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在王府懶了兩天,聽到了王府有舊人回來。
花容知易嬤嬤在王府聲威,雖未見過這位老婦,但陸家姐妹與易嬤嬤關系甚好,想來是要讓兩位姑娘接她的班的。但易嬤嬤一直孤身行駛,除了九王無依無靠,花容都默認易姑姑沒有子女在世,沒想到會忽然冒出個六年未歸的兒子。
聽宋嬤嬤說,易嬤嬤親自照顧九王長大的。說不定這歸來的易家小子還是九王的童年玩伴呢。
花容感覺兩位嬤嬤又有要打自己注意的跡象,索性吃完午飯拉著深藍出府。九王允了自己出來散心,她當然是要用上的。
難得悠閑,街上的華富公子小姐也比往日多了些,當然,這些花容并不知情。
自她嫁入王府后也被迫變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富態生活,著實憋屈。置身鬧市之中,花容甚至有種自己的靈魂終于落地的錯覺。
花容在往來的人群中忘乎所以,帶著幕離到處亂竄,深藍緊張的跟在花容身后,怎么也沒想到往日安靜多思的姑娘,進入紅塵之中居然如此鬧騰。
“夫人,您慢點,小心可別被人撞著了!”
花容回頭:“前兩次都是夜間出來的,白天倒是更熱鬧了,與大興城比也不輸一二啊。”
深藍內心嘆,這小小的泗州中城哪里能比大興繁華呢。
但也難免不被鬧市的多姿所吸引,中城雖不比大興精致華美,卻帶著邊塞大漠的狂野不羈,許是與游牧挨著,期間裝飾帶著草原的氣息,還能看見不少胡人往來期間。內部風采倒是比大興來的豐富。
花容被一件異域耳飾吸引住了,圓形的耳環下垂著鈴鐺,通體金色,帶著黃金的燦爛和張揚,花容拿起來看,鈴鐺上還刻著不知名的花朵,十分精致。
深藍心道:鄉下女人還是女人,果然逃脫不了首飾。
“深藍!這耳環好別致啊~這花好漂亮啊。”
深藍看著鈴鐺上的圖案,又看看花容的打扮,忽然明白什么:“夫人是喜歡這花樣吧。”
“這花我還沒見過呢,這是什么花呀?”
胡商發現商機眼冒精光,用著蹩腳的漢話回答:“這是草原上的花,這里很少見到。夫人沒有去過草原吧。”
花容搖頭,她忽然想到泗州擁有大昭最大的草原,但她從沒有機會去看,那是她的丈夫最驕傲的榮耀,也不知事怎樣一番天地。
“這耳環我要了,多少錢?”
“六兩。”
“四兩。”花容討價還價道。
“這……夫人,這首飾的工藝很值錢的,我們那里也是只有王室才會帶如此精巧的飾品。”商人有些為難,純金的首飾,四兩著實便宜了些他從西域遠道而來,不但要賺回成本,還要賺路費。
“那就五兩?”花容又道。
商人猶豫了會兒,忍痛點頭答應。
深藍第一次見識花容的街市本領,看的目瞪口呆。
平日的花容應該是籠中鵲、墻邊花,她脆弱易碎、弱不禁風,帶著一種嬌弱病態的美感,沒想到出門不過半刻鐘畫風驟變。
花容拿著自己的戰利品:“看你一臉吃驚的模樣,沒想到我還有砍價的本事?”
深藍搖搖頭,表示沒有。
也是,鄉鎮出來的普通姑娘,哪里可能不會市井規矩。
“我小時候,繼母每每賣貨就愛讓我去,我長的弱氣,稍微寬裕點的都不好意思向我砍價。”
“夫人本就該是讓人疼的。”
花容知道深藍說的是客氣話,若真招人疼,她哪里會在這里,但她好像也不是最不幸運的,九王是個頂仔細的人,自信到對她并不在意,不然她們的日子就要難過很多了。
花容將耳環放進荷包,一個不長眼的撞了她的肩膀,險些摔在地上,好在深藍眼疾手快。
扶起花容后,深藍怒目圓睜對著來人一通臭罵。
來人看著帶著幕離的神秘少女,除了官宦家的達官顯貴誰會這么講究還帶著紗罩著,連忙彎腰道歉,祈禱被冒犯的女子能夠寬宥他的冒犯。
花容抬手:“算了。”
來人暗呼口氣,看來躲過一節。
“你跑這么急做什么?”花容問。
“我家姐姐被外來的混賬公子哥纏住了,我怕姐姐吃虧,所以就急了些,多學貴人不計較。”
“既是急事,那便快去吧,有人來通知你去,該是有人周旋者,你可別再莽撞了,要是撞了別人可沒這么容易了了。”
“是!是!多謝貴人了。”此人看來是真的急,說了幾聲客氣話,拔腿快走了出去。
花容望著人影:“咱們也過去看看?”
花容雖是商量,腿上已經走了出去,深藍只好人命跟上去。
那人揍份不算遠,在不遠處的一個二層樓臺下停了下來,已經烏壓壓急了一堆看熱鬧的人,那人人雖不大,力氣卻不小,可能是著急姐姐,幾下便扒拉開了人群。花容也順著那人走過的空隙帶著深藍擠了進去。
鬧市的中心被人自覺圍城了一個圈,只見那人將姐姐擋在身后,對著白面的公子哥破口大罵。
想想剛剛他說的話,這公子哥應該是舉家搬過來的,雖長的不算太差,去被渾濁氣質破壞了那點還敢,皮革上的小肚腩若隱若現,當真是吃的太好。
“你個做舞妓的婊子,還想立牌坊?”
一來便聽見粗鄙之語入耳,讓花容皺了皺眉頭。
“我家姐姐是跳舞的,但不是什么妓,也輪不到你這個混賬來調戲要人!”
“五十兩不過是本公子看得起她!少給我在這敬酒不吃吃罰酒!”
深藍看著這出戲,心中憤憤不平,但舞女和妓女本就沒差,任人買賣,只是這姐姐好運還有家人不平罷了,再惱也只能心中不快。
“就是買賣也講個你情我愿,這位公子在哪聽的強買強賣的道理?”花容聲音溫和軟糯,帶著南方佳人婉轉的酥軟之感,即便頭戴幕離,也瞬間吸引了那酒肉公子的目光。
“這位姑娘?”
深藍看著那混賬猥瑣份眼神,按怨花容多事,還是擋在花容身前:“我家夫人豈是你等宵小敢冒犯的,還不挪開你狗眼!”
公子哥是嬌生慣養慣了,哪里受得著深藍的罵,正所謂“天大地大,老子最大”公子哥終于收住了自以為是的“風流倜儻”要擺出惡霸架勢,走到深藍面前,深藍擋在花容身后,帶著后退。
公子哥見著兩個女子退讓一下子得了得寸進尺之心,剛想來個強霸婦女,便被身后忽然而來的一鞭子嚇破了膽。
一聲高喊,轉過頭問:“哪個混賬!給我滾出來!”
公子哥干凈的衣料破了口子,里面的細皮嫩肉隱約可見,倒是沒有破皮,甩鞭的人是個好手。
“我做的,有意見?”一女子站在人群之前,并沒有像花容這般講究帶著幕離遮面,那張明媚艷麗的臉上是一雙張揚的眼睛,不可一世的看著被打的男子,宛如看著一顆塵埃。不是九王那樣給人壓迫的眼神,是能帶起滾滾紅塵的肆意灑脫,仿佛萬事萬物都只是匆匆過客。
“小妞,你找死呢!”
女子不屑一顧:“外來躲難的,還敢在中城叫囂,你老爹沒告訴你做人要低調嗎!本姑娘倒不知,泗州上下幾個敢找我李家的麻煩!”
女子身著官家女子的服飾,雖無仆從雖身,但那囂張氣焰讓公子哥萎靡了幾分,他當然不知道什么李家王家的,但這中城乃是泗州中心,泗州權重,大部分聚集此地,可謂是西北地的大興城。誰知道自己罵的是哪家的小姐。
公子哥左手艱難擋著后背,右手大袖一拂:“老子就來青樓睡個女人,你們管個屁!”
女子一步點地飛上前來,一腳將那人踹飛在地,踩在他肚子上:“不懂泗州律法?本姑娘今兒可屈尊降貴,勉強教你一下,泗州不興那傷風敗俗的一套!膽敢在九王管轄之地做皮肉生意,監禁十年!嫖客嘛……”女子捏著自己頭上垂落下來的紅繩,在空中輪著圈,俯視著地上的人笑的輕蔑:“也就去衙門打個二十板子,三年起步而已,你這,算是人贓俱獲吧。”
“你……你虎誰呢!”公子哥哪聽過這種規矩?從事歌舞者,哪個不是賤籍,還沒聽過不能碰的賤人。
花容也愣在了原地,轉頭看像深藍想問問她泗州是不是真的有這規矩,畢竟比起她這半吊子,深藍這種職業細作應該更清楚泗州律法。深藍哪有心思理會花容的想法,卻著她往后退,盡量刷低她們存在感。
“讓開,都讓開!哪個狗娘養的敢在本官眼皮子底下強逼良女的!”一個大胡子的粗壯官員走著外八字,虎虎生威,扒開人群大吼道。一旁還跟著個翩然少年,跟官服男子的身材形成了強烈反差。
只見少年對官員飄飄然道:“躺地上的就是了,就是臉腫了不少,模樣有點變化,不過應該是他沒錯的。”
官人對后面的衙役揮揮手:“帶走!”
“別!別!我沒調戲良家婦女,我就是來青樓快活快活而已。”
官人本就銅鈴大的眼睛瞪的更大了:“敢在本知州腳下買皮肉活?!誰給你的狗蛋!給本官帶走。”
“我就說泗州不準買色,你不信。”甩鞭的女子一臉看戲的表情道。
等到鬧事者被帶走,這場熱鬧放才散場。
護著姐姐的男子扶著自己姐姐上前:“多謝幾位貴人!”
“小事,小事,下次遇見這事,還是直接找衙門來的快當。”那少年時個開朗的,對著男子勸慰。
男子該是認識少年:“此次還麻煩張三公子,還專程讓小廝來找我,改日張三公子若我家寒舍做客,定免張三公子的酒錢。”
“跑腿而已,哪里值得破費。”那張三撓頭,怪不好意思的樣子。
“那……三位貴人,我帶姐姐走了。”
等到兩人離開,執鞭女子才哼聲道:“同樣是恩人,怎么就免你的酒錢?你誰呀?”
張三連忙作揖:“在下張之凝,那人與我認識,才知我喝酒愛好,改日定請二位姑娘一頓,敢問……兩位姑娘貴姓?”
“張之凝?我印象里這中城姓張的大家只有一家。”女子別好自己鞭子。
“張太傅是我爺爺。”張之凝大方表明身份。
“李七娘。”
“李家新來的七小姐?”張之凝差異。
李七娘仰頭,不客氣道:“有意見?”
“沒……”張之凝知道自己的八卦有些冒犯,趕忙轉換態度。
李七娘轉頭:“你叫什么?”
花容背上一涼,打直身板:“我、我、我叫花月!”
“花?這個姓氏好生稀奇,中城可沒這姓氏啊,姑娘也是外來的?”李七娘道。
“對。”她可不就是外來的嗎。
張之凝笑曰:“咱們王妃也姓花呢,姑娘可是來尋王妃的?”
“可能八百年前與王妃是一家吧。”花容笑曰,對著倆好人,再隔著面紗談話,著實不禮貌,隨后抬手將薄紗抬到帽檐上,露出姣好面容。反正除了新年來賀的官員,就沒人見過她的臉,她也不帶虛的,只是以防萬一免得招惹是非罷了。
七娘湊上前,認真道:“夫人長的真好看。”
花容知道自己長的好看,但還沒這么受過直接了當的夸贊,紅了臉頰:“謝……謝謝。”
張之凝聽見七娘稱呼才注意到花容發型盤著出嫁的婦人發型:“原來姑娘已經有婚配了。”
花容害羞:“夫君忙著自己的事兒,我就乘著假期,自己出來轉轉了。”
七娘心想怎么有男人能冷落美人,撇嘴道:“這空閑日的,就是九王也沒事干了,你家夫君太不體貼了。”
花容無奈,她也不知道九王這個“大閑人”在干什么。
張之凝假意咳嗽兩聲,聊人家家常不是禮貌的事情,他善意的轉開了話題:“這時辰剛好,為大些二位的出手相救,在下請客帶而下館子,可否介意?”
七娘直爽言曰:“我要去百香樓!”
“姑娘可真是不客氣啊。”張之凝哭笑不得。
百香樓是中城最有名的館子,都是那里的大廚是九王私廚的親戚,得了幾分真傳,花樣不斷,菜品豐富,十里飄香,價格也自然非常美麗。
深藍湊到花容跟前,小聲道:“夫人去吧。”
花容瞄了深藍一眼,看樣子深藍是知道這張李兩家的地位,也罷,只是蹭頓飯而已,其他的,可別怪她不管:“那就讓張公子破財了。”
張之凝摸摸自己荷包,內心哭泣:“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