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書區這一次出現在了圖書館的三樓,維倫盯著他眼前的《諾亞一世戰役實錄》,目光有些恍惚。
他面前的書頁上染了殷紅的鮮血,仿佛是一個人因受到精神沖擊而力不從心所留下來的。血跡的色澤并未淡去,像是幾天前剛剛留下來的,看著它,維倫甚至可以想象出那個人臉上痛苦的表情。
一定有其他人也發現了這個地方,維倫在心中推斷道。只是不清楚那人是否知道我的到來。
壓下自己心中的疑惑,維倫接著自己上次所看到的地方,繼續閱讀這本書。
他依稀記得,自己上次在這本書上看到了諾亞一世與魔鬼的交易,而正是這段不為人知的歷史,成就了諾亞一世舉世聞名的建國大業。他猜得出,一定是魔鬼給予了諾亞一世一件非同尋常的禮物,讓他擁有了一些超越常人的能力,當然,與此同時,他定然付出了相應的代價。
而維倫的內心則被似曾相識的感覺所充斥。他想探索清楚這個秘密。
于是他把書本繼續往后翻閱,看到了諾亞一世成為了百年不見的天父星選民,并獲得了聲名顯赫的梅瑞狄斯家族祖輩的支持,最終率領數萬軍隊,殺伐于殘破的廢墟之間,統一了紛爭多年的歐羅巴大陸。
一切和他之前所了解過的狀況沒有任何區別,一段光輝燦爛的歷史,為所有歐羅巴王國人所代代傳頌。
他不知道在禁書區發生過什么,但直覺告訴他,禁書區的秘密正在試圖避開他的目光。而那殷紅的血跡,或許便是這種莫名的變化發生的起因。
他直接把書翻到了末頁。就在書的封殼上,不知何時出現了這樣的一句話:只有一個人能獲得傳承,而另一個人將成為他命中注定的宿敵。
隨后,他目光移向了前一頁,這一頁上,寫著諾亞一世留下的那句遺言:
“我將我的秘密藏于城堡,唯有鮮血與緣分方可揭曉。”
他腦子里驟然靈光乍現。
隨手從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撕下了一頁紙,他在上面迅速寫下了諾亞一世、秘密、城堡與傳承這幾個詞。時至今日,這個通過脈絡圖理清思路的方式依舊有效。
很快,這些零散的詞匯便匯聚成了這樣的一句話:諾亞一世把他的傳承留在了這座城堡之中,只有那些和他具備了血緣關系的有緣之人才能開啟這里的傳承。維倫猜測,所謂的緣分,八成和《諾亞一世戰役實錄》中提到的魔鬼有關系,因為自己也曾經在幻象之中見到過。而所謂的傳承,估計也是借助舊日支配者力量掌握星辰之力的某種需要他去探索的方法。
因為他自己終身不能曝光于世的秘密,諾亞一世的傳承稱得上是雪中送炭。對此,他志在必得。
而殷紅的鮮血和書本末頁那句話“只有一個人能獲得傳承”,則使他猜出了發現傳承的人絕不僅僅只有他一人。另一個人,甚至另外幾個人,正在與他搶奪這份來自諾亞一世的饋贈,而且因為某種不為人知的原因,這些人只有一個能活到最后,剩下的都會死于自相殘殺之中。
維倫倒吸了一口寒氣。他似乎從未想到過,形象上一片光明的諾亞一世,竟然還會有如此心狠手辣的一面。不過聯想到他與舊日支配者莫名的聯系,維倫又有些釋然了。或許這里的傳承,與其說是諾亞一世的遺贈,不如說是舊日支配者拋下的誘餌。
但維倫知道自己別無選擇。自從他踏入這禁書區起,他便已經接受了這里的游戲規則,而其他想要獲得傳承的人,說不定早已把他當成了盤中的獵物。
昏暗的燭火之中,維倫似乎感覺無數鬼影以森然的眼神望著自己,目光貪婪而肆意,仿佛要把自己徹底撕得粉碎。他看到自己的靈魂脫離了軀殼冉冉飛起,朝著高高在上的天穹不由自主地飛去,十二星辰在他的身邊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讓他在極致的明亮與通徹中變得幾無秘密可言。
“一切力量均具有相同的本質。”這是他在墜落之前耳中幻聽到的最后一句話,隨后,他則想到了教父在病床上留給他的遺言:
“你必須為你所選擇的人生付出代價。”
這一次,他幾乎是頭也不回地跑出了禁書區,如同連滾帶爬地從狹窄的樓梯上逃了出去。直到這樓梯徹底地消失在了他的視野里,他才想起,他把自己做筆記用的那張紙落在禁書區里。
這下完了。望著行將熄滅的燭光,他不經意地打了個寒戰。
“杜魯,我要的證據,都在里面了?”霍拉旭身著一套漂亮的藏青色燕尾服,手里提著一個褐色的牛皮公文包,站在一家破舊的作坊門口,朝身后的杜魯問道。
“這是當然,”杜魯咧嘴一笑道,“你不是經常說,黑王冠從來不在準備不充分的時候出手?”
“那倒是,”霍拉旭笑道,同時將作坊的門輕輕推開,“但說這話的人,不是我,是維托·布亞諾。”
這家作坊是一座純粹由黑色石磚搭建的小屋,里面頹亂擺放的陳舊家具之間,堆著臟兮兮的油畫的半成品。昏惑的燭光照亮了前方畫架前老人光亮的禿頂,一雙渾濁的眼則目不轉睛盯著前方自己的畫作。
霍拉旭注意到,老人面前那副油畫作品的色調和屋子里的光線一樣昏黃,十三個人坐在一張長桌的同一側。坐在中間的人顯得出眾而肅穆,源自背景的光線讓人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而坐在他兩邊、被陰影所包裹的十二個人,則神色各異,或是困惑,或是驚惶,一副不同于往常的景象。
“聽說奧拉爾大師致力于復原舊時代的畫作已有多年。”從背后看著老人滿是油跡的雙手,霍拉旭以溫和的口吻緩緩道。
“事實是這樣,但大師還稱不上,”聽到了他的聲音,老人放下了手中的話語,轉過頭來說道,“在這個時代,做我這種事情的人可入不了所謂的主流。”
“大師的作品,可是舊時代那幅著名的《最后的晚餐》?”霍拉旭盯著這幅畫看了許久,然后以慢條斯理的口吻認真道。
“沒想到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識貨的人,”聽到這話,老人的肩膀不經意地微微一顫。
“大師得相信,在這個世界上,識貨的人絕對遠遠不止我們兩個,”霍拉旭長嘆一聲說道,“要知道,《最后的晚餐》的真跡,作為一幅殘破的壁畫,早已在那場核戰爭中被摧毀了干干凈凈了。”
老人的顏色中第一次露出了驚恐的神情,他用一只顫抖的骨瘦嶙峋的手一把抓住了霍拉旭的袖子,老態龍鐘的眼睛似乎在訴說著無聲的祈求。
“這位先生,”老人用支離破碎的嗓音如是說道,“不管你知道了什么,請不要說出去,更不要向警署舉報。如果你能夠答應這一點,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霍拉旭模仿著維倫幾年前威脅混混們的口吻說道,“你要知道,只要你的偷竊案一曝光,那么你將在那些人的審判下死無葬身之地。“
“我愿意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老人再一次堅決地發誓道。
霍拉旭很滿意地點了點頭,但他還是糾正道:“不是為我,而是為我們的領袖維托·布亞諾。聽說你除了臨摹舊時代名畫之外,還擅長模仿別人的字跡,因此,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的幫助。”
“悉聽尊便。”
從頭到尾,霍拉旭準備的證據都沒有拿出來過,但他知道,老人在他剛剛到來的時候,就猜到了他的公文包里裝著的是什么;如是一來,這件事情才會進展得如此順利。
“接下來,就靠你了。”霍拉旭望著遠方,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