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醒的時候看了眼手機,有秦朔昨晚留的消息:醒了給我打個電話。
心里有了點兒數(shù),伊人直念叨,完了完了被逮著了。
揉了把臉,緩了會兒,嘆口氣給秦朔打了過去。
電話響了兩聲秦朔才接起,聲音有點兒啞:“醒了?”
伊人聽聲知道秦朔還在睡,應(yīng)了一聲:“醒了。”
秦朔低低笑了起來:“冰淇淋吃得挺爽的啊?”
伊人不敢吭聲了,嗯了半天也沒接話。
秦朔笑了兩聲又道:“胃還疼不疼了?”
“……不疼了。”
“那一會兒記得吃飯,零食少吃點兒。”
伊人應(yīng)了聲。
“涼的辣的,不是不讓你多吃,吃多了也是事,昨晚遭罪了吧。”
伊人悶悶地應(yīng)著聲,手里扣著被子,聽秦朔絮叨。
伊人其實挺愛聽秦朔絮叨的,趙爸還沒生病之前就老這么嘮嘮叨叨,伊人這會兒聽來就有點兒被人關(guān)心著的感覺。還挺好的。
“昨天看見監(jiān)控了,”
伊人有點兒臉紅了。
秦朔接著道:“你說你吃點兒就行了唄,半個鐘頭?一桶就剩個底兒了吧??啊?屬魚的?不知道飽??”
伊人又嗯了半天,沒說話。
“說又說不聽,唉……”
伊人有點兒急了:“我聽的,以后一定注意。”
“你的保證已經(jīng)不靈了小同學(xué),信譽破產(chǎn)了,懂不?”
伊人把頭拱進被子里,悶悶地哦了一聲,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伊人低頭埋了會兒,果不其然聽見秦朔在電話那頭低笑。
伊人有點兒臉紅。
“自己要照顧好自己啊,這種事要是再出第二次我就真的要回去了。”
伊人在被子上一轱轆,側(cè)身躺倒:“嗯……知道啦。”
“今天是不是沒課?”
伊人應(yīng)了聲。
“行,那你再睡會兒吧,我也好困。”
伊人趕忙應(yīng)聲,又黏糊了幾句,掛了電話。
A市的秋天總是來得很突然,永遠都是十一假期里的某天早晨,陽光很好的時候,突然就透過風(fēng)衣感覺到了一點點涼意,張張嘴沒準還會有哈氣。然后不久后的某一天會發(fā)現(xiàn),頭一晚還綠著的葉子,第二天再看就已經(jīng)全都泛黃了,風(fēng)一吹就打著轉(zhuǎn)往下掉。
伊人起床,窗戶昨晚沒關(guān),這會兒正絲絲往下淌冷氣,順著爬到伊人胳膊上,凍得伊人一激靈。
溫度一降,屋子顯得就空了好多。臥室是涼的,客廳也是涼的,廚房也是涼的,白色的瓷磚泛著寒氣,伊人看得心里發(fā)慌。
找了件厚的睡衣裹上,把屋里的大小窗戶都關(guān)了個嚴絲合縫。開了空調(diào),伊人抱著貓縮在沙發(fā)上吹暖風(fēng)。
早上還下了點雨,淅淅瀝瀝地,下一陣停一陣。
沒等伊人起身做飯,窗外又下了起來。伊人有點兒不想動彈了。
有幾只麻雀撲棱棱從窗戶邊飛過去又飛回來,在窗沿上停了一停,炸著身上的毛,像是在晾干。鐵蛋被吸引了注意力,從伊人身上竄到沙發(fā)背上,矮了身子趴好,緊盯著窗外,一副準備隨時躍起的模樣。伊人就趴著看貓,看窗外的鳥。但看了會兒兩只小玩意兒都沒有動,伊人又覺得有點兒無聊了。
家里沒人,做飯都嫌費勁。
伊人把昨晚剩的粥底熱了熱,煎了個雞蛋火腿,算是一頓飯。
電視被伊人打開,找個片子下飯。電影太短,當(dāng)背景音都不夠格,伊人翻了半天,還是把老友記翻出來,從第一集開始放,自己則吃完東西開始打掃家務(wù)。
鳥還是沒撲成,鐵蛋還沒來得及竄起來人家就已經(jīng)飛走了,被伊人好一陣嘲笑。鐵蛋拉著臉跳到貓爬架上蜷起來,沖伊人翻個白眼便不再搭理。
伊人一個人沒那么能禍禍,所以歸置屋里的東西也簡單,該洗的分好類扔到洗衣機。屋里角角落落都拿吸塵器吸一遍,伊人盯著秦朔的衣柜發(fā)了好久的呆,把夏天的衣服都收起來,又把冬天沒帶走的衣服,一件件掛好。
伊人有點兒想秦朔了。伊人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有點兒到底是多大的點。
伊人只知道,這會兒特別想被秦朔抱抱,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冷木香氣,帶著身上的溫度,到了鼻尖就成了暖融融的安全感。天氣冷了,他穿得應(yīng)該也厚,毛衣穿在身上暖和柔軟,伊人就愛在他身上蹭,像只往老貓懷里蹭暖的小貓。
還有比擁抱靠得更近一些,很舒服。秦朔呼吸很輕,還會低聲說一些甜甜蜜蜜的情話,逗得伊人面紅耳赤。
還想他拎著自己的作業(yè)念叨,有時候做得太差就不念叨了,一臉不高興地盯著伊人。伊人問他問題也不給講,只跟伊人說哪本書哪一章有相關(guān)知識點,讓伊人自己去翻。但很奇怪,班上有同學(xué)問問題的話,他倒是會很細致地把答案寫下來,拍照片發(fā)過去。伊人鬧不明白,但這樣也挺好的。真讓秦老師講,伊人未必能專心聽,秦老師也未必能專心講。
伊人想著,坐在床上疊手里的衣服。這種想摸摸不到,想看看不著的感覺把伊人弄得很難受。伊人把手里的衣服一扔,很想出去走走。
可是能往哪兒去呢,外面還下著雨。
伊人嘆口氣,屋里屋外轉(zhuǎn)了一圈,接著坐回去疊衣服。
收拾完都下午五六點了,還是懶得做飯,伊人叫了外賣,慢吞吞就著電影吃完,去書房學(xué)會兒習(xí),等著秦朔晚上打電話。
每次都是八點多九點那會兒,秦朔中午忙完了,會跟伊人視頻。
伊人很想跟秦朔說自己有多想他,但又一琢磨,還是沒說。伊人怕秦朔忙,說了兩句便打算掛了電話。
秦朔倒是很不開心:“跟我聊會兒能怎么?嗯?每次給你打都是著急忙慌就掛了,趕著干嘛呢?”
伊人沒脾氣了,笑道:“不是看你忙嘛,不想耽誤你的事。”
“忙你才要給我打嘛,讓我找借口偷個懶。”秦朔似乎有點兒不大好意思,壓低了聲音,“讓我也充個電嘛,真的好累啊。項目本來走得好好的,前兩天突然說這邊上級要插手,管事的人也不懂,昨天去給他講流程了,真的幾乎是從零開始普及。不過這人比較尊重文化人,雖然不大好說話。”
伊人躺在床上,聽著秦朔抱怨了兩句,又聽秦朔說這邊各種好玩兒的事,就感覺安全感又回來了,迷迷糊糊地犯困。
秦朔見狀也沒掛電話,只是放緩了聲音,接著跟伊人說些有的沒的,等伊人睡過去。
秦朔聽著電話里伊人細碎的呼吸,呼吸聲落在秦朔耳朵里就跟撒了一層焦糖一樣,細密洇潤的甜味兒,帶著濃郁的香氣,滿足感爆棚,可細咂摸,偏偏還能從其中嘗出點兒苦味兒來。秦朔插上耳機靠著椅子,閉著眼開始想伊人現(xiàn)在會是什么樣。
伊人睡覺從來不愛蓋胳膊,每天早起胳膊都冰冰涼,秦朔夜里給她蓋上她也得伸出來。一看就是沒挨過凍的孩子。秦朔微微皺眉頭,卻忍不住笑了笑。
還有什么呢。
早上快要醒的時候倒是知道冷了,把被子蓋到脖子,裹得緊緊的。跟秦朔睡在一起的時候,就干脆貼到秦朔懷里,秦朔體溫高,每次都被冰得一激靈,然后呢。還能怎么樣呢,只能攥著她的手,把胳膊收到胸前,慢慢暖熱。
秦朔想到這點,又有點心疼了。眼看天又要冷了,又沒人給她暖手暖胳膊了。瘦成那樣,感覺著一點兒涼就要生病的樣子。
秦朔盯著眼前的資料,半天都沒看下去。
伊人在耳邊的呼吸還是淺淺的,就跟一把小刷子一樣,極輕地,一下下?lián)现瑩系那厮沸目诎l(fā)癢,卻又熨帖。
秦朔沒喜歡過誰,也沒跟誰分隔兩地過。
所以頭一次,秦朔從距離里體會出了些難熬的滋味。秦朔晃晃蕩蕩各處跑,求學(xué)工作,跑了十幾年,從來沒說過戀家什么的,這是頭一次意識到,家里還有愛人在等。也是頭一次,瘋狂地想把手頭的東西全都扔一邊,想回去看看。
回去能干什么呢,其實光是能看看她抱抱她,就是極大的滿足了。
秦朔就這么塞著耳機聽著那頭人的動靜,直到同事催著去開會,才不得不掛了電話。
秦朔開會也開不安生,翻著手機看日期,數(shù)著日子算什么時候能回去。
伊人是第二天早上醒,才想起來昨晚好像打著電話就睡過去了。伊人看了眼通話時間,意料之中的,有點小開心,笑了笑。
早上有課,伊人沒什么要拿的,背個包拎了本書就奔學(xué)校去了。
昨天下了雨,葉子都被澆濕了,軟塌塌地趴著。早上太陽好,光照在樹葉殘留的水跡上,散出光來。
秋天是A城看景最好的時候,該紅的葉子都紅了,該落的黃葉壓了一地。
學(xué)校不算太大,但也不小,景致好。伊人站在學(xué)校的湖邊,有心再看一會兒,可時間催得緊,不得不去教室。
逃課是真的不敢了,上次起晚了逃了一節(jié)專業(yè)課,扭臉就被告到了秦朔那兒。也不知道秦朔都跟老師們交代了點兒什么。
伊人到的早了點兒,班里除了常來占位的幾位已經(jīng)到了,大多數(shù)還沒來。
撿了個老師能一眼看見的位置坐下,伊人翻出兩張作業(yè)紙開始補上節(jié)課布置的作業(yè),還沒寫兩行,身后就遞過來兩三頁紙。伊人接過來看了一眼,方祀的作業(yè)。
方祀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坐在伊人斜后方,搞得伊人有點兒不大自在。
方祀倒不是很在意,從書包里往外掏書紙筆,對伊人道:“這次作業(yè)多,但都不難,可以抄。對過答案的,沒問題,過程你看著改改就行。”
伊人看了方祀一眼,想了想,還是拿過來抄了起來。
抄可比自己寫快多了,上課前就把作業(yè)弄完了,伊人把作業(yè)遞回去,道了聲謝,被方祀揪住了話柄。
“最近怎么樣?除了上課也沒怎么見你。知道你家里出事了。”
伊人心里奇怪他是怎么知道的,但又不太想聽到答案,也就不問了。
伊人不想讓太多人在自己面前提起,所以這事伊人也沒跟誰說過。
伊人看了方祀一眼,答道:“挺好的吧。”
方祀點點頭:“有什么需要幫忙的說一聲。”
伊人笑了笑,道了聲謝。
上課鈴響,老師接著上節(jié)課的東西往下講,伊人還是掛著耳朵,偶爾聽一兩句,到了感興趣的地方認真聽。
方祀坐在斜后方,筆記記得認真,偶爾分神看一眼伊人,發(fā)會兒呆,醒過來就接著學(xué)。
學(xué)校的課和考研的進度都趕得緊,伊人總覺得時間過得極快,一低頭再一抬頭,一天就這么過去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日,刮了一晚的風(fēng),學(xué)校里的樹葉大片大片地落下來,枝杈變得光禿干凈,然后伊人才恍然意識到,十二月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