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經奉忽必烈的命令,一行人于中統元年(1260)四月下旬從開平啟程,到達益都府后,當地世候,行高官官李璮親自接待了他們。
李璮在酒席中說:“聽說郝學士對儒學很有研究,我只會打仗,和學士談儒學就談不下去了。不過山東是孔子的故鄉,今天特地準備孔府家宴給各位嘗一嘗。”
郝經笑到:“李行省太客氣了,儒學教的也就是經世之道,山東的人民能在李行省的治理下安居樂業,就已經是我的老師了。”
李璮說:“郝學士輔佐的是皇上,治理的是全國,我這個小地方的小官哪里敢當。不過大家既然來到山東,還是要去一去孔子的老家曲阜看看,過兩天我安排。”
郝經說:“那就謝謝李行省了,這次我也想拜祭一下孔子。皇上將與宋國議和的重任交給我,倒也像孔子周游列國宣揚德政。希望宋國的皇帝也能以人民為重,兩國可以和而不同嘛。”
李璮說:“宋國一直對我們中原地區虎視眈眈。郝學士你可能不清楚,他們經常會用兵騷擾邊境城市,絕不會真心想和。就在不久前,我派人去楚州,知會他們的安撫使①你們一行人要經過漣州入境,可是被他們殺了。”
郝經不禁皺了皺眉:“兩國即使在交戰中都不斬來使,這里有什么誤會嗎?”
李璮說:“細節我還沒有查,不過那個安撫使如此暴虐,你們何必以身犯險?好了,不說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來,我敬大家一杯,歡迎來到孔子的故鄉!”
酒席散后,郝經等人住進了公館。喊人在門口戒備以后,郝經和副使何源在房間密談。
郝經問:“你這次和李璮見面,有何感想?”
何源說:“我覺得李璮這人異心很重,不可不防。”
郝經說:“說得對,上個月在開平的忽里臺他不參加。皇上要他調兵協助征討阿里不哥,他又以防御宋國為由不愿出兵。這次酒席上,我見到他身邊有幾個讀書人,對內政都有一套自己的看法,恐怕他是在為將來做準備。”
何源說:“這次我們與宋國和談,對他是釜底抽薪,他必會反對。”
郝經說:“是啊,現在他雖然不敢公然和皇上決裂,但是不可不防他的小動作。我們不能再從漣州進宋國,以防他派人把我們害了以后,還可以借口是宋國所為來挑起戰爭。”
何源問:“那李璮安排游覽曲阜我們還去嗎?”
郝經說:“當然去,免得他懷疑。從曲阜出來后我們繞行河南,轉到宿州進宋國。”
何源說:“這樣繞了許多路,會不會耽誤了皇上的計劃?”
郝經說:“我會跟皇上講清楚,你帶上我寫的信,回去交給他,也請提醒他對李璮要有所防范。”
何源說:“郝學士,這次與宋國和談的任務太危險,在自己的土地上都危險重重,到了南蠻之地你更要小心啊。”
郝經說:“早就預料到了。這一路你也看到,曾經中原繁華地區,經過多年戰爭現在都成了荒野。耶律楚材曾經對窩闊臺②大汗說過,朝廷興兵打仗,不就是為了土地和人民嗎,人民沒了,拿到土地又能怎樣?和平能讓人民休養生息,人民興旺國才能興。宋國的皇帝難道寧愿戰爭不要和平嗎?”
開元寺仁壽塔邊,李宏模穿著便裝一人在假裝游逛著。他焦急地看著四周,時候已經不早,開元寺的游客香客逐漸出的多,進的少,連坐等著施舍的乞丐都快到散集時間了。朱熙績答應的埋伏在哪里?周圍好像并沒有多少看上去能打的年輕男子。
又過了一會,開元寺外面停了一輛犢車,下來五個男子,他們朝仁壽塔看了一眼,并沒有往這里走,而是去大雄寶殿那邊。李宏模面上露出放松的笑容,這些弓手總算是來了。到時候見到那個訛錢的人,他只要設法拖延一下,等弓手暗地里占好位置,抓住這人不在話下。
李宏模剛放松了心情,從背后傳來聲音:“李官人,你果然來了。”他嚇了一跳,回頭看一個乞丐模樣的男子已經從塔后面走了出來。
李宏模看著眼前這個臟兮兮的,臉上還有幾道傷疤的人,問到:“就是你寫的紙條?”
李元雖然化了妝,滿臉臟胡子,臉也臟臟的,可是眼神里還是射出一股殺氣,他沒有理會李宏模的問題,問到:“銀子帶來了嗎?”
李宏模從腰帶里掏出一個袋子,遞給李元。李元拿過來看了看,說:“這里沒有五百兩。”
“我沒有那么多現銀,這里三百兩是我能拿出來的了。”李宏模一邊說,一邊眼睛往旁邊看。
“看什么?”李元說。
“沒有什么。年輕人,你為何要做這種訛人錢財的勾當呢?”李宏模心里有些著急,他在盡量拖延時間,弓手怎么還沒有過來。
“訛你錢財?李官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李宏模仔細看了看眼前這個人,實在沒有印象,他搖了搖頭。
李元說:“我就是替你殺死黃楠的刺客。”
李宏模心里一驚,沒想到這人就是那個刺客。他有些慌張地說:“我和黃楠的死沒有關系。”
“你他媽的騙誰呢?我幫你做了臟活,現在你倒是不認賬了?”李元怒道,亮出腰間的一把匕首。
李宏模心里有鬼,加上看到這刺客準備動手,臉色一下蒼白。
這時候有兩個男子朝這邊走過來,其中一個嘴里喊著:“誒,你!”李元眉頭一皺,這兩人要干什么?李宏模則心里暗喜,弓手終于要來了,最好把這人當場殺了。
兩人走近,一個指著李元不耐煩地說:“你這個臭要飯的,討飯到門口去,別在這寺里打擾了香客。”
李元怒視著這兩人,拔出匕首惡狠狠地喝到:“滾!”那兩個男子楞了一下,看著李元的滿眼兇光,又看了看李宏模,趕緊走開。
遠處朱熙績安排的幾名便衣弓手見到李元掏出武器,其中一人看了看帶頭的,那個帶頭的搖了搖頭,說:“等等,要真把那人刺了,我們才抓人。”
留給李元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問出當時李宏模找的人是誰。李元手里握著匕首,瞪著雙眼盯著李宏模,說:“做我這行的就是講一個信,實話跟你說,本來我找的是當年聯系我的買主,他告訴我他只是替你辦事,要我找你要錢。不過他還算仗義,給了我一百兩。你這么大的官,說好的五百兩卻不講信用,還說跟我沒關系,還說我訛你的錢?!狗幫獵人抓了兔子還有肉吃,在你眼里我連狗都不如?!”
李元情緒激動,一邊說一邊揮動著匕首,李宏模擔心他一時沖動刺了自己,心想現在必須對這人示好,安撫他情緒,于是強做鎮定,說:“哦,開始我還以為有人想訛我,所以才誤會了英雄哥,既然是蒲員外的熟人,我一定好好報答,那二百兩我明天送來。”
李元冷笑了一下,說:“好,明天這里見,反正我也知道你住哪里,不怕你不給。”說完把匕首收好,銀子裝進腰帶,轉身跑到一顆樹下,蹭蹭幾下上了樹干,利用樹枝跳上墻頭以后翻墻而去了。
李宏模坐在石頭邊,楞了好一會兒,幾個帶著棍棒的男子跑了過來,其中二人是剛才被李元嚇走的那兩個。一人問到:“剛才那個要飯的呢?”李宏模擺了擺手,起身走向寺外。他在街上叫了一輛車,往蒲壽庚家里趕去。
①安撫使:宋代邊境戰區的負責人
②窩闊臺成吉思汗的第三子,繼承了成吉思汗的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