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歲的沈家明,終于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從來都不是世界的中心。曾經他也意氣奮發,覺得這世間什么都不是問題,所有的人和事,都在圍著他轉,但是現在……他從未覺得自己這般疲憊過。
他開始決定要有一個新的生活。他取下了墻上那鉆石四聯畫,因為掛的時間太長,掛畫的地方跟墻體其他地方的顏色都有了差異。他把沙發的公仔狗和兩只米老鼠全部塞進了儲物柜,甚至連茶幾上他連續換了四年的香水百合,也停止了更換。他把所有屬于她的物品都統統打包起來,放在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
那天他收拾完所有的東西,正是又一個明媚的午后,他看著自己當年鄭重其是放在那個空了的手表盒子里的黑歐泊,它在陽光下閃動著耀眼的光芒,他突然失聲大哭,他自問自己從來未曾哭的如此傷心過,好像是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的孤寡老人。他喃喃地說,“蘭若啊蘭若,你說過只要黑歐泊在手,就永遠不會分別,如今黑歐泊還在,你又哪里?你怎么可以這樣?怎么可以這樣不守諾言。”
很多年后沈家明經常想起這個難以啟齒的哭泣,他甚至覺得,可能那天他是決定要放棄她了。想他沈家明從21歲那年遇見她,22歲追求她跟她在一起,也不過在一起一年,半年還是不近不遠的狀態,要是算起來,也不過就是半年的時間,他也不懂如何就對她那般深情,或許是與她分開的這四年里,他對她更多的,是一種執念。
執念太久。放棄談何容易?
有時候,你的期待,就是你的執念。這個道理,沈家明其實一直都不知道。雖然他為她等待,甚至在想要放棄的那一刻心糾結的疼,甚至放聲哭泣。以至于那種壓抑的情緒幾乎要把他打垮。
他也常常想起那個深情的楊過。他自認為沒有楊過那般執念,這四年都等的如艱如辛,更何況是4年的四倍。可他又想,人楊過好歹有個十六年的期限可以盼,他呢?
他聽了林靜姝講了蘭若和辛子騰,再次看到蘭若舊號碼上辛子騰的短信,他幾乎恨的心疼。他那天鬼使神差地給辛子騰回了一個短信,只有一個問號。他就是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去找了他。
讓他沒想到的是,辛子騰居然回復了,“蘭若,是你嗎?”
沈家明回復,“是”。
辛子騰立刻回復,“太好了,你給我回復了。這么多年,我一直心里有愧。”
沈家明故意回復,“你還是一個人?”
辛子騰很久以后才回復過來,“蘭若,不要再想了。我們兩個,總是陰差陽錯。我重新找到一份工作,重新有了新的女友。你也要有新的生活,我希望你能幸福。”
沈家明突然就釋懷了。原來她沒有跟辛子騰在一起。但沈家明又更加疑惑了。那她在哪里?沈家明又想,她會不會之前去見過辛子騰?沈家明心里千回百轉,最后想以蘭若的名義約辛子騰見面。
沈家明不知道辛子騰會如何回復,但辛子騰居然沒有拒絕。這說明蘭若在辛子騰心里地位不一般。
辛子騰還是在西南。沈家明見到辛子騰那天,也是一個陽光肆好的午后。沈家明幾乎在車站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儀表不凡的辛子騰。
辛子騰其實也一早就看到了沈家明,但他并不知道沈家明其實就是蘭若。沈家明走到辛子騰身邊,說,“我就是用蘭若手機約你的人。”
辛子騰幾乎驚訝地說不出話來。沈家明就當著他的面把短信掏出來讓他看。然后他告訴了辛子騰一切。“我以為你們會在一起。原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辛子騰聽罷后反應不過來,“蘭若失蹤?她從未找過我。甚至從未回復過我。我以前還收到過一條短信說我發錯了。但蘭若是一個不換手機號碼的人。所以我還是固執地給她發。”
他們幾乎一見如故。沈家明是終于明白,辛子騰沒有沒有林靜姝說的那般不堪,也不像蘭若說的那么渣,只不過,他可能在感情上過于理智和膽怯。而辛子騰本來就有江湖義氣,見沈家明氣度不凡,自然也愿意與之結交。兩人同吃、同眠。當他們彼此站在樂山大佛之上,都有一種江湖武林人士的感覺。后來兩人又一起游了峨眉山。
峨眉山有一段路需要走三個小時,中間水滴石穿、景色錯落。沈家明看著高寒之上的杜鵑開的那般驚心,想起蘭若說的,一顆花樹即使無人來賞,也會開的這般美麗驚心。他突然問辛子騰,“你說當年郭襄獨自來峨眉山,會是怎樣的心情?”
辛子騰自從見過沈家明,才覺出自己的挫敗。如此一個儀表與氣度不凡的男子,可以玩命一般地愛一個女子,可他卻從來都沒有過。他開始覺得,就算一開始,他跟蘭若并非有緣可以走到一起,但只要他曾經拼命地愛過她,也不算枉然。而如今,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另外一個男人為一個已經消失了四年的她,遠赴千山萬水而來。雖然這里不是歸途,但他知道,像沈家明這樣的人,永遠都不會是過客。是過客的,只有他自己。
辛子騰感慨,“我好像從未這般愛一個人。”
沈家明一臉沉靜換做眼中突閃光彩。
辛子騰沉默點上一根煙,“要來一根嗎?”
兩個年輕男人,就這樣坐在山中的臺階上抽煙。雖已是初夏,但山上寒意襲來,讓辛子騰拉緊上衣,“既然她從未說過分別,便一定會回來。”
沈家明幾乎有點錯愕。辛子騰好看的側面揚起,斜過頭朝沈家明微笑,“真的,雖然我跟她相處不多,但我感覺我了解她,她既選擇了你,便不會輕易放棄。如果真的放棄,你一定要相信,她是真的有原因。”
沈家明告別時,正是夕陽滿天。他們在車站外告別,辛子騰又跑進車站來送他。最后沈家明馬上要上車,卻又看見辛子騰跑進月臺來。
沈家明只是突然覺得,就算蘭若曾經選擇辛子騰也是不錯的選擇。他們彼此握手辭別。沈家明松開辛子騰的手時,辛子騰突然握沈家明的手緊了緊。沈家明坐在火車上,還看見辛子騰追著車走,后來走變為跑,最后干脆看不見人影。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來見辛子騰。也不知道辛子騰為何要對他這般。只是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化為一種深深的感動。他不知道那份感動來自哪里。他只是覺得,辛子騰這份感情,恐怕是一份想要伸出又縮回的手。辛子騰恐怕愧疚的不是覺得對蘭若愧疚,而是對自己愧疚。而這份愧疚,將會伴隨辛子騰永生。
沈家明回去以后,還是往常的生活。繁忙的工作總算可以緩解一下他的心情。而家里也開始不同程度地開催他的女朋友、婚事等一系列問題。
沈家輝雖然知道沈家明有個女朋友,但也沒給家里說,兄弟兩個覺得家里人都不知道蘭若這人,如今家里催,兩兄弟也覺得很正常。沈家輝便催促沈家明好歹交個女朋友,讓幾位老人放心。
沈家明便聽從了沈家輝的意見。給他介紹的女孩他都去見,也不同程度地重新出入各大場所,可實際上,他的心里總是覺得跟她們相處不是沉悶就是厭煩。那些大都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女子,有著良好的性情,知書達理的性格,還會彈鋼琴、跳國標,頭發清一色的長發或卷發,不花哨,也沒有短發。她們談論電影和書籍,也大都是一些媒體的評論,完全不像蘭若那般,說的都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帶的都是自己的奇思異想。
沈家明有時候覺得自己太過可笑。當年身邊有個他最想娶的人,他連一句承諾都不肯給她,還騙她、哄她,如今這么多他不想娶的人,他卻偏偏已經到了需要結婚的年紀。
沈家明問沈家輝,“哥,你怎么就能喜歡那些名媛?我怎么對她們一點興趣都沒有?”
沈家輝笑著說,“如果不是你有過女朋友,我真懷疑你上大學時跟我說的你感覺你自己是個Gay。”
沈家明那一刻突然記起蘭若曾經說過的“我性格里自帶男性成分”,連或的,他深刻地想起她那張瓷白的臉,連那天她靠在床頭上的動作和表情都記得清清楚楚,以及她似笑非笑地從手包里取出那塊黑歐泊。
那天沈家明回家后翻箱倒柜,從蘭若的那包行李里,取出了那塊黑歐泊。“石頭既在,你定回來。”他抱著這種信念,一改過去聯系各大城市的熟人幫他留意,變為自己一放假就飛到全國的各個城市去尋找。
然而,現實還是給他沉重的打擊。這種心情,慢慢在歲月的腐蝕下,變得銹跡斑斑。他依舊沒有等到她。
他總是覺得胸中積塵。這種塵,無聲無息,卻幾乎要將他埋葬和打垮。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堅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