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無解在連云堡盤桓幾日后,定下計策,留下幾人繼續觀察敵情,等候大軍,便和冷秋以及伍平義一起又出發了。
那日冷秋提出了越過北面的婆勒河,從北門攻破的建議后,李無解也是想到了,但當時同樣有一個問題,就是一旦唐軍士兵正在渡河的時候被敵人攻擊,會一下子陷入被動,甚至會全軍覆沒。
“除非夜渡,然后在敵人發覺之前迅速過河集結結陣,不給敵人反應的機會!”李無解突然覺得此法也不是不可行,只是還需要確定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渡河最合適,而這需要確定河水的漲落規律和水文環境。
于是幾日里,李無解等人白天休息,夜間行動,不停地摸索河水的徑流變化,最終經過幾天的驗證,確定了渡河的時間就在卯時,地點就在河面開闊水淺且灘涂較大,利于迅速渡河并快速集結的地方。
其實,要是李無解再認真想一想,就會知道婆勒河河水來自雪山融水,也只有一天之中的凌晨之前,氣溫最低的時候,雪山融水變少,徑流自然變小了。而知道這一點,也就不用耗費那么多時間了。
此刻李無解和冷秋二人,一個扮藥童,一個裝小廝,而伍平義則是扮作江湖郎中。幾人所去的方向,正是小勃律的都城孽多城。
“難道我們非要提前就去嗎?干嗎不等一等大軍到了,直接攻打進去就是了?”冷秋對于李無解先一步去孽多城的建議很是抵觸。
“這還是怪你!”李無解瞪了冷秋一眼,“我當時只是一說,誰知道你嘴碎,告訴了李將軍!既然要做探子,那還不得先發制人,在敵人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才去!”
冷秋不覺臉有些發燒。
冷秋也不會想到,當時只是將李無解的一番說辭當作談資在李嗣業面前一提,卻不曾想被李嗣業告知了行營節度使大人,結果自己也被李無解拉了壯丁,成了那什么偵查小隊的隊員。
“那為什么我們要扮成這樣的模樣啊?難道不可以換成其他的身份,比如商人啊……”
“大姐!”李無解郁悶地叫了一聲。
“你!”冷秋瞪著眼盯著李無解,嘴唇無聲地動了動,看嘴型,說的應該是“你想死啊!”
李無解這才發覺言語有失,偷偷看了伍平義一眼,卻發現伍平義正在馬兒上打盹,心虛地吐吐舌頭。
“你見過沒帶任何貨物的商人嗎?”
“哦,也是啊!”冷秋不覺干笑一聲。
“那你離開的時候帶這些藥,也是早有打算了?”
“也不是,只是想著,一旦我們隊伍中誰有個頭疼腦熱的,也好用得到。不過……”李無解話音一轉,盯著冷秋,“說起這個,我說冷秋啊,廖靜給我的包裹你為什么老不給我啊,難道里面出了療傷的藥,還有別的什么不成?”
原來,廖靜當日在李無解出行時,給了李無解的包裹一直被冷秋保存著,但卻只說里頭是療傷藥,只管每日幫著給李無解換藥治傷,但包裹卻一直沒有給李無解本人。
“能有什么啊,你不會以為人家廖靜給你寫情書吧?”冷秋眨巴著眼睛,打趣李無解。
“哪里會!我倒是還有那份自覺,要是有情書,我想也是你寫的!”
看著李無解腆著臉笑嘻嘻的賤樣,冷秋忍不住甩了個大白眼:“想得美!”
……
在李無解和冷秋打情罵俏的當口兒,小勃律國的都城孽多城的王宮中,小勃律王蘇失利之正召集大臣商議如何應對此次唐軍的討伐。
蘇失利之因為前三次讓唐軍無果而歸,倒是依然信心滿懷,在王座上聽著大臣們的恭維之詞,大有揮斥宇內的豪邁氣概,群臣似乎也都收到了感染,大談唐軍如何弱小不堪,只等大王一聲令下,勃律的兒郎們大刀一揮,就可以滅殺唐軍。
眾人之中,也只有兩個人此刻還保持著冷靜。
一個是蘇失利之的王妃乞拉茸,也是吐蕃贊普的女兒,被吐蕃贊普嫁給了蘇失利之,小勃律因此才改易旗幟,背大唐而歸附吐蕃,吐蕃進而得以掌握西域二十余國。
另一個則是小勃律的丞相噶爾康力,他深皺著眉頭,瞧著四周一幫大拍蘇失利之馬屁的同僚,恨不得脫了鞋上去朝著那些人的嘴巴子狠狠地來幾鞋底。
“噶爾愛卿為何悶悶不樂,可是認為孤的士兵們打不過唐軍?”蘇失利之瞧見了噶爾康力的模樣,有些不喜。
“臣不敢!”噶爾康力趕緊陳情,“臣只是在想,如今吐蕃抽調不開兵力前來援助,我們是不是要抽調一些其他地方的兵力前來護衛王城。”
話音剛落,就聽旁邊的武將吉利詹叫嚷道:“噶爾大人這是看不起我們禁衛軍嗎?唐軍區區一萬多人馬,我等兵力遠超唐軍,難道還怕了他們不成!噶爾大人這是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
“我……”噶爾康力不禁語結。
王后乞拉茸看著這樣的場景,嘴角不覺露出譏誚,當然,還有深深的憂慮:“只希望連云堡能擋住唐軍的進攻吧!”
……
李無解和冷秋、伍平義裝扮的游方郎中進了孽多城,城中的百姓都一副奇怪的眼神瞧著幾人,甚至一些閑人遠遠地綴在三人之后,跟著一路前行。
李無解和冷秋、伍平義相互瞧瞧,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裝扮也是西域的裝扮,而且雖然漢人模樣,但在西域漢人模樣也都不少,這孽多城,照樣也有漢人百姓啊,怎么這些人就像沒見過世面一樣地瞧著我們呢?”李無解從冷秋的眼里,看出了深深的不安。不過既來之則安之,等了解清楚了再說,于是給了冷秋一個你放心的眼神。
幾人來沿著主街道前行了兩三里路,來到了一處叫福安客棧的樓前,下了馬便朝著客棧走去。
客棧的伙計見有客人上門,高興地湊到跟前正要招呼,一看幾人是游方郎中師徒模樣,不覺頓住了腳步,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我說小二,你這什么表情,難道我們來住店白住不成,有你這樣招呼客人的嗎?”伍平義瞧著客棧伙計的這般做派,不覺有些生氣。
“哪里敢哪!客官您真的要住下來?”伙計皮笑肉不笑地道。
“我都來了,難道你還看不出來是要住店啊!”說著,抬腳邁進門檻,“你們老板呢,難道不知道開門是客的道理?”說著,四處瞧了起來。
李無解和冷秋還站在客棧門前,看著神色奇怪的店伙計,對望一眼,滿臉狐疑。
李無解忍不住問道:“這位小哥,為何這般慢待我們,難道客滿了不成?”
“哎呀,怎么會慢待您呢!”店伙計哎呀一聲,拍了拍大腿,“一看你們都是外來的行腳郎中,不曉得我們城中的事兒,你們一進城,估計就被人知道了,等下宮中自有人來找你們。”
李無解和冷秋一聽宮中,眼睛突然一亮,“宮中,小哥說的難道是王宮?”李無解上前,拉起店伙計的胳膊細問起來。
“可不是!”店伙計攤著雙手,抖開了李無解的手,“所以,你們還打算住下來嗎?”
“住,怎么不住,我們師徒可是打算在孽多城開藥鋪的。”李無解當即拍板,“冷秋啊,你去把馬拴了,我進去和師父訂房間!”說著,解下了馬上的藥箱,把韁繩遞給冷秋,轉身便走進了客棧的大門。
冷秋接過韁繩,問了拴馬的所在,便朝著后院去了。
二人都沒有注意到,店伙計聽了幾人要住下來之后,神色復雜地躊躇一陣,無奈地搖搖頭,這才跟了進去。
只是李無解和伍平義還沒有定好房間,突然大街鬧哄哄地熱鬧起來了,二人回頭看時,卻見一隊士兵走進了客棧。
士兵眼巡一番,看到了柜臺前的二人,立馬上來,一名小隊長客氣地道:“二位可是游方的郎中?”
伍平義摸摸李無解給裝的假胡須,斜睨了小隊長一眼,“正是!”
一聽是游方的郎中,小隊長立馬變了臉色,“那勞煩二位跟我走一趟王宮吧!”說著,不容二人說話,便上來幾個衛士,架著李無解和伍平義往外走。
拴馬回來的冷秋正要進客棧,卻發現被人里三層外三層地堵了起來,正奇怪呢,突然見李無解和伍平義居然被一隊衛士押了出來。
冷秋一驚,趕緊低下頭閃到了圍觀的人后,暗暗觀察。就聽見剛出客棧的小隊長正向著店伙計問道:“報告說有三人,怎么只有兩個,另外一個呢?”
冷秋聽了,脖子一縮,轉頭就走,到了街拐角時的一處院落,見門虛掩著,四下里一瞧,沒有人注意,便推開門,一閃而入。
小隊長派人去后院找拴馬的冷秋,不見人影,知道人跑了,不過聽說只是小廝,便不以為意,押著李無解和伍平義就往王宮方向走去。
李無解和伍平義被押走后,街道上的百姓看著熟悉的一幕,又開始論說起來。
有人說,國王長了對驢耳朵,需要找郎中去給看看;有人說,國王正在找郎中求取長生不老藥的藥方;也有人說,找這些郎中去,是給王后瞧病的,王后居然這么多年不曾生育,一定是患有不育癥;當然,也有人說,是國王陛下身體有恙,所以這么多年才不曾生育。
在李無解和伍平義被押走后好一陣,冷秋才又出現在了街面上,只是此刻的冷清秋已經不再是男兒小廝裝扮,卻是一襲緊腰胡裝,足登小皮靴的塞外裝扮,而且,頭上還戴了一頂黑巾罩面的帷帽。
冷秋聽著眾人的論說,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因為人們都說到了外來的郎中被國王請進了王宮,但絲毫沒有提到這些人后來出來了沒有,“無解這次怕是身入虎口,該怎么辦才好呢!”
李無解倒是完全沒有感覺到緊張感,只是想著沒想到歪打正著,這么快就進了王宮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盡量打探消息,為唐軍順利攻下這座城做出貢獻,到時候,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加官進爵,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