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此時老王妃心中慌悶,被秦穆和陸媽媽扶著出來走走,三人行至璧皓軒,是一處亭臺小榭的地界,正撞見三個丫頭倚著欄桿咯咯直笑,全然未曾聽到后面的腳步聲。
其中身量最小的一個丫頭仿佛聽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話,揚著帕子對身邊兩人道:“快看快看,可叫人笑死了……那老婦竟叫那貴人作秦娘子……真真兒地笑疼了我肚子。”
另外兩個也是瞪圓了雙眼,用帕子捂嘴道:“那老東西,怎敢的!該叫人打板子去!”
“來來來,我聽聽,我聽聽……”
陸媽媽終于聽不下去,快步上前嗯哼一聲:“瞧著王府里清閑,手上都沒事兒干的嗎?”
三人轉過身來,驚慌失措了好一會兒才站穩,都恨不得將頭埋進泥巴地里:“王妃安,三公子安。”
“趕緊都給我下去!”陸媽媽呵斥完,才又過來欠了欠身子,對老王妃和秦穆道:“都怪老奴平日疏于管束,縱得她們越來越沒規矩了。”
老王妃搖了搖手,也無甚力氣,秦穆扶住老王妃問道:“母親可是想要在這兒歇息一下?”
老王妃點了點頭,依著欄桿在長凳坐下:“那幾個丫頭說的是何人?”
陸媽媽看了看三公子,見他沒有不虞之色,方道:“是今兒大早徐侍讀親來登門托請的事,借府上招募人才之便,似乎是為著尋什么人吧。那位帶幃帽的姑娘也是官家指派來的。王爺念及王妃你受累,這些日子身子也有不暢快的,便應了這件事。”
秦穆朝那亭下的內院里微微看了一眼,的確掃到一位帶著幃帽的姑娘,清晨的陽光溫和,天上還有容容云彩流淌,陽光透過輕紗薄幔般的流云,又穿過郁郁叢叢的葉子,灑在那幃帽的輕紗上,淺淺地勾勒出一道極流暢的少女的側容。
陸媽媽歉意不止:“原是內宅的事兒,叫這些個沒規矩的蹄子扯到三公子身上,實是老奴罪過。”
她是老王妃身邊的陪嫁丫頭,王府里幾十年的老人了,平日里秦穆也都敬畏幾分。老王妃抓著她的手,搖頭道:“你同我操持內院不易,咱們三哥兒怎會怪你!是不是,子陽?”
秦穆不知自己失了神,周圍早已薄去了二老的聲音,他依稀聽到底下傳來的那女子的聲音,同那婦人一問一答。
暹月的問話,那婦人聽著很是好笑,但見識完剛剛那小丫頭的厲害便不敢造次了,只規規矩矩地答她:“自然……不是老身的。”
“那你說說,他們兩個小家伙,入了府能做些什么?”
那婦人聽完,覺得這問題極其侮辱她的從業經驗,但吃過自作聰明的苦頭,便裝作一臉難為的模樣,答得卻井井有條:“這個……老婦不大懂,只瞧著府上招募,并未限制年歲,亦未交代是作何人才用處,手上有兩個娃娃,也樂得托他兩個安生,能在這王府高門大院有口飯吃……”
嗯,她用逆向思維,先堵了暹月稍后可能砍價和拒收的理由。
暹月輕扯了嘴角,言笑晏晏:“您說的沒錯,只是寧王府在鞨州城開府不久,需要的都是可當下作用之才,大娘,您覺得這兩個娃娃能成什么事?是通曉禮教規矩,還是能拆木搭建,是能同主子談心解悶近前侍奉,還是身法了得能護主安危?怕真是應了大娘一句,叫這王府里多兩張吃飯的嘴吧。”
只聽那幃帽底下的貴人,說話聲音輕輕柔柔,好聽得跟百靈鳥兒似的,年紀似乎很小,可方才口齒伶俐,句句夾槍帶棒。婦人一時驚駭,臉上好一陣抽搐,腦袋里想著怎么組織語言轉圜,很糾結了一會兒,方左右兩手捏住袖子,甚是可憐巴巴道:“這家人原是沒法活的,家里頂頭兒兩個老人病著,父親在城郊守義莊,母親則在一莊上拾柴,家里還有一個讀書的大哥,今年開春也是病得一塌糊涂……那夫婦倆愣是沒了法子才將倆娃娃交到我手上的……他們倆是年紀小了點,可男孩可放在府上公子跟前兒做個書僮或是院兒里跑腿什么的,至于女娃嘛,從小訓帶,服侍公子小姐沒什么不可,總比落在了窯子里強!”
青蘿聽不下去了:“敢情大娘是個菩薩心腸。怎么我瞧這倆孩子都沒吃到一餐飽飯吶。”
兩個孩子水汪汪的眼睛,臟兮兮的臉,男孩抓著女孩的手,顯出不卑不亢的樣子。
那婦人破罐子破摔:“哎,這倆娃娃才接到我手上呢,聞了消息我就牽著跑過來了,王府能從外頭招募下人,我做這么久的行當,還是頭一回聽聞啊……大家伙是不是啊?”
她一吆喝,原本只敢靜靜吃瓜的群眾也紛紛議論點頭,附和:“是啊是啊……”
“示文上只說府上缺人口,可沒明說別的……可別是糊弄咱們呀!”
“哎喲,前邊兒那位老姐姐喲,你快好好說說,可耽誤不得大家伙,這里不行,可還等著別家活計呢……”
……
暹月頂著修長的頸脖揚聲道:“就因為是頭一遭,所以才需慎重。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要的。一則,得來歷清白;二則,性子本分;三則,價錢公道。諾大的王府,這潑天的富貴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可一旦任用,王府會好生安置,更會給個公道價!各位請放心!”
青蘿見暹月薄紗下朝她轉了臉來,方接話對那婦人道:“娘子,就你手邊上兩個小的,先報上價目吧。”
那婦人聽到關鍵詞,心里敲鑼打鼓好不忙亂,花五兩銀子買的,要不就報個八兩、十兩?這個貴人難不成還有閑工夫差人查證?
“娘子可是想好了?你們賺轉手價也得有節有度,若漫天要價,可擔心被人查出下獄嘍!”紅苑威嚇她道。
那娘子也不知自己竟財迷心竅,一下慌張就報了個數:“二……二十兩!”
在場之人無不震驚,紅苑掌管小金庫,再瞅了瞅這大排長龍的,兩個孩童就得二十兩……單為了揪個牙婆,這花錢如流水,豈不花得她們連條褲子都沒了……
她很無法英勇就義地看著自己的公主殿下,敦促Boss的指示,奈何Boss有錢,眼皮都不眨一下……太惡劣了。紅苑緊緊捧著箱子,別過頭去。
“你想清楚了,可真是二十兩?我們若著人查了不是,娘子你可就真得蹲大獄、吃鞭子了。”青蘿尚不落筆,最后提點道。
“五兩,我跟我姐姐是她花五兩銀子買的,我們的身契就在大嬸身上,貴人盡可以搜的,身契有我爹娘的字,也有我跟我姐姐的押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