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豆蔻年華的沈瑜也狀似并非深中蛟毒二十多年,近不得人身的漠上王生得出來,這其中好大一番糾葛。
寒江滿心的好奇都快蹦出來,作出鎮(zhèn)定自若模樣,斥責幾個小輩不懂事,光明正大的去圍觀。
他決計不會告知幾個小輩,本打算把幾個小輩送往崔希真家中,再以相助之名,去悄悄圍觀一番。
待到寒江等人趕去,卻是正逢了一場熱鬧,漠上王許是陌樓勸諫不能妄動真氣、心神,也算冷靜。
一路上聽著她家英叔父給她講突然多出的母族,若非擔憂阿耶安危,定要問個明白。
那位崔大舅哥倒是義憤填膺火冒三丈,作出鬧市罵街潑婦,掐腰伸手戳鼻梁的形狀,全忘了自己被稱君子端方之說,全忘了雖無外人,卻都是他們各自帶來的心腹,還有剛趕來一群小輩。
只因一時氣憤,便把隱瞞了近二十年的舊事給抖摟出來,被人聽了個正著。
什么無情無義不負責任?拋家棄小,你家做事不密被人陷害滿門抄斬,便該我崔家一同陪伴。
若非含微相助,多年來養(yǎng)著你的女兒,二妹因你生死不明,身懷六甲耗費心血受盡苦楚,誕下孩兒不多時便油盡燈枯,你又在那里?
如今倒是一條好漢,回來拿你自己的親生骨肉,為難你傷病之身的恩人。
寒江心中早有猜測,倒也不曾驚著,只有一眾被驚動的合不上嘴的心腹部屬兄弟,跟忽聞身世難于置信的沈瑜。
突然多出來的舅家外祖便算了,叫了十幾年的阿耶突然不是自己親生的,使人劫持自己對自己很好的人又成了自己生父……
“淺淺是我與瑤華的女兒……”疤面男子已是雙目盈淚,“我卻是不知,累她母女多年。”
沈瑜乳名淺淺,小字依臨,卻是年少時候疤面男子送給沈瑜生母的一句《春日游》詩文,“桃花深淺三兩枝,依水臨風自暄妍。”如此可見情深。
今為顯昭一十二年,沈瑜生于元安三年秋日八月初七,便是她母親元安二年冬月末懷的她。而沈瑜生母卻是來年元安三年元月與漠上王成婚。
這沈瑜的生辰做不了假,也沒必要,況且漠上王沈含微當初深中劇毒無解,他也是聽聞一二的,本以為當初已是解了,不想竟是近來才得解脫。
兩處本是做足了防備要大戰(zhàn)一場的,冷不防的聽了這么個隱秘之事,惟恨耶娘多生了雙耳朵。
這半日時候,諸人尤其崔希真與疤面男子兩人總算冷靜下來,遣退了心腹,同去了室內(nèi)。
寒江本是在后面的看人家一家團聚,涕淚交加,好不感慨,總覺這是人家家務事,扯了陌樓與古烈南熙沈玨幾人便要先行離去。
不想那個疤面男子卻看見了,怔了怔,趕來面前,攔住去路,抱拳行禮,“卻是恩公當面,齊某謝過當初大恩。”
眼看就要退出了院門,卻被攔下,想是與這朔方犯沖,待此事了結(jié),還是早歸寒山才是。
這家伙當年就是個瘋子,好心救了他跟他那一干兄弟,只得輕飄飄一個謝字,半壇殘酒,跟誓死一搏,性命相拼。不知道都還以為他們之間是有血海深仇呢!
被寒江打得躺到地上起不來,吐血不止,還狂聲癲笑,若非他去往海外的行船毀于風暴,要借他們的船,自己也不會劃船,當真是不想搭理這瘋子。
思及往事寒江勉強掛著笑道,“不必,當初你們也帶我回來,不然,怕是我要老死孤島了。兩清,兩清,不必再作此態(tài)。”
“當日若非恩公明見,拆穿了東夷花胡子的陰謀,齊某一怒斬殺朝廷使臣,便是再無回頭,與大成為敵,也不可能重歸故里,得遇淺淺,再敘骨肉情分,那還有什么可言的?”
寒江也不好當著眾人,太過拂逆,被當初的瘋子七海王鄭重的謝過。
當初因幼帝登基,無力朝政,朝中爭斗激烈,四位先帝所遺顧名大臣之一齊臻,齊東野一時不慎,為敵手算計,合族皆沒。
適時朝局混亂,爭斗不休,死傷無數(shù),直到后來,淅川先生出世,方才平定了朝局。
疤面男子乃昔日朔方士族齊氏郎君,齊韞,那齊臻正是嫡親伯父。與崔氏長女崔語青梅竹馬之誼,婚姻媒妁之約。
雖逢家變,卻得以逃脫,臨去之際與未婚妻崔語秘會,相約過些時候,尋了委身之地,便來接她,也免累了家族。
可齊韞一去不回,崔氏本就因曾與齊氏有過婚約,屢受所累,雖放出消息,說是早已毀了與逆賊之家的婚約。
是以當時多有傾慕崔氏女容貌才情者求婚,崔語一直推脫,年末時候身體不適,卻察覺懷有身孕。
當時與齊氏之事才過不多時,為人知曉,怕不是要連累合族了。崔氏耶娘心如火燎,又不忍心責怪可憐的女兒。
只好尋了當時尚在崔家莊園養(yǎng)傷,自稱江湖中人,化名沈含微的漠上王,暫充做異地舊交,求娶崔氏長女。
成婚后遠避塞外之地,過些年頭,待朔方士族日久忘卻,都平靜了,再回來,便無妨了。
也曾遣人悄悄去尋齊韞,可當初名滿朔方士族,才蘊珠璣鳳峙鷹揚的齊氏沉暉郎君,邈無蹤跡,乃至竟尋了身藏著齊氏與崔氏女信物的殘尸。
當時崔氏幾人雖有疑惑,卻也為了安定形勢,也為了齊韞安全,咬死指認此乃齊氏郎君,方才了結(jié)此事。
沈含微帶了大筆崔氏相助的聘禮,求娶崔氏長女,成婚后,便遠赴塞外之地。
至于齊韞也是出逃路上,被親舊家的所贈仆役下了迷藥,竊取了行當衣飾,仗著齊韞一門獲罪皆沒,不敢說出身份,還將他販做奴役。
從此被帶著鎖鏈販至行商海上的商船之上,成了船奴,歷了諸般苦楚,齊韞也不曾細說。
只言后來因商船被海盜劫掠,做主的人都被殺,他們這些船奴反被留下,成了每次劫掠海上行船先頭。
一同留下的船奴最后也只剩他一個,日漸爬升了上去,成了海盜的頭領。
終日生在廝殺之中,只為來日能回去一見心中的人。直到一統(tǒng)七海為王,才得了時機歸來。
可卻乍聞崔語早已另嫁他人,了隨后再無聯(lián)系,齊韞費了好些年才查到了漠上王父女。
初聞自是怒火沖天,漠上王深居不夜城,也無甚時機,便使人尋機將外出的沈瑜綁了。
可見了沈瑜與昔日愛人相似的面貌,精靈古怪的性子,怎么也狠不下心教訓她,只限制了沈瑜自由,恨不能傾其所有,也不愿讓她有一絲一毫不快。
此前因為是看她母親當初情誼,今想來竟是骨肉情深,自她生下,也不愿傷她分毫。
寒江思忖這沈瑜,沈含微,沈楓,沈扶桑,含微扶桑一說,總覺著是有些聯(lián)系,卻想不起究竟是何處?
許是早年讀過的書籍,這多年來也不耐煩這些,要是董少謹在此想必聞之便知出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