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懷孝從皇宮回來時，我正一人在屏風后的換衣間換寢衣。他就那樣大大方方的進來，在我身后的地方換起衣服來，邊換邊和我閑聊著幾句今日的見聞。我就默默的聽著，也不搭腔。

　　“染染，這個該怎么系？”身后，他疑惑的問了一句。

　　我扭頭，看看他正笨拙的擺弄著寢衣的腰帶。

　　“你在藥廬時怎么系的，現在就怎么系吧。”說完，我徑直的越過他去了內室。

　　身后他嘆了口氣。快速系好衣帶，跟著過來拉起我的手走到床邊。

　　我沒什么表情的看著滿臉微笑的他，揚頭示意他身后。他轉身看了眼我事先叫人擺好的小榻，輕咳一聲，不甘心的表情松開我的手。我正要回身上床，卻被他一把摟住，趁我不備在我唇間輕落下一個吻，之后才迅速躺上了小榻。

　　第二日送走懷孝，那位側妃娘娘找上了我。我還真是佩服她，那日才被我教訓完，今天竟能若無其事的來喊我‘姐姐’。

　　重新休整過的別院，當然比不過春湖宮奢華，但也稱得上是雅致，這很符合懷孝的品位。每一件物品都是根據我的喜好精心挑選過的，說是翻修，更像是在原來的位置上重建了一座宮殿。

　　前殿，我坐在主位上對越梔蘿說：“側妃還是連著封號一起，喊我‘昭王妃’吧。別叫哪個別有用心的，添油加醋的傳了出去，讓宮里的人以為側妃對我的封號不滿。對側妃，對越家都不好。”

　　從前我看不見，只知道她的聲音甜。但現在我才知道這甜美的聲音竟來自這樣一張美艷的臉。那鵝蛋的小臉，杏圓的眼睛，飽滿的唇瓣，比那嵐葉還要嬌艷幾分。

　　眼前她精致的臉上揚起笑意，甜美的說了句：“姐姐，不，昭王妃說的是。梔蘿以后會注意的。今日，梔蘿來是有件事和昭王妃商量。”

　　“商量？”我放下端起的茶碗，以疑惑的口吻說：“怎么側妃記性這樣不好，昨兒太后的懿旨才傳下來說今后王府的事宜由我這個正妃打理。樂寧去請太后娘娘的懿旨來給越側妃瞧瞧。”

　　越梔蘿的臉上是越發的繃不住了。她調整了幾下呼吸，臉上僵硬的笑了下說：“還是不必了，原是梔蘿失言。梔蘿今日來是有件事想請王妃定奪。”

　　我滿意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小口，擱下茶碗，坐正了身體，同她說：“說吧。我聽聽是什么事。”

　　越梔蘿深吸了一口氣，抽搐著嘴角說道：“是我身邊婢女潘兒的事。昭王妃也知道，潘兒是我的陪嫁，我嫁來王府五年，潘兒也整整陪了我五年。她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我見王爺身邊的青晟人就不錯，但聽說王妃身邊的碧兒也心儀于他，今天來是想問問有無此事。”

　　我接過越梔蘿的話頭說：“是有這事，但不是碧兒找青晟，是青晟先來求我把碧兒嫁給他。側妃還是為潘兒姑娘另謀佳婿吧，我看，馬房的葛三就不錯，雖是個結巴，但和伶牙俐齒的潘兒姑娘正好互補了。”

　　“這可如何是好。”她說：“潘兒已經懷了青晟的孩子。原是王妃未回府前，青晟有一次喝多了酒。才有了這個孩子，已經找太醫劉溫府看過了，他也確定了這事。”

　　我佯裝吃驚的說到：“想不到，平日溫婉的潘兒竟做出這樣大膽的事來。當真是越府調教的好啊。”

　　身邊的侍女們都掩嘴偷笑起來。

　　越梔蘿的臉上終于不再是平常那種故作姿態的笑容，冷著張臉，滿是不耐煩的問：“他二人情投意合，有孩子也是早晚的事。我看了黃歷，下月初十六是個好日子，婚禮不如就定在那天，我打算讓潘兒從昭明王府的芳華殿出嫁。”

　　越梔蘿別過頭始終沒有看我的臉，我倒是滿心輕快的說：“看來，側妃都已經安排好了。不過婚姻是兩個人的事，不能是剃頭挑子一頭熱。成不成的，我還得去問青晟的意思。”

　　說罷，我沒給梔蘿反駁我的機會。擺手示意樂寧取來從江南帶回來的絲綢，送到梔蘿眼前。

　　“這些年妹妹替我這個王妃操持家務受了許多累。我去江南也沒什么好東西帶給妹妹。世人都知道江南盛產絲綢，就撿了些好的送給妹妹。我看這些料子顏色還算鮮艷，做身衣服在自個兒家穿穿還是頂好的。但送去宮里就未免太寒磣些，越岳丈高升，家里的一壺茶都值萬金，這次妹妹還是回自己家里尋些寶貝借獻佛吧。”我扶了扶頭上的芙蓉簪，臉上掛著得體的笑意說：“對了，多說一句，越側妃中過毒，用東西小心些，若是再染上什么莫名的毒藥，只怕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了。你說是不是呀，潘兒姑娘。”

　　那侍女潘兒張張嘴似乎是想替主子爭辯幾句，卻叫主子搶先一步：“姐姐一定是誤會了上次玉如意的事。妹妹敢向天…”

　　“凡是做過必留痕跡。妹妹的毒誓還是留給佛祖吧。樂寧去庫房尋件觀音像送給側妃。側妃沒事的時候可以念念經文，也好消消業障。”

　　屋里的侍女忍不住捂嘴偷笑到。越梔蘿臉色一沉，但馬上又恢復了先前的客氣甜美。“那梔蘿就謝謝娘娘了。”說完，她瞬間收起笑容，與我客氣了幾句就離開了。

　　巧的很，晚上懷孝要青晟給我捎信來，說是皇上留他在宮中議事，今晚不回來了。

　　說完正事，青晟要走時，我留下了他。閑聊似的問他：“青晟，碧兒和我情同姐妹。有我在一天絕不會讓她受委屈。”

　　青晟跪下，拱著手，鄭重的和我說道：“昭王妃，青晟對碧兒姑娘是真心的。在江南王爺落腳的行館里，青晟清清楚楚的看見了碧兒姑娘的溫婉、善良。”

　　青晟講起碧兒時，臉上滿是向往的笑意。過去，我也曾在誰的臉上看過這樣的笑容，那是只有提到心上人時臉上才會不自覺流露出的表情。

　　“王妃，青晟幼時父母雙亡，一直跟在王爺身邊。雖是孑然一身，但青晟愿意用未來所有的真心與愛意，保護好碧兒，給她幸福。懇請王妃成全。”說完青晟跪地與我磕頭。

　　他說的真心，但我心里仍有放心不下的事。“那你可問了碧兒的心意？”

　　青晟低低頭，避開我的目光，。沉思片刻，抬頭堅定的看向我說：“青晟知道碧兒姑娘的心里裝的不是青晟。但青晟可以等，哪怕是一生的時間。青晟也堅信，只要我全心全意的對碧兒姑娘好，青晟一定能等到碧兒看到青晟真心的那一天。”

　　我點點頭，說了句：“好。可今天越側妃來說他身邊的侍女潘兒懷了你的孩子，可有此事。”

　　“并無此事。原是一個月前，王爺要青晟先一步回王都打點。誰知當晚，潘兒以越側妃的名義請青晟去。可我到了潘兒房中，半晌不見側妃來。想走時，發現自己暈眩無力，猜是喝的茶中放了迷藥。便用內里壓住藥性，逃了出去。那晚，青晟是在竹林睡了一晚。請王妃相信青晟的清白。”青晟真切的說。

　　“我知道了。”我說：“你先起來吧。”

　　青晟起來又和我說了些那晚的細節，就出去了。青晟走后，我對著屏風，問了句：“你都聽見了。”

　　碧兒從里面走出來，點點頭，什么也沒有說。

　　“我覺得，青晟的話還是可信的。據小春講，他發現潘兒的安胎藥是在一月前，那時青晟還在江南，所以孩子應該不是青晟的。”

　　碧兒一副深思狀，始終都沒有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