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風裹著櫻花的香氣漫過走廊，教室窗外的梧桐樹抽出了嫩綠的新芽。課間操的鈴聲剛響過，21班的教室里便傳來此起彼伏的笑鬧聲。黑板上用彩色粉筆畫著夸張的涂鴉，不知是誰在班主任的教案里夾了一只塑料蜘蛛，引得前排女生一陣尖叫。

　　顏樺低頭翻著英語課本，余光卻忍不住瞥向窗外。三月的座位緊挨著窗戶，此刻她正趴在窗臺上，馬尾辮垂在肩頭，指尖捻著一片樹葉，整個人像一枚被春日特意別在窗欞的素色書簽。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她的側臉上，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像蝴蝶棲息的翅膀。

　　“喂，煙花！“后桌的小李突然戳了戳他的后背，“你抽屜里有東西。“

　　顏樺愣了一下，伸手摸進桌洞，指尖觸到一個冰涼的金屬物件。掏出來一看，竟是個巴掌大的鐵盒，盒蓋上用馬克筆畫著歪歪扭扭的煙花圖案，邊角黏著朵褪色的芝櫻干花。

　　他心跳驀地加快，顏樺抬頭時，三月正托腮望著這邊，發梢被風吹得纏在窗框銹漬斑駁的鐵欄上，仿佛被春天親手系了個蝴蝶結。

　　“別是粉筆灰灑眼睛里了。“同桌揶揄著撞他手肘，鐵盒“咔嗒“彈開的瞬間，一只彈簧蛇擦過指尖。顏樺手一抖，盒子“哐當“摔在地上。

　　三月趴在窗臺，睫毛上還沾著惡作劇得逞的碎光，臉頰漲得通紅，眼睛彎成兩枚月牙喊道：“愚人節快樂！煙花同學——“

　　顏樺撿起鐵盒，彈簧蛇軟趴趴地耷拉在盒邊，滑稽得像條蛻皮的蚯蚓。盒底躺著一張字條，字跡潦草卻用力：“放學后，操場第三棵梧桐樹下，有重要的話說。——三月“他的手指微微發顫，耳根燒得滾燙。

　　卻聽見三月趴在窗臺上拖長聲音補了一句：“當然是騙你的啦——“

　　教室里哄笑起來，有人吹了聲口哨。顏樺攥緊字條，喉嚨干澀得發疼。他早該想到的，愚人節的把戲而已。

　　晚自習的鈴聲敲過六下，顏樺盯著課本上的公式，數字扭曲成密密麻麻的螞蟻，啃噬著他最后的理智。窗外暮色漸沉，遠處的梧桐樹在風中沙沙作響，第三棵樹下空無一人，只有幾片落葉打著旋兒。

　　“果然......“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準備離開。

　　梧桐樹的影子斜斜切過“校園嚴禁早戀“的標語牌。他數到第三道樹紋時，身后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喂！“

　　清亮的聲音刺破暮色，三月從樹后探出頭，發梢沾著草屑，手里攥著兩罐冰鎮可樂。她小跑過來，鼻尖沁著細汗，呼吸有些急促：“還以為你真不來了呢！“

　　顏樺僵在原地，心跳震得胸腔發麻。三月仰頭灌了一口可樂，氣泡沾在唇角，亮晶晶的：“白天是騙你的，但現在不是愚人節了。“

　　她踮腳把可樂罐貼在他發燙的耳尖，“喏，生日禮物。“

　　夜風掠過操場，三月的聲音忽然輕下來：“其實我想說......“

　　“三月！老班找你！“遠處突然傳來同學的喊聲。三月懊惱地跺了跺腳，把可樂塞進顏樺手里：“明天再說！這個給你，沒下毒！“

　　她轉身跑向教學樓，藍色校服外套被風鼓起，像只慌張的鴿子，背影被夜空暈染成藍紫色。顏樺握緊微涼的可樂罐，易拉罐上凝結的水珠滲進掌心。

　　他鬼使神差地繞到梧桐樹后——樹皮上刻著小小的“煙花“二字，不知何時旁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愛心，鉛筆印被雨水沖刷得發白，卻依然清晰。

　　而彼時的三月，正躲在教室窗戶的簾子后，伏在課桌上，明顯有什么心事，月光淌過她壓著的信紙，玻璃窗映出少女單薄的身影，三月把下巴埋進臂彎，一滴淚砸在那張未送出的信紙上。紙上躺著未寫完的文字：“如果我說要退學了，你會怎么辦？“

　　第二天清晨，顏樺比往常都去的更早到教室，教室里空無一人，突然在抽屜發現疊成紙鶴的留言：“昨天沒說完的話——你好像塊木頭！PS：可樂好喝嗎？“他摸著口袋里珍藏的芝櫻干花，想起三月狡黠的笑眼，突然意識到這個愚人節，自己才是被春天捉弄的傻瓜。

　　窗外櫻花紛落如雪，掠過頂樓殘缺的勸學標語，有些心事永遠停在了愚人節的暮色里，有些心事還未生長便被春風折斷了枝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