上,為了表示“重賢”,平原君親自迎到二門以外,把郭開奉為“上賓”。
在平原君身邊,郭開可以更充分地發揮那套拍馬獻媚、陷人取寵的本領,得到更多的信任。
坦率的說,平原君的弱點比趙奢更多,也就更適合郭開這種人滋養生存。
來了不到一年,平原君府中與郭開“味”不同的“上賓”就調換了三分之一。
而郭開則被薦任下大夫,官雖不大,終于當“官”了!
重要將領間的關系緊張,對于國家有百害而無一利。
為此,藺相如抱著病軀做了大量調解工作,雖然使矛盾有所緩解,但終究損害了廉頗的形象和威望。
在平原君和趙威后的心目中,都留下一定的陰影。
廉頗的情緒也受到嚴重打擊,難免心灰意冷、萎靡不振,更造成君臣們的不滿。
時間一長,廉頗也積郁成病,請假休養,終日陪在藺相如的病榻旁。
藺相如了解他,卻幫不了他,急得拍著床讓他回朝,滿頭白發的廉頗卻哭著俯在他身上:
“我只想看見你吃口飯……”
真讓人羨慕啊!古人的“交情”!
藺相如一聲長嘆。
廉頗關心自己的安危已超過對國家的責任,當然是錯誤的。
但把他逼回朝廷后,除了繼續“受氣”,還能讓他干什么?
繼趙惠文王之后,趙奢已病逝,藺相如、廉頗也都告假,趙國朝中像空了一半兒。
平原君為相,人雖可靠但缺乏主見,謙恭有禮、果斷不足。
帶著一批郭開式的人物,只會粉飾太平,卻經不起一絲風浪。
與趙威后最默契的配合,就是對著面長吁短嘆。
樂乘的“策”倒是不少,向他垂詢,他能一根一根地在威后案上擺出一大堆。
可憐威后雖然賢明,但畢竟新掌握政權,一時里怎能從中挑出“最適用”的良策?
“閼與之戰”雖然受挫,但秦昭王深信并非范雎“遠交近攻”的戰略失誤。
所以仍然堅持執行,了解到趙國目前朝內乏人,國內空虛,便趁機發二十萬大軍攻趙。
大敵當前,誰去抵擋?
此時唯有樂乘,他倒不推辭,可以守國土,但以趙國目前的狀況,卻無力退敵。
所以必須求得外援。
求誰呢?楚、燕遠水不解近渴;韓國自顧不暇;
魏王態度曖昧極不可靠,只有齊國。
齊自襄王復國后,在田單、王孫賈等人的輔佐下,吊孤恤民、勵精圖治,很快就又成為東方大國。
可惜齊襄王死后,子建繼位,就疏遠老臣,只聽舅舅后勝的,甚至誣陷田單造反。
這位后勝比齊王建大不了幾歲。
雖然他父親因女兒與齊襄王是在“難”中自由戀愛而斷絕“父女關系”。
但他母親死后,齊王后還是把弟弟后勝接到宮中親自撫養。
襄王法章與王后是患難之交,愛屋及烏,對后勝也倍加寵愛,一切待遇與王子相同。
后勝與太子建甥舅二人同吃同住、形影不離,建立了深厚感情。
后勝大幾歲,鬼點子多,帶著外甥終日淘氣,玩的花樣層出不窮。
齊襄王只是一笑,反夸小舅子聰明,日后必定有出息,從不約束。
后勝長大,不宜再居宮中,年紀輕輕便封為萬戶侯,蓋大府第,賜錢無數。
后勝有財有勢,聚集了一群浪蕩子弟每天吃喝玩樂任意胡為。
太子建在宮中寂寞難耐,便經常去給舅舅“請安”,玩的都忘了回家。
可惜齊王后聰明一世,卻把弟弟、兒子寵慣壞了!
如今太子建繼位稱王,天下自然要與舅舅共享。
齊王后死后,無論大事小事,都要問舅舅,對后勝是言聽計從。
可惜后勝是個大草包,凈出餿主意。
姑姑求援,齊王建當然又來問舅舅,后勝急忙攔阻:
“不可輕舉妄動!
當今秦國最強,動輒討伐,各國避之不及,紛紛曲意討好。
咱們若是出兵援趙,豈不是去到老虎鼻子上搔癢癢——自討苦吃?”
“不出兵?姑姑不臭罵一頓才怪呢!那也不是個好惹的!”
齊王建直瞪瞪地望著后勝。
母親在世時與姑姑的關系非常密切,由于往來頻繁,自己既飽享了姑姑的慈愛,也深知姑姑的威嚴。
所以一提到姑姑,他就下意識地產生一種親昵與畏懼相混合的感覺。
“姑姑?”
后勝歪著嘴一笑:
“這年頭還論什么親戚?國事為重,只要對齊國有好處,咱們還興許幫著秦國打她呢!
再說這是兩國間的公事,她也不能以輩分逼人。”
但大將軍田單與相國王孫賈都是復國有功的老臣。
二人認為“三晉”是齊國的屏障,有限度的援趙還是有利于齊。
這二位的意見不能不尊重,人家講的有理,后勝也不敢公開反駁,眼珠兒一轉,提出一個條件:
“必須以長安君為質才能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