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仲時電話騷擾了她好幾天。
曲清越怎么也沒想到,這對兒分手后,錢雨燦正常得不像個正常人,反倒是夏仲時天天跟她在電話里哭訴。
“你能不能別一天到晚娘們唧唧的哭個沒完?”曲清越終于忍不住了。
對面又是一聲啜泣:“越越,你現在是不是也特別討厭我、嫌我煩?”
“……我不是那個意思。”曲清越馬上后悔自己剛剛兇巴巴的語氣了。
“我現在什么也沒有了,我就只剩你一個妹妹了,你可比我親妹妹還親……”
“你親妹妹聽到這話還不得吐血。”曲清越隔空翻了個白眼,“你這次確實太缺德了,燦燦姐為你改變多大呀,她的脾氣你也知道,可為了你她忍了多少?你倒好,還去相親,這不是打她的臉嗎?”
夏仲時帶著鼻音,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我就是表面做個戲應付一下我媽,讓她早點死心。誰知道燦燦這次這么在意,以前她都不……”
“以前以前以前,啊我去,我這個沒談過戀愛的人聽了都想揍你。”
向垣下班回家時,就看見曲清越正來回在客廳踱著步,眉頭緊鎖,好看的小臉帶著怒意,正對著電話斥責。
曲清越轉身看到向垣手臂掛著西裝外套,手里還拎著公司樓下甜品店的袋子,站在玄關處望著她,她彎眉沖他笑笑,臉上的愁容淡了許多。
突然有點恍惚,自己好像已經適應了兩個人的生活。有一個神仙室友真的太好了。
夏仲時叭叭了半天沒得到回應,又委委屈屈地說了句:“越越你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啊?”
“反正你也不上班,下午幫我跑個腿,去勸勸燦燦,讓她別鬧了趕快回來,我做好飯在家等她。”
也許是夏仲時說話聲有點大了,向垣一邊倒水一邊說:“下午不行。”
“啊?”
“啊?”
兩人同時發出疑問。
“越越你現在跟誰在一起呢?”夏仲時大聲問。
曲清越放下手機:“下午……有什么事嗎?”
“之前約好的,戒指的事。”向垣把杯子送到嘴邊,修長勻稱的手指握住透明的杯子,說話時食指輕輕點了點杯子,如果曲清越是個手控的話,一定會瘋掉。
戒指……
之前看到他無名指帶著一枚戒指還以為向大神已經訂婚了,可他說不是,她姑且相信了。
因為這么久以來,除了曲清越,向垣身邊就沒出現過女性。
“越越?歪?!越越你有在聽嗎?”夏仲時嚎了好久,曲清越才重新拿起電話:“今天恐怕不行,你要道歉還是親自去吧,不要總讓我當傳話筒,是你跟燦燦姐談戀愛,不是我。”
說完她便掛斷了電話。
若不是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曲清越都不想搭理他了,讓他自己好好反思一下跟錢雨燦的感情。
視線落到茶幾上的紙袋上,她迷起眸子帶著一臉吃貨相說:“我猜是蛋糕。”
“嗯,”向垣點點頭,“店里新上了一款海鹽檸檬蛋糕,店員說小朋友都喜歡吃。”
小朋友?
曲清越扒拉袋子的手頓了頓,為了掩飾尷尬和自己剛剛的目的,故作自然地把盒子拿出來欣賞一番。
蛋糕表面是淺淺的藍色,灑滿了亮晶晶的糖粉,插著兩片檸檬,盒子散發著幽幽的香氣。
“啊……這是我買給下午要見的客人的。你還是少吃甜品吧,大學你牙疼的那個樣子我還沒忘。”向垣毫不留情面地說。
曲清越把蛋糕放回袋子里,眼睛看著別處:“熱量這么高我當然不能吃。就是看看它長什么樣,我有點不相信你的審美。”
語氣酸酸的,眼睛還時不時往蛋糕上瞟一眼。
向垣無奈地笑笑,從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敲了敲她的頭:“吶,給你,小朋友。”
是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
曲清越的臉微微泛紅,她接過糖跑回房間,大聲說著:“我去換衣服。”
啊,干嘛在這個時候心動。曲清越晃了晃腦袋,迅速穿好衣服。
不知道要不要穿得隆重點,可見向垣隨意的樣子,也許只是見一位老友,她反復思考,最后選擇了一件白色衛衣和淺藍色小腳牛仔褲。
衛衣圖案是一只巨大的米老鼠,顯得她青春又活潑。
曲清越用淺黃色的大腸圈把頭發扎成一個高高的馬尾,隨后梳了梳劉海。
向垣看到她這一身打扮后,說道:“你這樣會讓別人覺得我誘拐未成年。”
向垣把西裝換下,套上一件灰色的薄呢外套。
這個樣子的向垣,曲清越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了。
大學畢業以后,他便如那些精英一樣,穿著整裝的昂貴西服,細節到連一枚袖口都是精心搭配的,臉上沒有笑容,嚴肅時會讓人不自覺有些敬畏。
可現在似乎又變回了那個可靠的學長了,那個會敲她的頭,會假裝生氣地奪過她手里的甜品,拿以前牙疼到生不如死的經歷威脅她。
向垣見曲清越一直盯著他看,問道:“這么穿不合適嗎?”
“沒有,”她搖搖頭,抿嘴笑笑,“你今天的打扮蠻好看的。”
“以前的不好?”他輕挑眉毛。
“也不是。就……現在更沒有距離感。”
看到向垣自然地從抽屜里拿出放在盒子里精心保存的戒指,然后穿過左手無名指。
骨節分明的手,在銀色戒指的襯托下,顯得更加誘人。
曲清越睫毛閃爍了一下。
哈,好羨慕這戒指的主人。
車開往的方向是醫院。
曲清越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所以,另一枚戒指的主人是生病了嗎?是不是有一個白月光般的女孩子,為了不拖累向垣,所以帶著冰冷的眼淚決絕地與他分手……
腦補了一場生死戀般的大戲后,腦洞就此打住。
因為那女孩不是白月光,而是,一顆剛剛落到人間的小星星。
站在病房門口,就聽到里面哭鬧的聲音。
“我不吃藥了!我不吃了,嗚嗚嗚疼死了要不就讓我這么死了吧,我不想治療了……”
向垣趕緊邁著大步走進去,板起臉道:“念念,你又不聽話。”
“向垣哥哥……”小女孩淚眼朦朧,看見向垣的那一刻,止住了哭喊。
“好疼,好難受……”她委屈地咬咬嘴唇,抓著向垣的衣袖晃了晃。
“你乖乖讓護士姐姐打針,我就喂你吃蛋糕。”向垣拿起袋子在念念眼前晃了晃。
她吸吸鼻子,不太情愿地點了點頭。
“念念媽,適配型找到了嗎?”向垣不忍看念念治療時的痛苦,轉身對念念媽媽說道。
女人搖搖頭:“哪里會那么容易呢?光是治療就已經花了不少錢了,也不知她能不能撐到做手術那一天。她疼在身上,我是疼在心里啊。”
念念媽媽痛苦地撫著胸口,臉色蠟黃,看起來十分憔悴。
“手術的費用您不用擔心。”
“向先生,這怎么好……”念念媽抬起手推辭。
“反正你借誰的錢也是借,借我的你還可以慢慢還。其實,不還也行的,念念已經是我親妹妹了,對不對?”向垣溫柔地摸了摸念念的頭。
“哥哥,我今天戴的卷發,好看嗎?”念念充滿期待地望著向垣,眼睛因為剛剛哭過有點紅。
“好看,”向垣轉身看曲清越,“你說呢?”
曲清越連忙點頭,朝念念大大地微笑了下:“像一個可愛的洋娃娃,很好看。”
念念撅起嘴,指著曲清越說:“哥哥,她是誰呀?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找了別的女人?”
曲清越震驚之余回答道:“我是來跑腿的,這位是我上司,我是助理,你可以叫我清越姐姐。”
蘇念念翻了個大白眼,氣呼呼地說:“誰要叫你姐姐,我告訴你,我長大了是要嫁給哥哥的,你最好識相一點,做好你分內工作就夠了!”
曲清越一時無言,蘇念念的精神狀態完全看不出來是一位病人,可看著她手臂上的滯留針,看著她沒什么血色的唇,她突然想到了爺爺,為了不讓家人擔心,硬要大口吃飯,然后背著大家端著盆子狂吐。
她眼眶涌上一陣熱流,但很快忍住了。
“向先生,我想單獨跟您聊一下。”念念媽媽突然說。
“好。清越,你看著念念。”向垣輕輕按了下曲清越的肩。隔著襯衫感覺到他手掌的溫熱。
曲清越看到病床邊的一只小兔玩偶,柔順而光亮的毛發非常逼真,兩顆滴溜圓的大眼睛像珍珠奶茶里的珍珠。
小兔子身上散發著淡淡的奶香味。
“向垣哥哥送給我的。”蘇念念得意地抬起下巴。
曲清越彎著眉眼,語氣真誠:“哇,姐姐真羨慕你,我都沒有收到過向垣的禮物。”
“呸!你撒謊!”蘇念念突然收起笑臉,滿眼敵意地瞪著曲清越,一把奪回玩偶,生怕曲清越碰壞了她的寶貝兔子。
曲清越愣了一下:“為什么說我騙人?”
她雖然確實是為了讓念念開心點才會用羨慕的語氣跟她這樣說,其實話從口中出來時,清越就覺得不太妥了。
何必要跟一個小孩子較真呢……
盡管她真的很羨慕。
“哥哥肯定送過你禮物。”念念氣呼呼地說,也不知她哪里來的這份確信,總之,就是覺得向垣哥哥跟這個姐姐之間的關系一定不一般,說不定,說不定因為這個姐姐,向垣以后就不會過來看她了……
蘇念念眼眶有些紅。
曲清越蹲在床邊,低聲道歉:“對不起,念念。”
也許沒有想到曲清越這就道歉了,蘇念念水靈靈的大眼睛飄過一絲驚訝,腦海里想象出的她智斗惡毒女人的場景也并未發生。
“你……反正你不要妄想跟哥哥在一起,哥哥已經跟我訂婚了的。”蘇念念怕曲清越不相信,連忙把脖子上的繩子拿起來遞到曲清越眼前。
繩子上掛著一枚銀色的戒指,是十分簡單的款式,陽光下泛著金屬光澤,這跟向垣手上的那枚,十分相似。
“反正戒指是不會騙人的,我跟哥哥都戴上戒指了。”
曲清越本想摸摸她的頭,這小娃娃生氣起來也這么可愛,剛剛說她漂亮得像洋娃娃,真的是真心話。
她輕輕地,帶著好奇的語氣問蘇念念:“你為什么想要嫁給向垣哥哥呢?你才七歲,而哥哥已經快三十了,如果等你長大的話……哥哥可能就要變成頭發花白,胡子花白的小老頭了。”
“那樣正好!”蘇念念有些著急,脫口而出,驚覺不對又連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說,那樣也好,我不在乎的。哥哥老了也一樣帥。”
正好?
曲清越抓到了一個關鍵詞。
其實從一進來,曲清越就察覺到了一絲微妙,不過這只是她的猜測。
每次向垣跟念念媽媽對話的時候,蘇念念都會顯得無比緊張。
反倒她跟向垣說話時顯得特別大方,就連說要嫁給他時,都沒有一絲害羞或激動,只是語氣十分堅決。
曲清越突然想到了高一時,她在同學間立下賭約,她要用一年的時間,打敗向垣學長,重寫梧桐一中的神話。
那時的語氣和神情,就如蘇念念此時一樣,堅定。
“念念,你跟姐姐說實話,你說要留住哥哥,是因為想讓媽媽嫁給他對不對?”曲清越抬起手,撥開落在念念額角的一縷栗色的發絲。
念念媽雖然看起來很憔悴,但她年紀其實并不大,等電梯的時間,向垣簡單跟曲清越說了蘇家的情況,蘇念念的母親蘇圩藍在國外留學時,被渣男所騙,未婚先孕,只留她一人艱難撫養念念,而在念念六歲時被查出患有白血病。
當時向垣是在法國遇到蘇圩藍的,那時她學業還沒修完便要歸國,一人打好幾份零工,提前申請了獎學金,可還是不夠給念念治病。
向垣看著還在昏睡中的,如洋娃娃一般的小孩,有些心痛。
這么年輕的生命,承載著一位母親的全部愛意跟希望,怎能就這樣被命運奪去!
在異國為了一個小女孩支撐下去的信念,向垣什么也沒說,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戴上了那枚戒指。
歸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安頓好她們母女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