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老天爺很是給面子,接連幾日夏日晴好,經(jīng)歷了一場泛濫洪水的朔方郡地面終于干了。
被大河之水洗過一次的朔方到處都是泥灰凝固的色澤。
重修朔方城,被提上日程,鬧著要誓與朔方城共存亡的陳霆,涂晫等人每日都覺暢快淋漓。
追殺北狄潰軍,收拾死尸,焚燒,主要是夏日里防止水患后總是緊隨而來瘟疫。
偶然見了總欲言又止,不太好意思在這忙碌時候催促寒江抽出人手去建城。
不只是為了答應(yīng)這些將士們,重建家園,還為了朔方城地處戰(zhàn)略要沖,兵家必爭。
一大群將作監(jiān)的大匠少匠匠師們在一隊將士保護(hù)下正在檢測地形,規(guī)劃城池。
元帥大人的要求太多了,除了堅固耐用,還要求地下排水系統(tǒng)……
愁白了頭發(fā)的匠師們正在撓頭,忙的顧不得各人儀表,形狀糾結(jié)可與流民乞丐決高下。
那些出身朔方城的將士們知曉了重建朔方的消息,那是站崗都特別有力氣。就連搜羅北狄死尸焚燒這種不能殺敵建功被嫌棄的工作都搶著干。
北狄吃了一場大虧,大河里沒少淹死,活著的除了被俘大都追隨斡羅思跑到朔河了,這里還是很安全的,所以,只有一個什的將士,望風(fēng),管著一群已經(jīng)走火入魔的匠師們吃喝,晚上得帶回狼山大營。
還有追繳北狄潰軍的軍隊也都逐漸趕回來交令了,所以大營中軍帳里更加忙亂了。
“想不到,又是炸藥又是洪水的,還能讓他跑到朔州,斡羅思他怎么就這般命大?是他們那個萬圣長天庇佑了?還是我沒有算到?葬送了五萬大軍,俘虜三萬,就剩了那不到萬人,怎么就讓他跑了……”
軍中不宜飲酒,未免耽誤軍情,不停碎碎念,直到口干舌燥,向來好酒的寒江只好抱著茶壺不停灌濃茶解乏,處理著軍務(wù),不住的檢討。
看著書案上都是厚厚的軍籍文書,想著往后就要這么生活,看的人都絕望了。
捏筆的手指都是麻木的,翻閱文書的手也是機(jī)械的,一雙眼睛帶著厚厚的黑眼圈,蒼白沒有血色的瘦削臉龐下巴上帶著匆匆青黑胡茬。
想來若是那些癡迷于他的女郎見他是這般形狀,便是眼瞎也沒有傾心這回事了。
看著功勛冊上記錄的一排排斬首俘虜功績,差不多形貌的張子琛笑的眼睛都瞇成一條線,也不再如往常抱怨軍務(wù)紛繁復(fù)雜。
一副為元帥出力,死而無憾干勁十足的樣子,“這可是我北關(guān)除了開國高祖皇帝蕩平草原諸部之后,最大的勝戰(zhàn)了。你少得了便宜又賣乖,炫耀是不是?”
“就是弟兄們辛苦多日,這可是當(dāng)初兩度牧馬南下,掠劫帝都的斡羅思,皇帝小兒的先輩都得感激你的!”越關(guān)拍了拍寒江肩膀,“斡羅思一代梟雄,麾下猛將如云,王帳近衛(wèi)金狼衛(wèi)士驍勇善戰(zhàn),就是站著等你來砍,都不是一兩日的事。”
“對了長卿哪里去啦?好似沒有看到他?”寒江想起另一位好友,“本該鄭重謝過你們的,軍中簡陋今日便先將就著,來日閑暇時間,我們再好生一聚。”
“你又不是不知他性子,謝的話就不必了,這大成不是朝廷的,也不是你的,而是天下人的,他也是天下人之一,長卿他最是厭煩這些俗套,只是不愿放過斡羅思,追在后面了。”
“這樣也好,近日你們也是好生辛苦,千山還是早些去歇息,近來還有的勞累。”
越關(guān)也不曾客氣,與寒江張子琛兩人道別,道是明日去接應(yīng)虞祁,回去營帳。
“北狄此役雖是大敗,損兵折將,可惜跑了斡羅思,還不到慶功的時候,不過今日也是大功,先生且去備下些伙食,暫做犒賞。”寒江無神的說道。
抬眼見與低頭與書記官記錄的功勛冊子奮斗的張子琛正興奮的無以自抑,正眉飛色舞。
就連寒江說話都沒聽仔細(xì),還是身旁小吏提醒才反應(yīng)過來,又問了一遍確認(rèn),方才領(lǐng)命忙退出軍帳去處理了。
不知是幽州王投靠過去就沒幾回好事,遭了斡羅思厭棄,總之,在泥漿渾水里打滾,僥幸逃出了洪水,逃出了北關(guān)將士追殺,換了普通人衣衫的幽州王還被擒下了,被他自己的手下,當(dāng)成投名狀。
幽州王一朝事敗,不曾如他計劃借助北狄斡羅思之力,坐擁大成八萬里江山,暗中積蓄勢力反手拿下草原諸部萬里疆土。
世間確是成王敗寇,史冊由來勝者書,可惜一朝身死,百般算計成空。確實如愿得以留名千古,卻是投敵賣國的罵名遺臭萬年。他原本的族人都把他劃出族譜,談都不想談他。
洛陽那位鐵記兵坊的當(dāng)家人鐵景夙趕來北地護(hù)送一批軍械,也是趕了個巧宗,路過朔河邊界,便將當(dāng)年趕出洛陽,退居幽燕,投靠幽州王,又隨幽州王叛國投敵的老對頭給拿下了,當(dāng)成了見面禮。
更加讓人想不到的是,以慈恩寺一行和尚,玄元觀清微清虛為首,將除去看守寺廟道觀的老弱,近乎北地出家人八成青壯都趕來了。
便是世外出家人也有家國情思,好在這些難道是不僅身具武藝,可排布佛道之法陣御敵。
這些僧道大都識文斷字,不說個個醫(yī)術(shù)精湛,起碼不比軍中普通的軍醫(yī)差多少,尤其是道門。
有軍中醫(yī)師襄助,稍加鍛煉,當(dāng)真是解決了,北地軍中軍醫(yī)不足的問題。
只是其中有些格外熱血,不肯安居后方,老老實實當(dāng)個軍醫(yī),執(zhí)意去往軍中參戰(zhàn)。
一場洪水葬送了數(shù)萬兵馬,僥幸逃得性命斡羅思的心有不甘,大肆報復(fù),不曾起了萬人之上的大戰(zhàn),可處處千百人的中小型烽煙四起。
不似從前計劃周詳,四夷攻守呼應(yīng),從從前的安排也是有作用的如今斡羅思亂了。
昔日的一代草原雄主,力壓草原七十二部豪杰,建國立邦的絕世梟雄,終于老了,一場大敗,便亂了陣腳,不似之前四夷呼應(yīng),戰(zhàn)線連接。
遙想當(dāng)年斡羅思可謂不動如山,雖有勝負(fù),不易其色,更是率大軍圍困疾風(fēng)營于焉支山,近乎絕路。
那時寒江百般心思說服北狄國師,都演了一場戲,夜闖敵營,架著刀,把光著膀子的斡羅思從被窩里掏出來,進(jìn)行友好協(xié)商。
可斡羅思雖被困寒江刀鋒,眼睛都不帶眨的,還有空跟寒江閑話,挑撥離間。
說成皇無道,迫害將門,昔日容不下功高蓋世的豪杰,大成建國以來的將門都快死光了,如今還要葬送隴右無雙鐵騎。
隨寒江一同前去的扈延臺,受不住刺激,破口大罵,被斡羅思抓住將士無衣糧兵刃補(bǔ)寄,更無援軍,這種視屬下將士如螻蟻棋子的君王在上,又便是無心投靠與我北狄,又何必為他效死?
三言兩語懟的人無話可說,直氣的扈延臺一刀劈了斡羅思面前的桌子,桌面零碎的茶壺杯子被斬開瓷片茶水飛濺的到處都是。
嚇得斡羅思身旁裹著狼皮毯子的美人暈倒過去。
還是寒江壓制了他的暴脾氣,才沒讓脾氣暴躁的扈延臺斬了說中他心中痛處的斡羅思。
殺了斡羅思是小事,大家千余弟兄只能為他陪葬了。
只是放棄千余人,能殺了斡羅思,只怕很多人愿意,可寒江等人早已心灰意冷,沒有拿自己小命拼的想法。
更何況若非北狄國師被寒江說服,放了水,他們怎么也穿不過重重守衛(wèi),摸不到汗王金帳。
金帳外地北狄國師號稱人間絕顛,心念一動之間,只怕還沒真的干掉斡羅思,闖營的弟兄們沒幾個還能留口氣。
便是沒有斡羅思挑撥離間,那次雖破了必死之局,卻再無人回到邊關(guān)為朝廷效力了。
卻也弟兄們后來寒江掛印而去,退隱山野,扈延臺帶著一部分了無牽掛的弟兄,終身不再為大成效力。
若非寒江是三關(guān)元帥,只怕半分支援也不會有,更不用談,三千健馬,探查消息,用間北狄。
其后又拿榮華富貴,北狄大王之位,暈倒一側(cè)的北狄第一美人來拉攏。
雖說寒江與幾位弟兄都看不上,可也極為欽佩,斡羅思梟雄之姿。
只是可惜這一戰(zhàn)耗盡了此前儲備的黑水霹靂子,此物配置麻煩,保存運(yùn)輸更是個難題,稍不注意便會爆炸,幾乎讓將作監(jiān)與軍中后勤費盡了心思,一直都是拿命在搏。
一向偷懶的寒江簡直忙的腳后跟能打到后腦勺,都不帶有停歇的,便是和尚與清微清虛諸位舊識,除了除卻初來時候迎接,也不曾多見。
方一巡防回來,便接人來報,一行大師執(zhí)意求見之時,寒江心中很是疑惑,和尚不去行醫(yī)救人跑來尋他作何?不過還是讓他,抽出空來,也算聊做歇息。
狼山大營軍帳中
“和尚你說什么?是我耳朵有問題?還是你腦子壞掉了?”寒江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忘了正在批閱的公文。
“久之,你的筆。”還是在一行和尚的提醒下才沒把筆尖的么滴在文書上。
聽和尚嘆了口氣,“你沒聽錯,我腦袋也沒有問題,我欲往北狄瀚海而去。”
把手里的筆放到一邊筆架上,寒江只覺一行和尚念經(jīng)念傻了,整天與人談佛論法,以為天下皆可去得,草原沙漠,又不會聽你念念經(jīng)說說佛法,就聽你的了,那是你吃人的地方,“話說一行,你我也算相識多年,就你的身手,尋常三五人還可以。若去軍中,隨便來兩個什長都能把你打趴下。況且無邊瀚海,最易迷途。你若有事,我命人替你跑一趟便是,就在關(guān)內(nèi)呆著好了。”
“小僧去意已決,佛祖為證,不畏萬般險阻,不是你所能阻擋的。”一行大師呈現(xiàn)出空明超然的狀態(tài),對著信徒大概很有說服力。
可惜寒江從來聽不進(jìn),一心都覺得佛法除了安慰人沒啥用處,你跟北狄傳道去講佛法,只怕先被人給砍了,果然是學(xué)佛學(xué)的都傻了,常人不能理解,“你這腦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能不能說個明白?”
看來一行大師還是沒有得道,尚有無可奈何神色,“久之你治軍嚴(yán)謹(jǐn),出入皆需手令,人數(shù)器物皆登錄在冊,無故不得出去。若非擔(dān)心擅自出行,會連累無辜軍士,我也不會專門來尋你,當(dāng)真有些后悔來尋你敘舊,卻是被困營中。”
寒江歪到書案上,厚著面皮笑道,“我算你在夸獎我,再夸兩句也無妨。”
看著寒江如此厚的面皮,一行和尚很是無語,也不接話,直接道明來意,“我意往極北瀚海去尋昔日和親的昌平公主,化解此番戰(zhàn)火兵劫……”
“不勞和尚你費心了,我有一弟兄早年立足漠上,與北狄部落有所聯(lián)系,早已派人去聯(lián)系昌平公主,聽聞她育有一子,名為赫連,此事我早有定策。”寒江用著稍微翹起的聲調(diào),帶著些微的得意,等著和尚繼續(xù)吃驚。
雖然一行和尚養(yǎng)氣功夫深厚,沒有能看出半分異樣,寒江繼續(xù)勸解道,“和尚你念經(jīng)念傻了,只要斡羅思一代梟雄,腦子又沒壞掉,但凡在位一日,不說一個人老珠黃一遭厭棄的舊人,沒枉死北狄都是她命好。便是斡羅思他親娘,在他野心面前,也是不管半分用的。
當(dāng)初我聽說斡羅思起家之后,攻打一個部落,那部落抓了他阿爸去威脅他退兵。斡羅思為了表示自己不受脅迫,道是不愿阿爸受苦,親自射殺了他阿爸。”
一看這一方面說不通,一行大師還是轉(zhuǎn)口說出了另一個緣由,“其實也不止是為昌平主,我有一老友關(guān)東杜康年老體衰,臥病在床恐有不測。他老來得女,老妻早逝,唯遺一女杜若,流落北狄,放心不下。我應(yīng)許他代他尋回愛女。”
寒江很是懷疑一行大師在草原上的生存能力,繼續(xù)反對,“這個我也可遣人幫你,你就安生點在這里呆著,多少搭把手救救那些傷兵,給他們念念經(jīng),正好也可以宣揚(yáng)一番佛法……”
一行和尚不為所動,陸續(xù)道,“我聽聞老友杜康告知我一個秘密,事關(guān)于昌平主的,和親北狄的昌平公主,便是昔日江都郡主,二人是互換了身份的。”
忽聞這么個炸雷,努力定了定神,寒江嘆道,“當(dāng)年我就說這壽安公主有問題,她江都郡主時候原本與沈氏扶桑郎君相戀,愛的死去活來怎么轉(zhuǎn)眼就又跟西川先生糾葛不清。不過天時日久,又事不關(guān)己,也不曾深究。不想她便是與江都郡主互換身份的昌平公主。如此一來,那些奇怪不通之處便說得通了。”
“你曾言漠上王沈含微便是昔日大難不死的扶桑郎君沈楓……”
“不錯,如此一來,此事大有可為。我簡直有十成的把握,可以說服漠上王,八成把握讓昌平公主心向我大成,扶持其子赫連,有朝一日一舉蕩平還為禍邊關(guān)的北狄諸部,天下疆土盡收,再無邊患肆虐。”
依虞祁所言,他師門有個師叔常年往北狄去游歷,照顧同門師侄未婚妻,也說的過去。赤陽子受人蒙蔽,廢了愛徒的功力,,雖說后來將那在他面前搬弄是非之輩給殺了,卻也憑空起了許多波折。
雖說沒有他沈楓也得不到斡羅思的信任,便是沈楓帶回證據(jù),也擋不住那個瘋了的皇帝想要掌控朝局,容不下功高震主的沈氏一脈。
這般算來當(dāng)初江都郡主與沈楓可有些時候朝夕相處,耳鬢廝磨。
為救闔家老小,年輕人深處敵營,只能相互依靠,身側(cè)是情深義重,不顧生死毀譽(yù),千里奔投的心上人。
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有了什么,這不也是很正常的事?
許是寒江面色太過一言難盡的蕩漾,讓一心向佛的一行和尚不明所以,“你又在想些什么不合情理的事?”
寒江心中揣測沒得驗證,卻不好訴諸于口,做些打算,有心去陌樓虞祁驗證,只是不便寫于書信,只好讓人傳信兩人,一聚。
至于一行和尚,寒江沒能說服他,還是如了他的愿,他他開具了放行文書讓人帶他去往扈延臺所在,潛入北狄,去尋人,說服昌平公主。
遲疑著又牽掛一行和尚此去草原會有什么危險,終于還是送別時候悄悄放了個炸雷,若是一行和尚不幸落入北狄手中可也可以拿來換得一命。
一行和尚呆了許久,才回過神來,“久之不可妄言。”
“就是沒有證據(jù),不然我早拿來做文章了,起碼漠上王的五千鐵騎就成了一大助力。我又不愿憑空污了才翻案不過三四年的沈氏聲譽(yù),當(dāng)初確是那個皇帝下的黑手。沈氏忠義千秋之名,流盡無數(shù)血淚,此事若是傳出,只怕影響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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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河城城主府
雕檐畫角的屋室鋪設(shè)皮毛做地毯顯出強(qiáng)烈的北狄風(fēng)格,卻改不了處處大成的風(fēng)情,總不好把房屋院落都給推平了,換上帳篷,還享受什么?是以總有著一種獨特的矛盾之感。
大成的豪奢裝飾,綾羅綢緞,華服美食……
這些都是他們丟不下的,辛辛苦苦打下成國人的疆土擄掠子民為奴,不就是為了享受。
自從十幾年前從斡羅思厭棄的老谷蠡王手中奪來駐守朔河,接任總管之職,隗比彌意氣風(fēng)發(fā),很有一番奮發(fā)作為的雄心壯志。
只是建功立業(yè)不是那么容易,朔河同樣為大成疆土環(huán)繞,邊城將士奪回故土之心不死,全面開戰(zhàn)少有,除了朔州,臨近三面此起彼伏的中小型戰(zhàn)事,除了初初被北狄奪取平靜了些時間,武帝亡故后那是近乎沒有停歇時候。朔河、朔州兩地可謂四戰(zhàn)之地,雖未曾讓大成當(dāng)真從新奪了回去。
可當(dāng)初大成一度占起上風(fēng),不分晝夜不時正面攻擊,暗夜偷襲,簡直熬白了他黝黑粗狂的毛發(fā),后來更是不斷脫落,險之又險的存留下令人心傷的不經(jīng)一握。滿面的絡(luò)腮胡子梳起來都比腦袋上殘存的粗。
光明正大耀眼頭頂,更讓他心肝亂顫,堪比最疼愛的年方二八的妖嬈小妾背棄來的刺激。
還沒有能享受一把大成的富貴安樂過過癮,就先鞠躬盡瘁到?jīng)]空理會后院的愛妾,乃至于被個侍衛(wèi)撬了墻角。
雖說兩人都被他切成碎片喂了野狼,原本也沒什么的,就是心里不龍快。痛快些時候,偏被失了勢的老谷蠡王留下的人拿住了把柄,宣傳了出去,也成了笑話,很是被人嘲笑了一番。
他新近才得下面人上進(jìn)的一對雙生西域胡姬,金發(fā)碧睛,火辣妖嬈,最是知情識趣。
剛進(jìn)后院,便生了朔方異變,急報朔方之變,汗王親軍金帳狼衛(wèi)傳令,前去接應(yīng)。
隗比彌只好遺憾的放開美人點齊兵馬前去救駕。
滿身泥濘剃須易容做大成人裝扮的汗王可當(dāng)真是狼狽,讓人想不起野心勃勃屢次南下叩關(guān),乃至圍困大成帝都的雄姿英發(fā)。
多年來顫抖在斡羅思威嚴(yán)下,敬畏恐懼不知不覺就消散了些,隗比彌清晰的認(rèn)知道,那個雄霸草原,讓七十二部族瑟瑟發(fā)抖的不世雄主——斡羅思,已經(jīng)老了。
他的表兄三王子朝魯蒙,年富力壯,與他隗比氏一族很是親近……
只可惜如今這些豪奢屋室,都?xì)w別人受用了,他還得賠著笑臉,不敢有半分不快顯露。
畢竟,虎老威猶在,忠于斡羅思的人還有很多,捏死他還是輕而易舉的,這一點隗比彌還是很明白的。
只是多年來壓迫的不滿,不斷的在心頭涌動,又被他壓下,抬起頭他就又是金帳汗王最忠誠的走狗。
隨著斡羅思的到來,慘敗僅剩的萬余大軍修整,整個朔州城就被斡羅思接管了,朔河總管成了閑置,城主府也成了汗王行帳。
告退時候斡羅思也就夸他幾句懂事能干云云,總看他不太順眼的金狼衛(wèi)統(tǒng)領(lǐng)也隨聲符合,別的什么賞賜都沒有。
畢竟斡羅思等人奔逃而來狼狽不已,連汗王金帳,兵器珍寶隨侍的女奴寵姬……一件不剩都丟了。
真狼狽呀!
看著這座他費了十來年心思的城主府,他徒有其名朔河總管,萬有一天他都要討回來。
搬離了城主府的的隗比彌派人去聯(lián)系去往東夷處明面交好助陣實則監(jiān)督東夷進(jìn)軍大成的朝魯蒙。
拿著粉彩仕女起舞酒壺,直往嘴里倒,借酒消愁,想起了自家后院那一對雙生火辣柔媚的胡姬,心頭一陣火熱。
自從迎了斡羅思到來,朔州防務(wù)被金帳狼衛(wèi)接掌,隗比彌徹底閑了下來,立馬使了手下奴仆喚來那對還沒得手的胡姬來解悶。
誰想那從前很是懂事的奴仆呆立著不動,只氣得隗比彌抓起手中的酒壺砸了過去,“你是死的嗎?老爺我還使喚不動你了!”
那奴仆也不敢躲開,直接被砸到腦袋上,粉彩的陶瓷被砸破,露出了白色的內(nèi)里,瓷片劃破了奴仆的腦門兒,那鮮紅的血就順著酒水一起流下。
那奴仆撲通的一聲就跪下了,直呼“主人饒命!”
借著酒意發(fā)泄了一下,隗比彌也冷靜了下來,站了起來,詢問,“你這狗才究竟是怎么了?”
那奴仆不敢多言,滿面鮮血的一直磕頭。門外圓潤的管家近來撲通一聲跪在那奴仆身旁,“主人息怒,這奴才是不敢說。”
聞言隗比彌心中咯噔一下下,有了兩分揣測,只是不能置信。
他瞪著一雙豹眼,滿身殺氣揪著管家的脖子,“那你來說,別告訴我,你也不敢講?”
看得出管家遲疑了一下似有難言之隱,隗比彌斥退服侍的男女奴仆,就連跪著的那個也被趕下去了,房中只剩管家與他二人。
“城主容稟,還請主人萬勿氣惱。”
“你主人我從城主府搬出來,不也沒說什么?年紀(jì)大了不比從前,性子熄了不少。”
“老奴奉命搬家時候,來接那后院那些小夫人們的馬車晚了片刻,被前來接防的金狼衛(wèi)統(tǒng)領(lǐng)看見了,說……”
“說什么??”
“說大汗行程匆匆,身邊缺少服侍的,這般美人正合該獻(xiàn)于汗王受用。”
狠拍了桌子一巴掌,震得老管家都抖了抖,隗比彌長吸一口氣,“應(yīng)當(dāng)?shù)模前。∈菓?yīng)當(dāng)獻(xiàn)于大汗。”
“記得從前烏吉斯古最是善歌,讓她唱支曲子來給本老爺下酒。”
烏吉斯古是那對胡姬來之前隗比彌后院最為寵愛的,那對胡姬被獻(xiàn)給了大汗,也只能忍下去。
“烏吉斯古小……,統(tǒng)領(lǐng)大人說他正好也缺個暖腳的,總管大人真是貼心一同送來,就受用了。”管家看著隗比彌越發(fā)獰猙的面孔,顫巍巍的將金狼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話說出來。
“泰日格馬賽這個滾蛋,怎么不把后院的女人都留下受用了?他是個什么東西?什么都是他能染指的?”暴怒隗中的比彌回身一腳,就把擺滿菜肴的桌子給掀飛了,撞到墻上,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淞艘坏亍?p> 管家跪到地上不敢動,直到隗比彌拎著一雙狼首大斧要去與泰日革馬賽決斗生死,管家才冒死起來,一把抱著隗比彌的雙腿,以不符合他圓滾滾身材的利落迅速。
管家?guī)е耷唬爸魅耸共坏醚剑 ?p> “你這老狗膽敢攔著,我就活劈了你!”
“您千萬要冷靜啊!那泰日格馬賽,是故意針對主人的只要主人失去理智去與他起了沖突,他就有理由借口大汗安危,處置了主人,到時候什么都是他說了算。主人經(jīng)營了十余年的朔河城就盡落了他手。”
“此等奇恥大辱難道我就只能忍下了?”隗比彌腦子清醒了,只還放不下心中羞辱感,雙手一松,斧子落到地面,發(fā)出巨響。
管家骨碌就順勢爬了起來,悄聲道,“成國人還有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也不過是得大汗看中,才能囂張跋扈。可那個人已經(jīng)很老了,最受寵的大王子二王子都被大成給殺了,我們朝魯蒙王子年富力壯,是名副其實的長子,又有我們十二部族的支持。有朝那一日,還不是您這個最親近的表弟,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是啊!有朝一日我大權(quán)在握,自然可以為所欲為,可何時才是我的有朝一日啊!”隗比彌低吼著。
翌日黎明時分,隗比彌早收拾停當(dāng)便來暫做汗王行帳的城主府中拜見大汗。
卻不曾得到召見,只有斡羅思使人傳話,要好生歇息一下,午時再做議事。
滿肚子怒火無處發(fā)泄,隗比彌打馬出城打算散散心,暗中唾罵,“老而不死是為賊,也不怕米青盡人亡死到榻上了。這么大年紀(jì)了還用不用得到?”
其實北狄早有風(fēng)聞,斡羅思不行了,嗯嗯嗯嗯,他的年紀(jì)在那里也只在這十來年才開始,各部敬獻(xiàn)圣女,活不過一月。
從多少也會有一三兩個活的長久一點合他心意到活得長久一點。
據(jù)說是十幾年前,有一日他征戰(zhàn)之時,占了上風(fēng),很是得意,正在與美人進(jìn)行深切交流的時候,被敵人潛入大帳之中,拿作人質(zhì)。
一時受了驚嚇,從那以后便不好了,對待各種令人心動不舍得美人再不留情,只有一個死字。
只是誰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議論,只是私底下傳的很亂。
他出城之后不僅沒能散心,倒是積攢了更多怒火心塞。
途中遇到一隊人馬,正是奉了金狼衛(wèi)統(tǒng)領(lǐng)泰日格馬賽之命,駕著一輛板車,出城辦事。
昨日里吃了泰日格馬賽不小的虧,滿腹怒火無處發(fā)泄,不能對著正主報仇,還收拾不了幾個小卒子?
隗比彌堵到他們面前,無視幾人賠笑討好,借口他們擋了路,狠狠的抽了幾鞭子,看著他們心中憤恨,不敢反抗,還要討好自己,說自己打的好的樣子,隗比彌格外開心。
原本是打算發(fā)泄一場便放他們過去,總不能真的把人都給殺了,也不好交代。
正大笑著的時候,錯手一邊打到了板車上遮掩的草席,把草席打掉了。
漏出來卻是三具赤衤果礻果的,遍身凌虐不堪的艷麗女尸。
再熟悉不過的正是那對胡姬姐妹與烏吉斯古,登時隗比彌就紅了眼,沉聲道,“這是怎么回事?”
這幾人本不想說的,只是他們五個,隗比彌帶著十來個人,不動聲色的圍著了,看著很有滅口的打算,只好老實交代了。
“這也不算秘密,其實大家都知道的。這對胡姬姐妹也不知是怎樣觸犯了大汗,半夜就不行了,從前在怎么樣總能活一個月的。另外一個卻是統(tǒng)領(lǐng)受用了之后,賞給了底下兄弟們,那那么多如狼似虎的兄弟還沒輪到頭就斷氣了。這一大早的,上面兒就吩咐我們來處理了。”
雖然隗比彌說了放他們滾,可這幾個小兵卻在亂葬崗遇到了大成的偵騎,不幸丟了性命,再沒有回去。
至于大成偵騎是如何在守的如銅墻鐵壁的朔河城防區(qū)內(nèi),大異往常謹(jǐn)慎從事,囂張行動,那就沒人曉得了!
回到府中,隗比彌與管家秘議,“不是我想的,只是被逼的呀!有朝一日實在太遙遠(yuǎn)了,只只能去盡全力讓他早日到來。今天被丟到亂葬崗的是她們,被奪了大權(quán)的我與他們又有多少區(qū)別?取我性命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主人虎老危猶在,往日里有進(jìn)獻(xiàn)的女郎,總能有一個月好活的。昨夜才一兩個時辰一雙貌美如花,老奴看了都心動的胡姬,就把命丟了,說明現(xiàn)在才更是危險。”
“他正在拼命維持自己的尊嚴(yán),他再清楚不過,自己已經(jīng)老了,想讓別人怕他。從前他什么都不用做,別人也都跪到地上,不敢抬頭。這一點我再清楚不過了。”
“可主人,便是有些什么,可他身邊還有三個兒子,朝魯蒙殿下并不受寵。”
隗比彌粗獷的面上顯出來陰沉,“所以要靠我們的老朋友大成的守軍幫忙了,身為萬圣長天的兒孫,大汗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大的虧,怎能不為大汗討回顏面?若有個萬一,到時候殿下也應(yīng)當(dāng)來此,在大汗膝下盡孝……”
“主人還請千萬小心,您可是我們隗比氏嫡支唯一高位的,若被人注意到,還是大汗看你不順,疆場之上,隨時都會有意外發(fā)生!”老管家雙目含淚,一心只為了主子著想,實在感動了向來粗狂豪放隗比彌。
“你放心,他們都當(dāng)你主人不過是個莽夫,可莽夫要是動了心眼,都不會懷疑他的。”隗比彌終于暢快的低笑著。
若非我并非王室血脈,沒有能耐鎮(zhèn)壓諸部,也不能操控諸部人心,但凡我能坐做到一點,這位子,最后是誰的都不一定!
亂世亂局,才能達(dá)到目的,隗比彌不在意再添上一把火,達(dá)到目的之后大不了退守草原。
他隗比彌雖不是英雄豪杰,卻可以避于幕后,弄潮于風(fēng)口浪尖,造出個時事英雄。
誰讓朝魯蒙身上有著先天優(yōu)勢,本人更是野心勃勃,也有幾分能耐。
北狄諸部共尊為王,何等尊崇高貴!我這個莽夫就要操控一番人心時事,朝魯蒙如今信任與我。
這個位子,除了斡羅思,沒有人能夠坐的穩(wěn)。朝魯蒙若得大位,卻是不能輕易坐穩(wěn)的,就必須依靠他們這些親信。過著年月,得了大權(quán),朝魯蒙再出什么意外,他就離那個位置更近了,未嘗不可坐一坐。
斡羅思當(dāng)初也不過是個馬奴的兒子,他運(yùn)道好,得了主家小公主的嫁妝才起的家。
他隗比彌出身大族,不比他差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