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他的窩2

　　“多吃點肉才能長大。”她夾了一塊臘肉到男孩兒碗里，男孩兒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欣喜，剛要把那塊肉往嘴里塞冷不丁被男人一巴掌拍在了后腦勺上，差點沒把臉埋進碗里。男人瞪眼道:“你這小兔崽子，就知道吃吃吃，還不快謝謝道長！”“哦哦，”他如夢方醒趕緊抱著碗面向初九咧開嘴笑道:“謝謝姐姐。”

　　“什么姐姐，沒大沒小，叫道長！”

　　“哦哦，謝謝道長姐姐。”

　　男人憨笑一聲兒:“道長別見怪啊，孩子不懂禮數。”她輕輕搖了搖頭:“無礙。”什么禮數不禮數的，不叫姐姐難道要叫我阿姨嗎？姑奶奶今年才十七好不！

　　男孩兒就沒有再想那么多了，只一個勁兒的大口刨飯，幾片臘肉，倒有一半進到了他的肚子里。男人在一旁看著，不斷用眼神警告他，要是敢再吃一片就家法伺候，但是男孩兒哪里管他，一年都吃不到幾次這樣的好東西，挨一頓家法，值了！

　　這小兔崽子……

　　“道長來，我給你倒酒。”他笑呵呵的拿了一個碗擺在少女面前，那笑容那殷切活像個店小兒。但是初九面色微微一變，忙制止了他:“我不會喝酒的，不用給我倒了。”男人愣了一下:“咦？不是說道長隔三差五的就會在城里買一壇酒回去的嗎？”女人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腳，他立馬恍然，一拍腦門道:“瞧我這腦子，道長次次帶的都是上好的女兒紅，哪里是我這自家釀的米酒能比的。”

　　“呃不是，你誤會了，我帶回去的酒不是自己喝的，是……”她的聲音卡了一下，差點兒就自然而然的把三爺給供出來了，要是這家伙好奇問起三爺是誰那就麻煩了，難道要她說三爺是她養的驢嗎？可是誰家驢會起這種……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誰他娘的會干出拿女兒紅喂驢這種敗家的事兒？

　　她心思急轉，忽然嘆了口氣:“實不相瞞，我帶酒回去其實是為了祭奠我前不久去世的師父，他老人家生前最愛喝的就是女兒紅了。”

　　“這樣啊，道長還請節哀，你那么孝順，相信他老人家在天之靈一定會感到欣慰的。”

　　呃……可能吧，不過說起來我好像還沒有拿酒肉拜祭過他誒。

　　唔，死老頭要不你就當徒弟我拜祭你的酒被三爺給搶了吧。

　　少女輕輕嘆了口氣:“傷心事就不必再提了，死……師父把玉玄門交到我手里，我現在只想把玉玄門發揚光大。”

　　“道長道術那么厲害，一定沒問題的！”

　　“那是……咳咳，我是說，那是自然。”

　　酒足飯飽，天色還早，男孩兒不知又跑哪兒找自己的小伙伴玩兒去了，無憂無慮真是讓人羨慕。男子讓自家媳婦兒去洗碗筷，自己則坐在對面和初九道長閑聊，鄉野村民，雖然愚昧，但同樣的說話爽直不像某城守那么多的彎彎腸子。

　　他說自己家世代都是農民也沒什么文化，啥也不懂，只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輩子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鳳凰城，那家伙，人可真多！

　　初九只淡淡笑著，心想真正人多的你還沒見過呢，不是她吹，鳳凰城這種小地方還真比不過人家的一條街。這話她當然是不會說出口的，做人要善良，自己有點兒優越感就行了……

　　男人斷斷續續說著城里那些有錢人是如何如何精明，如何如何的精打細算，每次和他們交易都被忽悠得找不著北，尤其是那些官老爺，摳門寡眼的，恨不得要他們白送。

　　初九默然，走過那么多的路，見過那么多的人，越有錢有勢就越是看重錢和勢，幾乎見過的所有人都是如此，對需要的人客客氣氣，對平民百姓冷眼相待，惡心至極。唉，老金那樣淡泊名利的人終究是少數啊。

　　男人大概是酒勁兒上來了，開始胡言亂語:“道長我真是羨慕死你了啊，像神仙一樣什么都會，官老爺見了你也要恭敬三分，道長不如你收我為徒吧道長……”初九嘴角嘴角抽了抽:這話怎么聽著這么耳熟呢？

　　她看了看桌子對面傻里傻氣的男人，搖了搖頭:“我玉玄門收人嚴格，你看我師父就只收了我一個傳人，所以，恐怕我不能滿足你的要求。”養不活啊養不活啊，家里還有一只酒鬼要養呢，再說大叔你一大把年紀了當我徒弟能干嘛？做牛做馬嗎？抱歉我有驢子。

　　唔，想起來了，上一個有這個打算的已經消失好久了……

　　“這樣啊……”喂不要擺出那么失望的表情啊！話說你難道還有過期望嗎?！便在這時一陣風吹過，男人酒意頓時醒了大半，一想到剛剛自己說的話立馬一個激靈慌亂道:“道長莫怪道長莫怪，都是我胡說八道的，千萬別往心里去！”

　　她輕輕笑了笑:“無礙，我等生于大道下，有向道之心是人之常情。”

　　男人干笑兩聲兒:“道長說笑了，明明什么都不懂哪里什么向道之心啊。像我們這樣的平頭老百姓，只有被壓榨剝削的份兒。”

　　居然知道自己被壓榨剝削，不傻嘛。

　　天色不早，初九道長起身告辭，男人和女人千恩萬謝搞得初九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她真沒干啥事兒啊，就按著牛大說的喂了些路邊生長的藥草給牛吃了下去，賺了幾個銅錢不說還吃了這么好的一桌子菜……嗯，臘肉真香，珍藏的酸菜也很好吃。

　　牽著小黑路走在田埂上，那孩子正和幾個年齡相近的孩童玩耍，手里拿著一根樹枝站在高處大叫著“妖怪哪里跑！”一看見她頓時臉紅了一下，大概是冒牌貨遇見貨真價實道士吧。

　　他們嘻嘻笑著，又跑遠了一些，漸沉的夕陽拉長了他們的影子……

　　當年玉玄祖師是懷著怎樣的想法才會在那種局勢下建立玉玄門的呢？

　　那最后一縷余暉就要消失在天邊，少女坐在案幾前，雙手抱懷，閉眼皺眉苦苦思索。她猛的睜開了眼，一巴掌拍在了案幾上站了起來，把偷偷摸摸溜進來的某鬼嚇了一跳。

　　“咳咳，菜雞道士道行見長啊，這都被你……”

　　“我決定了！誒，你這惡鬼怎么又來了？”她詫異轉身，三爺:“……呃，你剛剛說什么決定了？是終于想通了要做本大爺仆人，跟著本大爺好吃好喝了嗎？”少女嗤笑一聲兒，嘀咕道:“臭不要臉，也不知是誰跟著誰好吃好喝……”那白衣的鬼忽然“咦”了一聲兒，飄到了她面前，菜雞道士心里一跳，忙后退了一步，身子一下子便抵在了案幾之上，三爺皺著眉貼了上來，那張英俊非凡的臉近在咫尺……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個晚上，她慌了神:“你，你干嘛？”“干嘛？”他瞇起了眼，鼻尖輕輕在她嘴邊嗅了嗅，眼中寒芒一閃而過:“好你個菜雞道士，居然敢在外面吃獨食！”

　　“……”

　　“居然還敢不給本大爺帶點兒回來！”

　　“你是不是不把本大爺放在眼里啊！”

　　“……”

　　三爺，不是我說，咱能別丟人現眼了嗎？

　　她語氣平靜道:“你現在趕過去的話還來得及舔盤子……”“什么！我堂堂鳳凰山絕世大鬼王你居然讓我去舔盤子！菜雞道士你是不是想死啊？”

　　“想死？”她的聲調陡然高了起來:“你個惡鬼之前搶我的飯就算了，現在連姑奶奶蹭飯你都要管，憑什么呀！”“呃那個……”他飄到一邊，扭扭捏捏道:“你看啊，你一去外面吃本大爺就沒法兒蹭飯了，會餓死的呀……”

　　“餓死你大爺啊，你個混蛋就是想搶我的飯對不對？”

　　“哎呀哎呀，因為道士你做的飯菜太好吃了嘛，就是天天青菜炒蘿卜有點膩而且不利于發育……”“你給我滾！”她一『棍子』扔了過去，卻被三爺輕描淡寫的抓在了手里。他嬉皮笑臉地將『棍子』遞還給了怒氣沖沖的少女，后者輕哼一聲兒毫不客氣地接了過去。

　　“說起來菜雞道士，你剛剛到底決定了什么啊？”

　　“想知道？”

　　“我猜猜，你決定下次要去多買點兒肉？還是決定每次多給本大爺一壇酒？又或者……”

　　“行了行了，我告訴你我告訴你還不行嗎？”在這狡猾的惡鬼面前永遠占不到便宜。她搖頭輕嘆一聲，點著了案幾上的油燈，屋子里頓時明亮了不少，他看見火光跳躍在她的眸中。

　　道士問他:“三爺啊，你說這些村民是不是很愚昧很無知啊？”他愣了一下:“對啊，蠢到本大爺有時候差點兒忍不住碾死他們，要不是怕臟了手……”初九汗了一下，挑眉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的愚昧只是因為見識太少而且無人教導導致的啊？”鬼哼了一聲:“反正就是蠢，大爺我才懶得管他們為什么這么蠢呢。”少女沒有說話，他看見她托著腮，似乎在想著什么問題。

　　他勾了勾嘴角:“怎么，你相當救世主救苦救難？”

　　“……”

　　“呵，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毛都……”她回頭惡狠狠瞪了他一眼，鬼識趣的閉上了嘴，初九嘆了口氣:“我只是一個混跡江湖的菜雞道士而已，可沒那么偉大。”鬼飄到了她身邊，怕了拍她的肩，她抬起頭，看見他眼中的贊許，他說:“能正確的認識到自己是個菜雞道士，你進步了啊哎呀別打臉！”

　　少女放下『棍子』，看了眼外面漸漸入夜的天空，道:“我只是在想既然他們又笨又沒見識，那很有利于本道長打響我玉玄門的名聲啊！嗯，做為復興玉玄的第二步，就得從他們身上下手了！”

　　三爺:“……菜雞道士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初九擺了擺手:“說什么傻話呢，本道長行得端坐得直……我又不會框他們。你看啊，宗門我已經建起來了……”“如果你指的是你拿砍柴的刀劈出來的那塊木板的話……”“……總之光有宗門是不行的，還得有人知道吧，最近我在這兒好歹也算是小有名氣，”“呵，呵呵……”“你不打岔會死嗎？”“……”“但是光知道我不行啊，你看啊，人家自報家門都是某某山某某門的某某某，都是宗門在前邊的，所以人出名了不一定能讓宗門出名是不是。所以說，”

　　她坐直了身子，神情嚴肅道:“本道長決定以玉玄門掌門的名義布施大道！”

　　他在原地飄了兩圈兒，然后抬起頭看著她認真道:“有個問題啊，”“說！”

　　“你懂什么是道嗎？”

　　“……”

　　初九沉默了很久，三爺看著都有些于心不忍了，安慰道:“要不要想一想靜靜？”

　　想想想，想你妹啊！

　　她狠狠瞪了鬼一眼，氣沖沖的走到書架上把那本《道衍十二》拿下來，拍在了案幾上:“不就是道嗎，姑奶奶當然懂！吶，道者，無形而存乎萬物之間，無……”鬼湊了過來瞥了那書一眼，又看向她:“所以呢？什么是道？”

　　初九道長啞口無言，不是每個道士都知道什么是道的，事實上，能知道的只有極少一部分道士，而他們，無一例外都能看得見那虛無縹緲的大道，因為看見，所以知道，因為知道，所以看見。至于剩下的道士，有窮極一生去尋找的，也有得過且過湊合的，看不見，只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對于一些人而言，也足夠了。

　　鬼將她臉色變幻看在眼底，臉上戲謔一笑，湊到她耳邊聲音極其魅惑道:“菜雞道士想看不？”那得意的聲音，頓時讓初九想起了某個猥瑣中年道人，哼，道劍了不起啊！姑奶奶才不稀罕嘞！

　　“滾滾滾滾滾，別煩我！”她一把推開了那張好看的臉，哼哼道:“不就是道嘛，多大點兒事兒！”“哦？”少女指了指那本《道衍十二》不憤道:“姑奶奶看不見道又怎樣，看不見就不能給別人說了嗎？姑奶奶自己也有自己的道好吧！”

　　他笑了:“什么道，一本正經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