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姜越僵硬地低頭一看,她確確實實踩中了!
她條件反射地往旁邊一跳,待要落地又想起什么,虛虛地懸著那只中招了的腳,踩也不敢踩到地。
姜越端著一張冷靜的臉,內心幾乎崩潰:衛阮你為什么要到這個地方來消食?!
這幾只肥鵝是云方城某個長老養的,平日里十分寵愛。誰也不敢管教這幾只扁毛畜生,只能任由它們作威作福,敢怒不敢言。
衛阮在原地觀賞了一番她的窘態,“師妹保重。”點了點頭就要走。
衛阮走了幾步,看到空無一人的涼亭皺了皺眉,今日宋端午沒來嗎?
一旁的姜越蹭到了湖邊,坐在石頭上悄悄地脫了鞋子,拈著鞋口將鞋底放到了湖面上反復沖洗。
又聞了聞自己的胳膊,疑心自己身上也有了味道。
她被萬葉宮宮主撿回去前,曾當過一段時間乞丐,過著與野狗爭食的日子。
等到了萬葉宮,吃喝不愁之后,她反倒特別吃不了多少,也特別不能忍受臟兮兮的自己。
在云鼎學宮,雖然生活清貧,她也以干凈整潔為第一要務。
眼看沖的差不多了,她甩了甩鞋子正要穿上去,忽然見到幾團白影出現在眼前。
定睛一看,正是那幾只罪魁禍首!
姜越牙癢癢,還未動作,就見其中一只展開翅膀一扇,潑了姜越一臉水。
姜越立馬氣惱地拿鞋子拍了一下它們。
這下引起眾怒了,幾只鵝叫著就向姜越撲來。
其中有兩只咬上了姜越的衣服就咬著不放,姜越拖著兩只,還要對付三只,鵝毛亂飄也沒將它們甩開。
衛阮猶豫了一下,“嘖”了一聲,熟練地拿著劍柄敲它們的腦袋。
哪知今日的肥鵝分外發瘋,見衛阮出手,直接將一部分火力對準了他。
“拿著。”二人將五只白鵝制服后,衛阮沉著臉將三只遞給姜越。
姜越茫然地拿著肥鵝,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衛阮蹲下身,狠狠地將手里的白鵝揪了一把毛下來。
白色的羽毛飛揚,姜越和白鵝們才反應過來,“噶——!!!”
聶付陵等人沒想到姜越真拖住了衛阮,他們一伙人將宋端午等人揍得嗷嗷叫,衛阮也沒過來。
聶付陵看著腫成豬頭的宋端午,神清氣爽,又帶著一幫人馬趕去收拾衛阮。
等聶付陵帶著十幾個人趕到的時候,就驚恐地發現姜越和衛阮一人一只肥鵝,拔毛拔的正歡。
旁邊堆了一地的白鵝毛,光溜溜的三只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聶付陵等人:“……”那是長老的愛寵啊!你們和幾只畜生計較什么?!
跟在聶付陵身后的小師姐,癡癡看了一眼衛阮,心下遺憾:為什么這么好看的小師兄,偏偏個不正常的呢?
但看到二人默契的動作,心里莫名有點拈酸,哪怕是這么傻的事,也想和衛阮一起做啊!
聶付陵走上前拔出木劍,“衛阮,一個月前你們打傷了我師弟,今天,我就來為他討回公道。”
他們這幫質子不比云方城本地弟子,身上不能有任何武器,只有學宮統一發的練習的木劍。私自執兵者還會受鞭刑。
而衛阮,卻可以大搖大擺的戴著佩劍出入。云方城的勛貴人家,一向是云鼎學宮的特例。
衛阮將手里光禿禿的肥鵝扔到一邊,“一個月前我并未動手。”
聶付陵冷笑,“你說沒動手就沒動手?誰不知云方城那幫蠢貨都聽你的?”
“他們其實不怎么聽我的。”他拿出一方帕子擦手,“上次是宋端午他們的錯,他們還未賠禮道歉?”
聶付陵面無表情,“道歉過了,但我們覺得道歉沒用。”
他身后的人已經自覺地將衛阮圍起來了,小師姐輕聲道:“師妹,你做的很好,回來吧。”
姜越走到了師姐身邊,衛阮看也未看她一眼。
“多說無益,動手吧!”聶付陵率先沖上前去,木劍直擊衛阮要害處,四周的人也一擁而上。
衛阮初時還躲的過去,等一幫人擁上來就沒有躲避的余地了。
他也未拔劍,只赤手空拳地對付幾人,不一會兒就把兩個打趴下了。
但他也不好過。聶付陵很能打,攻防有道,一招一式透著狠厲。衛阮又被其余人壓制了舉動,不多時就被打中了幾處。
拳腳相向的沉重聲響,讓小師姐殷情轉過了頭。
萬葉宮全是女子,攻擊方式也多是音殺,招式之間充滿美感,更伴著優美旋律。
她年紀尚幼,極少看到這種原始野蠻的爭斗。
她看到旁邊的師妹,也微側臉龐,垂著眼睛,看不清眼神。
姜越還是那么膽小。
殷情看到她這樣子,自己反倒不怎么怕了。
誰也沒注意到,混亂中,一個小弟子拿出了一把匕首。
銀光一閃,衛阮的肩膀上就染了紅。
“衛師兄!”殷情驚呼。
衛阮悶哼一聲,反手擒住小弟子的手一扭,“咔吧”一聲響,那個小弟子尖叫出聲,扭曲的手臂無力地扭下來。
他滿頭冷汗,驚恐地看著衛阮,而衛阮只是有點暴躁地看著他。
聶付陵大怒,一腳將匕首踢進湖中,“誰讓你帶的?”
“可是、可是他自己也帶有劍!”小弟子捂著受傷的手臂委屈道。
這把匕首是他偷偷藏下來的,這次打架帶過來防身。只是,他太想教訓衛阮了,熱血上頭一時沒忍住用了兵器。
“他帶了劍,他拿出來砍你了嗎?”衛阮居然至今沒有拔劍。
聶付陵看著衛阮對傷口混不在意的樣子,一聲“住手”壓在嘴里說不出來。
其余的弟子僅是被這個小插曲打斷了一下,看到衛阮受傷了,反倒更加激動。
推搡間,一群人不知不覺到了湖邊,只聽“撲通”一大聲,幾個人綴著掉進了湖里。
余下的人一驚,不禁停下了手。
遼闊的湖面上鋪滿寬大的蓮葉,白色的蓮花隨風飄蕩。
此時碧綠的湖面上泛出一圈圈的漣漪。幾個掉下去的弟子掙扎著探出頭來。
“救人啊!快救人!”
岸上的人紛紛救人,好在這些人都是自幼習武的精英弟子,自己也會游泳,立馬自己游上來了。
他們還沒爬上岸,就聽到有人大喊:“先生來了!先生來了!”瞬間逃跑的逃跑,竄湖的竄湖。
聶付陵心中暗呼倒霉,今日確實不適合尋仇。
他也正要趁亂逃走,卻見站在不遠處的姜越一股腦沖了過來,聶付陵頭疼,“你跑錯方向了——”
“撲通”一聲,姜越扎進了他身后的湖里。
“誰還敢逃!”看起來年約六旬的先生快步走來,旁邊一名少女緊跟著他。
先生十分瘦削,臉上印出幾道深深的皺紋,留著一綹長長的胡子。
他手上的劍一甩,一道深深的劍痕劃在眾人腳下。
所有人都定住腳不敢動了。
聶付陵心不在焉地站在原地,突然想起了衛阮,四處掃了一遍,果然不見衛阮。
湖水并不清澈,姜越的視線受阻,憋著一口氣尋了一會兒才看到衛阮。
她拉住衛阮,只覺他渾身僵硬的厲害,她摟住衛阮的腰,拖著他往岸上帶。
衛阮感到有人,本能地伸出長手長腳將人緊緊纏住。
松開!
姜越掰著衛阮的手,示意他松開。
衛阮反倒因為姜越的掙扎將她抱的更緊了,一張臉也湊過來貼住姜越的脖子。
隔著湖水,氣泡不斷從二人嘴鼻冒出,姜越邊游邊掙扎著甩開衛阮的手。
兩人靠的近極了,肌膚幾乎相貼在了一起。
姜越這才看到衛阮是微微睜著眼的,看不清情緒,只覺得他在盯著她,似乎是死也要拉她墊底。
他似乎有點意識不清了。
姜越心底一驚,低下頭就近咬了衛阮脖子一口,一縷血絲流出,飄散在眼前。
衛阮像是清醒過來了,看著她,松了手。
“先生!衛阮和姜越還在湖——”
聶付陵話沒說完,就聽到水面一聲響,姜越摟著衛阮冒出了頭。
“混賬玩意兒!還不快救人!”先生氣的吹鼻子瞪眼,一腳踹在聶付陵屁股上。
聶付陵和另外一名弟子趕忙下湖,將兩人撈上岸來。
姜越上岸,雙膝一軟,嘔出幾口污水,胸口劇烈起伏,最終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周邊喧喧鬧鬧,忙著救人的救人,罵人的罵人,手忙腳亂,幾只皮猴兒還亂竄。
年邁的先生挪到路邊,看著這場景嘆了一口氣,
“我的山長哎,你什么時候能回來啊。學宮都快翻天了哎。”
感慨完了他又生氣,“自己要這些弟子,自己又不教!枉為師長!本事本事沒有,就知道扔這兒禍害老頭兒!”
一旁扶著他的女孩疑惑抬頭,山長……不是一直在嗎?
這些事與姜越無關,她的身體太瘦弱,昏睡了一天才醒。
這件事后,聶付陵等主要動手者被罰抄一個月的詩文,同時被緊閉。
私自攜帶武器的弟子受了二十鞭刑,一個月內不得出門。
姜越救人有功,學宮決定給她個特權,允許其和云方城弟子一同上課。
而衛阮先前就受了傷,加上在水中淹了許久,發起燒來現在還沒醒。
姜越將手里的藥喝完,“學宮不是規定私自攜帶兵器兼同門相斗者,要趕下山嗎?”
“他的匕首沒被找到,自己不承認。聶師兄他們也否認,就算是先生他們,也沒辦法啊。”
姜越回憶,那個小弟子的匕首好像是被聶付陵踢到湖里去了。
但就這樣,就讓先生放過他們了?
她想的出神,一抬頭就見殷情用一種奇妙的目光看著自己。
“姜越,我怎么覺得你有些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