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三里溝。
“正好五架紙鳶,每兩人一架,現(xiàn)在風(fēng)已經(jīng)大起來了,再等一下就可以沖下去了!”青仲站在三里溝斷崖頂沖另外的人說道。風(fēng)呼呼地吹著,幾人衣袂翻飛發(fā)絲狂舞。四青衣從未嘗試過從高處飛下的感覺,平日四人總是默默地守護著翠湖居少主,很少能夠放縱自己的性情。徐懷刃看著躺在地上的大紙鳶,笑道:“當(dāng)初年少輕狂,也曾自己做過紙鳶從高山飛下,沒想到這么多年了還可以再次享受這種感覺!”
“哈哈哈,徐兄,我這把骨頭,還不知道到時候會不會散架呢!”白觴打趣道。
“哈哈哈……”
幾人興奮地等著風(fēng)速變得更大,然而朱乾卻站在眾人身后一句話也不說,臉色蒼白,連嘴唇都略帶烏黑。
沐風(fēng)遠(yuǎn)遠(yuǎn)地注意到了朱乾的異常,卻不動聲色地觀測著風(fēng)向和風(fēng)速。
嘩嘩嘩……
風(fēng)從四面八方涌進山谷。聲勢如雷。到了三里溝,風(fēng)直接從溝底再卷起向上,吹得眾人連眼睛都很難睜開。
“就是現(xiàn)在!”青仲首先將大紙鳶推了出去,大紙鳶迅速騰空起來,穩(wěn)穩(wěn)地向前飛了開去,吊在紙鳶后的長粗繩將一根橫木拖了起來,青仲與青伯兩人抬手夾住橫木,兩人便順著紙鳶飛了起來。
徐懷刃與白觴緊隨其后也飛了上去。
“柳姐姐,我們可不能輸了他們?nèi)ィ 弊仙灰古c柳凝煙兩人也將大紙鳶推了出去跟著飛了起來。
“朱公子沐公子,我們先走一步了!”青季與青叔架在一根橫木上沖二人揮手,不一會兒便聽不見了聲音。
“走吧。”沐風(fēng)輕輕一抬手,紙鳶急速地向前滑去,借助風(fēng)力立馬騰空而起,朱乾雙手抱住橫木,漸漸離開了地面,而沐風(fēng)則一個飛身單手抓住了橫木。
紙鳶飛到三里溝斷崖正上方時,朱乾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可他只是漠然地看著更高的地方,倔強地堅決不往下看。沐風(fēng)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忽然內(nèi)力一沖,橫木受到不同方向的力量沖擊,一下子偏離了原來的方向搖晃了起來!
朱乾瞬間變了臉色,雙手死死地將橫木抓住,原本便蒼白的臉變得更加蒼白。
那縱身一躍……
那華山絕頂上的風(fēng)……
那必死的絕望……
所有的東西都在一瞬間涌進了朱乾的腦子,蒼白的手指漸漸放松了,漸漸滑離了震蕩中的橫木。
就在朱乾即將落下的瞬間,一條有力的手臂將他穩(wěn)穩(wěn)地?fù)ё×恕?p> 朱乾似乎也一下子從某一個夢中清醒過來,雙手重新抓穩(wěn)了橫木。
沐風(fēng)一手抓著橫木一手不敢松懈地?fù)е烨緛碇皇前l(fā)現(xiàn)朱乾有懼高癥便故意想看看朱乾驚慌失措的樣子,沒想到差點弄出人命。
朱乾與沐風(fēng)靠得很近,發(fā)絲在狂風(fēng)中糾結(jié)纏繞,拂過沐風(fēng)的臉,淡淡馨香。而朱乾則一動也不敢動,任由沐風(fēng)將自己摟著。
一會兒后紙鳶便飛過了斷崖,沐風(fēng)抱起朱乾輕道:“放手。”
二人從橫木上放手躍下,直接掉落在斷霞山道口。
朱乾雙腳一沾地便軟了,由于幾人飛行的方向不完全相同,一會兒后徐懷刃等人才趕到了山道口。朱乾勉強站了起來,臉已經(jīng)不那么蒼白,反而被冷風(fēng)吹得紅紅的。他尷尬地笑笑,自嘲道:“沒辦法,我娘就有懼高癥,我這恐怕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了!”
“你娘懼高?”徐懷刃問道。
朱乾笑笑,“是啊。”
白觴看了看天色,道:“快走吧,這斷霞山說大不大,説小也不小,村民說要走這條道兒出斷霞山到北樓鎮(zhèn)少說也得整整一天。在三里溝等風(fēng)起已經(jīng)耗費掉了很多時間,要天黑前出斷霞山已經(jīng)不可能了,只有趕在看不見東西前找個地方落腳。”
“說得對,快走吧。”
一行十人前前后后地走在寂靜的山路上,偶有一兩聲極其尖銳的鳥叫,襯得林間更加陰冷靜謐。
朱乾走在一行人最后,而沐風(fēng)則走在他前面,兩人無言,各自走著各自的道。徐懷刃則看似無事地走著,而一雙眼睛中全是失望,柳凝煙心若明鏡地拍了拍丈夫的手,安慰般地沖徐懷刃投以一笑。
“為何會被稱為‘?dāng)嘞忌健兀俊鼻嗍鍖嵲诓涣?xí)慣那么寂靜無聲的感覺,開口打破沉寂。
白觴微微一笑,道:“聽村民說這斷霞山周圍的天玉山脈一到了春夏便繁花似錦花開若火,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如同天邊的晚霞,但是那些花卻怎么也不在這座山上盛開,一片火紅的霞色便在這里斷了開來,所以當(dāng)?shù)厝朔Q這山為斷霞山。”
“怎么會開到這兒便不開了?”
朱乾插話道:“應(yīng)該是這山上長有毒物吧,你們看這地上的草,每一種都是有輕微毒性的,在這兒,恐怕一般花草都不能存活。”
“原來朱公子竟然還是一個識毒之人?”
“哪里哪里,只不過是當(dāng)初還在南清城之時喜歡自己種些花草所以才了解一些膚淺的東西罷了!”
“誒?那是什么花?好漂亮!”紫苫夜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草叢中盛開著一朵深紫色的巨型花朵,不自覺地便向那花走去。
啪!
一顆小石子打在了紫苫夜背上,紫苫夜一痛,立馬驚醒過來收回自己才跨出去的腳,“我……”
朱乾見狀忙道:“那是森林巫,專門釋放讓動物迷幻的毒素,只要動物一靠近便會被它巨大的花囊包上,慢慢被它腐蝕掉!”
紫苫夜忙轉(zhuǎn)過身來向沐風(fēng)抱拳道:“多謝公子!”
沐風(fēng)微微一笑,“這森林里有諸多奇怪,不要大意了。”
“可是,為何只有我一個人被迷惑?”
“這種毒物并不強烈,如果內(nèi)力稍好的話是可以自行克制的。”沐風(fēng)緩緩地解釋著,紫苫夜的臉騰地一下有些紅,她明白自己內(nèi)力是幾個人里面最差的,可是這樣一來畢竟是女兒家,面子上多少有些掛不住。
白觴走在最前面,回過頭來道:“快走了吧,天快黑了。”
青叔正準(zhǔn)備一劍將那迷幻之花砍去,可朱乾輕道:“萬物皆有靈性,森林巫只在這幾天開放,而最近絕不會再有人進山的,就留下它自己生長吧。而且,森林巫的漿汁極難清洗,不要弄污了青叔兄你的新劍。”
由于在對戰(zhàn)黑衣人時青叔的長劍被冥冰粉弄斷了,只好又去打了一把新的。青叔愛惜地將長劍收回,道:“說的也是。”
一行人越走越深,發(fā)現(xiàn)地上的植物也越來越少,地面呈現(xiàn)一種斑駁狀。
“前面應(yīng)該就是斷霞山唯一的谷地——溪風(fēng)谷了。我們干脆就在那兒休息一晚再走。”紫苫夜提議道。
徐懷刃道:“也不錯,這晚上的森林可比白天來得可怕,誰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情,還是穩(wěn)妥點好。”
“前面,到了。”白觴道。
幾人均聽見溪水的泠泠之聲。再往前去,果然看見一條在傍晚霞光中仍然清澈見底的小溪。
然而,在溪旁盛開的,比霞光更盛的一大片火紅色花朵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是……”
白觴笑道:“怪不得別的東西都不敢在這山上長。”
“彼岸…花…”朱乾雙眼迷離地看著這一叢一叢的火紅花朵。
徐懷刃疑道:“為何這山上會有這么多彼岸花?”
“是因為環(huán)境吧。”沐風(fēng)道:“這兒不像谷外那般風(fēng)大,有溪水而過,土濕地肥,很適合彼岸花長期生長。”
“先不管那么多了,我們還是把肚子的問題解決了再說吧!”青叔摸著咕咕叫的肚子無奈地道:“為了過這個三里溝,今天一天都沒有好好吃東西!”
徐懷刃笑道:“哈哈哈!我也餓了,包袱里面有干糧大家將就著吃了吧!”
“干糧?那玩意兒怎么夠!干脆我去抓幾條魚回來!”青叔說著捋起袖子就往溪里沖。
“小心有毒!”紫苫夜叫道。
朱乾淡漠地道:“山上長的都是毒物,特別是這兩天開在溪水邊的彼岸花,我看這溪水也不怎么干凈。”
柳凝煙從頭上拔下發(fā)簪直接放在溪水中,銀簪在水中過了一會兒后變得有些發(fā)灰。
“有微毒,不重。不過應(yīng)該不能喝了。”
青叔氣道:“那豈不是長在這水中的魚也不能吃了?”
沐風(fēng)笑道:“青兄你看看這水中何來魚?”
果然,仔細(xì)看去,水中居然一條魚也沒有!
白觴也笑道:“那就吃干糧將就將就今晚再說嘛!”
“可是總要喝水啊!”青叔搖了搖自己身上的水袋,“只剩一點兒了。”
柳凝煙也摸了摸自己的水袋,“我也沒有多少了。”
沐風(fēng)微笑著走到青叔面前拿過水袋到溪邊打了漫漫一水袋清水,再從懷中摸出一個小藥瓶扔了一粒綠色的藥丸到水袋之中。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根銀針,沐風(fēng)試探了一下,道:“可以了。”
“化毒丹?”徐懷刃微笑道,“我怎么忘了還有那玩意兒!”
幾人在巨石塊上席地坐下,吃了干糧后夜色也完全沉了下來,火堆上火星跳躍,朱乾不停地向火堆中加著柴火,火光越來越大,著涼了一大片地方。
“徐懷刃雙目有神地看著沐風(fēng),詢問道:”當(dāng)日能從黑衣人手中將朱公子毫發(fā)無傷地救回來,沐公子真是英勇機智,不知沐公子師從何處?”
“我的武功是從我爹留下的書中學(xué)會的,只可惜我從小便是個孤兒,不知道我爹是誰。”
“我們四人也是孤兒!”青叔道:“幸好當(dāng)年遇到了老主任收留,否則,或許我們四個早就不知道什么時候便餓死在路邊了!”
紫苫夜微笑道:“英雄不問出處,幾位能夠有現(xiàn)在的生活也是自己打拼出來的,可敬可佩!”
“倒是不知道朱公子…朱公子?”徐懷刃本欲與朱乾說話,卻沒料到他早已在燒得正旺的火堆旁睡著了,火光映得他白皙的面龐微紅若霞。
“哎…這朱公子可真是隨遇而安隨地而生啊!”
“他不顧爹娘反對出來游蕩江湖戲看人生百態(tài),我倒是真的羨慕他這般灑脫,這般放得開。”青伯嘆道。
而徐懷刃則凝視著火光中那張熟悉的臉,陷入了深沉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