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等并未對您的毛驢做任何事,之前我的人都是遠遠地跟在您身后,方才只是向著您的房間靠近了些,您的毛驢便開始大叫,想來您這這毛驢有些不凡,應當是誤以為我等對您有惡意,在向您示警,說實話,我等也嚇了一跳。”
“接著,看您的一系列動作,我們害怕被您誤會是賊人,便主動現身,然后接下來的事情您都知道了。至于為什么選擇現在”
“如此說來,我的毛驢并無出事。”
“是的。”
“你們想要什么樣的前程,渴望什么樣的未來?”
“都說:寧為太平狗,不做亂世人,我們愿為大人鞍前馬后,只求一時之安穩。”
“還是稱我少俠吧,我更喜歡這個稱呼。”
“是,少俠,那您收下我們了?”
“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您問。”
“自三年前起,朝廷開始休養生息,何方勢力也均沉寂下去,安穩了三年,若只求一時之安穩,如今的世道還不夠嗎?”
“少俠,你我皆心知肚明,如今的安穩是池塘表面上的安穩,若有人隨手向著池塘丟進一顆石子,便能激起千層浪來,再說,我等雖沒讀過書,可也明白一個道理,狼群中若不出現唯一的王,狼群之間的斗爭便會不會停止,天下若不出現共主,戰亂便不會真正停止。這樣的安穩,就像無根的浮萍,隨時激起一個浪花,就能將之拍翻。”大娘頓了一頓,“現在的我們,每天都在數著手指頭過日子,無時無刻不是過得心驚膽顫,隨時準備搬家逃命,或是與人以命相博,這樣的安穩能叫做安穩嗎?!”
“我知道了,我收下你們了,但做我的人,就要守我的規矩,一、不可為非作歹,恃強凌弱;二、不要忘了自己的初心。”
“就這樣?”
“就這樣。”
“我等曉得了。”
“這是我的令牌,”少年隨手甩出一面泛著金屬光澤的玄黑色令牌,“你們且拿著它去三東一帶,到當地最大的拍賣行,找一位姓佟的掌柜,將令牌取給她看,然后留下來替她打理一些生意場以外的事情,她會妥善安排好你們的一切,給你們這。”
“多謝少俠。”
一群人來的突然,走得匆忙,攪亂了一街的熱鬧,卻無人半分說道,亂世中人的取活之道,連一時安寧也成了奢求。
寧為太平狗,不做亂世人…呢喃著這句話,少年思緒再度飄向遠方,十年前,他亦曾親身經歷過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饑荒。那時阿爹阿娘還在自己身邊,雖時常吃不上飯,自己卻還有家。隨著時間的延長以及饑荒范圍的蔓延,有人開始偷,也有人開始搶,有人提升糧價,有人易子而食,有人賣妻求食……但同時也有這么一些人,他們開倉放糧,他們扶危濟困,他們有些俠義的心腸……眾生百態就這么赤裸裸擺了出來。
那年,我問阿爹:“為什么遭遇了同樣的事,他們做的事情卻那么不一樣呢?”
阿爹說:“每個人都有著自己最重視的事,有的人看重的是自己的生命,有的人看重的是金銀珠寶,有的人看重的是權勢名利,看重的事物不同,做出的選擇也就不同。”
“那,阿爹看重的是什么呢?”
“你,和你娘,還有,天下蒼生。”
“天下蒼生是什么呀?”
“天下蒼生是你,是我,是一切,若你我是魚,它便是水,若你我是鳥,它便是天空,它是天下萬萬生民共同的家。”
“那我也最看重阿爹、阿娘和天下蒼生了。”
時年饑荒,有詩言道:(借用杜甫《兵車行》)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
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云霄。
道旁過者問行人,行人但云點行頻。
或從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營田。
去時里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
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
君不聞漢家三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
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
況復秦兵耐苦戰,被驅不異犬與雞。
長者雖有問,役夫敢申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關西卒。
縣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
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
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世道艱辛,仍有人愿逆流而上,做那不屈服的魚,時局困頓,也有人心懷熱血,融化凝固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