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姜越拼命奔跑,身后烏壓壓墜著的人群叫嚷著“除掉叛徒!”“奪回天珠!”,混亂中不知誰接連射出了好幾箭。
姜越邊逃邊躲,卻不料跑到了懸崖邊。
身后的金箭如影隨形,眼看躲不掉了,她居然松了口氣:終于結束了。
五個月不眠不休的追殺,哪怕不被抓到,她也快累死了!
她停下腳步,坦然地等待死亡。
“鏘”一聲響,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
一把鑲著珠寶的華麗匕首擋下了那支箭,刀柄上似乎刻了個小小的“十”字。
出手的是位年輕公子,他坐在輪椅上,一身黑袍,戴著一面猙獰的鬼面,露出的下巴瘦削蒼白。
這種標志性的穿著,世間無人不知。
姜越愣了,“閣下是……元肆殿殿主?”
年輕公子點頭。
“元肆殿也要和我們云方城作對嗎?”
“我只是路過,看不慣你們以多欺少,就幫一把。個人行事,與元肆殿無關!”
他聲音低沉,姜越有些感動了。
沒想到到了這地步,一個素昧平生的人還會幫自己。
殿主說完又詫異地回頭看姜越,“你還不逃嗎?我真的只幫你一把。你還想讓我救你就要收錢了。”
他上下掃視姜越,“你有錢嗎?”
當然沒有了。
姜越拱手道別:“大恩不忘,有緣再會!”
說完轉身換個方向就想跑。然而剛挪動兩步就被一柄飛劍快準狠地射下了懸崖。
云方城眾人:“……”
居然真的只幫一把?!
——
深夜,云鼎學宮的一處破舊宮殿內隱隱透出一點光亮,一群小蘿卜頭正在開會。
“我們先把他們引開,到時候一個個擊破,狠揍一頓。”
聶付陵隨手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畫圈,其中有三個圈畫的尤其大,象征著他們最大的敵人。
“衛阮、宋端午,程嵐……一個一個來,衛阮誰來引開?”
全場寂靜,半晌才隱隱聽到有人小聲嘀咕了一句。
聶付陵大喜,對那個出聲的孩子鼓勵道:“不愧是我們元肆殿弟子!你大聲點說!”
全場目光聚焦,那個被點到的男孩抖抖索索地站起來:“我覺得……程嵐師姐挺好的,就、就放過她吧。”
此言一出,竟然有不少應和。
聶付陵恨鐵不成鋼:“她哪里好?一個告狀精!以后被她坑了別找我!不許說她了,下一個,宋端午誰去?”
“我!”“我!”“我和宋端午勢不兩立!”“我要揍死宋端午那狗東西!”
聶付陵:“……”
計劃只差了最關鍵一環——誰去拖住衛阮?
“不如就叫姜越去吧。”一個粉色衣衫的女孩輕聲道。
她長著一雙杏眼,水汪汪的,五官精致,看著尤為可愛。
“姜越還沒和衛師兄打過交道,衛師兄不會提防她的。而且我師妹平日不愛顯風頭,卻是很聰慧的人。有她在,我覺得成功的希望很大!”
眾人不信姜越有什么本事,但都因為推了一個人出來松了一大口氣。
衛阮長得好看,各門功課又好,許多女孩都對他芳心暗許。
表露芳心的,被打擊的芳心破碎;未宣之于口的,還想保留個好印象。
相反,許多男生都看不慣他,卻不幸挑釁的都被揍了一遍,真是被揍怕了。
是以,誰也不想和衛阮打交道。
既然人家師姐都親口提出來了,大家不妨就順水推舟吧。
聶付陵咳了一聲,提醒殷情對衛阮的稱呼。又將視線投向一處,下巴微揚,“姜越?”
所有人沿著他視線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白色弟子服的小姑娘正抱著膝蓋,埋著頭,動也沒動。
先前說話的那名粉衣女孩伸手推了推姜越,誰知姜越竟然向旁邊一倒,“咚”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不由笑了起來。
這下摔得不輕,姜越茫然地爬起來時,額頭還鼓了一個大包。爬起來后看著這么大一群蘿卜頭,更加懵起來。
看著她這呆愣愣的樣子,聶付陵嘴角翹了起來:
“姜越,你明日午食過后,記得去攔住衛阮,不要讓衛阮找宋端午他們。我們收拾完宋端午,再過去找你。”
姜越胡亂點頭答應,看著自己小了一號的手,內心波瀾壯闊。
她這是死沒死啊?她分明記得不久前她剛摔下懸崖,摔了個粉身碎骨,死的不能再死了啊。這些人又是誰?!
姜越目光掃過眾人,別說,還真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這不是聶付陵嘛,元肆殿的中流砥柱。旁邊這個穿粉衣的女孩,可不就是自己早死的師姐殷情!——自己這是回到了在云鼎學宮求學的時候?
得出這個結論,姜越一陣恍惚。
代國之亂后,各門派將各家精英弟子送到云鼎學宮求學,說是求學,不過是給云方城送質子罷了。
云鼎學宮建在云方城內,與云方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最初,云鼎學宮還只是一個給云方城里的孩子上學的私塾。
而姜越和倒霉小師姐,就是萬葉宮選中的“精英弟子”。她們被千里迢迢打包送來了云鼎學宮,成為處處被嫌棄的外派弟子。
前世,姜越在云鼎學宮低調的活了十年,誰也沒注意到她。
直到她偷了云鼎學宮的寶物“天珠”,人們才恍然:這個沒性子的弟子,竟然也有攻擊性。
隨后惱羞成怒的眾人,對她展開了萬里追殺。
雖然不知道為何會重生,又為什么會重生到這個時間點。姜越還是激動不已:甭管怎么樣,能活過來就好!
她下定決心:這輩子誰愛偷天珠誰偷去,她是擔當不起這重任了。
這時眾人見安排妥當,一個個打著哈欠跑回舍監。
殷情叫了姜越一聲,見她毫無反應,自己和別人先走了。
等人都走了,姜越整理完一腔心情才起身慢吞吞地往外走。
姜越憑著模糊的記憶摸回房間時,與她同住一屋的小師姐的已經洗漱睡下了。
姜越匆匆洗了把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半日都沒睡著。
小師姐“嘖”了一聲,姜越條件反射地一動不動。
“你是不是怪我今日將你推出去攔衛阮?”
姜越漫不經心,“沒有。”剛從死亡線上跑回來,誰在乎什么衛阮啊!
“師妹,我們萬葉宮和元肆殿他們才是一伙的,你要好好和聶師兄打好關系。
你一天天躲著也不行,師姐這是在幫你搏出頭機會呢!你記得這次的事要好好做,給聶師兄他們留個好印象。”
姜越聽到她這一番“苦心孤詣”的算計,想到她小小一只的,有些想笑。
他們這些被送來的弟子一向和云方城弟子不和。
強龍不壓地頭蛇,任這些小祖宗以前在自己的門派多橫行霸道,來了人家的地盤哪還能掀起風浪。
這一兩年來,他們和云方城弟子矛盾不少,隔三差五打架。
后來被迫分開授課,一個好好的學宮硬是分成了南北兩書院,聶付陵他們在南書院,而衛阮他們在北書院。
就算如此雙方的關系還是劍撥弩張。云鼎學宮的師長干脆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可惜多次爭斗,聶付陵他們敗多勝少,處境也愈加艱難。
一個月前,一個小弟子受了重傷,兩方人馬被師長們嚴厲斥罵,自此消停了一段時間。
但聶付陵可沒忘記這深仇大恨,一個月來都在謀劃反擊。
姜越對這件事記不太清了,過往的回憶好像蒙上了一層面紗,怎么也揭不開,不知道是不是重生的后遺癥。
她只記得這件事似乎沒鬧大,而她這次的任務對象衛阮是誰,實在不記得,甚至連她是否攔截了衛阮的回憶都沒有。
也許衛阮只是個小角色,像許多驚艷過一陣就落入平凡的弟子。
第二日用過午食之后,聶付陵又將諸事囑咐了一遍,又和姜越做了一次“友好交談”,才道:“走吧。”
小蘿卜頭們齊齊站起,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發。
姜越聽從安排到了一片湖邊,廣闊的湖面開滿了白蓮,還有幾只肥鵝愜意地在水里嬉戲。
據說衛阮每日午食后都要從北書院來這里消食,有時還會和宋端午在附近比劃兩招。
姜越蹲在湖邊,扒拉了兩朵蓮花,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如何拖住衛阮。
身后有腳步聲傳來,姜越轉身,立馬對上了一雙黑眸。
來人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身形纖長單薄,穿著一身白衣,腰上掛著一把黑劍。
他眉眼清冷,皮膚白的清透,像是白玉堆成的人,又像冰雪鑄成的劍,整個人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
在美人如云的萬葉宮待了那么久,姜越也沒見過幾個比他好看的。
這樣的人,怎么都不會被掩蓋光芒才對。
姜越心里暗贊,腿腳卻有些發軟。
五個月不眠不休的追殺,她真是怕極了這些看起來正義凜然的云方城弟子。
雖然衛阮還是個小少年,氣勢卻足的讓人生畏。
姜越深吸一口氣,暗自給自己打氣,抓著兩朵花向前一步。
她話還沒說出口,沒想到看到她過來,衛阮當即后退一步。姜越再進一步,衛阮又一步拐開了。
“衛師兄?”姜越疑惑。看到姜越疑惑的樣子,衛阮好心做了解釋;“你踩到鵝屎了。”
“撲通!”姜越手里的兩朵蓮花墜地,摔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