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營的大門始終沒有開,在琴筠的記憶中,祭司營的大門從來就沒開過,便是開,也只是一條縫,令人不得不想那門后究竟有什么。
那日也一樣,大門開了一道縫,從里面走出一個女童,對著快被凍僵的老人輕聲道:“大祭司說,除非淪為巫足。”
景德忠怒極,終究還是忍住火爆脾氣,高聲道:“我以景氏萬載聲譽請求魔天大祭司,救救這些孩子!”
大門依舊不為所動,里面卻傳出了一位婆婆的聲音:“你景氏的萬載聲譽,只剩下那根玄鐵法杖了,難道,你真要為救活這些孩子而獻出景族的未來嗎?”
“只要您能大發慈悲,這玄鐵法杖便獻給祭司營!”
話音未落,那玄鐵法杖便脫手而去,繼而凌空而起。而老人所視的族中希望,那十三個孩子在吃過祭司營的藥之后,竟奇跡般的睜開了眼。自此以后的每一年,景氏都要派人去祭司營請求解藥。
那十三個孩子活了下來,如此才釀成了一場驚天悲劇。十年后,在玄魔城中受訓的孩子們長大了,按規矩該立即回歸族地。離開玄魔城也正是那場悲劇的根源。
那年,景氏以為孩子成年了,不必再去請求解藥,而祭司營的那位婆婆也于那一年歸了虛。祭司營的規矩是魔天大祭司歸虛,所有弟子需要守護祭壇一年,景氏對此當然知情,因此并未派人去為祭司營添堵。
正因如此,十三個孩子同時發病了,城中的景氏族人,一夜之間竟死的死,傷的傷。消息傳到玄魔城已是半月之后,待景氏族人趕去之時,發現那城中盡是失性者。
但有清醒者,也無人敢靠近,更不許失性者靠近。親師不得不下令封城,令城中人自生自滅。時年,景德忠已然老邁不堪,聽到這個消息,便也撒手歸了虛。
慘劇事發當日,也是八月十三。自此,八月十三便被景氏視為族難日,同時,在所有景族后輩心里也樹起了兩大敵人——祝氏和祭司營,卻以祭司營為禍首。
此時,秋慕雪便立身于玄魔殿前的青石廣場,地上的雪早被人清理過,僅有一層清淺的雪白。她僅著一件單薄白裙,似乎這天地間的寒冷盡是因她而生。
她環視廣場邊五軍人墻之外黑壓壓的人群,輕笑道:“豈料想,這便是魔族!”又轉首面對她的對手道:“你們都想瞧瞧一位真神如何屠殺一個孕婦?”
曹氏老祖撩起額前銀發,冷聲道:“你錯了,我殺的是王妃!你這個妖女,蓄意挑起殿堂紛爭!”
“諸位可曾聽到?曹真神,不如以元力加持,讓所有人都聽到你說了什么?!”
“你這個人族妖女,為我魔族帶來了災難,老朽要替天行道!”
“你胡說!”人群中有人呼喊道:“她是圣人!秋圣人是王妃!你曹家是想以此立威,想讓天下人都知道,你們連王妃都敢殺,只要王上不在,看來也沒什么是你們不敢做的!”
“竟然真是王妃,王妃有孕在身,怎么還來比武?”
又一人高呼道:“喂,曹家是不是欺人太甚了?難道你們曹家人不是父母生父母養的嗎?”
“華揚哥哥,那些人……”雖說,這僅僅是祝華揚的記憶,但真實得足以令琴筠忘卻自己置身其中。
“是我父親的安排,秋圣人所布的暗子。這盤棋成功與否,僅在此一弈。”
“下棋?”琴筠定了定神,方才發覺眼前的一切僅僅是一段記憶,于是問道:“這么大喊大叫算是下棋嗎?”
“不,他們說什么怎么說都是秋圣人安排好的。”
又有人喊道:“難道曹家不想在玄魔城立足了嗎?大家散了場子去砸了曹家的場子!”
“好。”一人呼應道。
“啊——”一聲慘呼將所有人的目光引去,那喊話之人的胸口上已是一片血色。眾人驚呼而退,眨眼之間,那處地方已被人推擠出一大片空地。
“曹家出手了,大家還等什么?他們已經目無王法了!”
“我的兒啊!你死的好慘啊——”一婦人撲到那中刀者的身上悲呼不止。
“這——”琴筠不解道:“也是假的?”
“是真的,死士的家人并不知情。”
“這死也是真的?”
“假的。”
“殺手也是假的?”
“是。”
這一連串的真真假假搞得琴筠很迷糊,她不明白,于是便問:“那么簡單的事,為何會變成這樣?”
祝華揚笑道:“這就是你將來要面對的,想要得到一個令你滿意的結果,便要采取最直接方法,直接往往更極端。即便那結果并不盡人意,但你是未來的女王,也無需令所有人都滿意。若事事求圓滿,很可能一事無成;世事繁復,不自苦、不求全,但求做過就好。”
琴筠點頭,轉向場中。
秋慕雪張口欲言之時,對面之人已目現殺意。原來,那人雙手負于身后,竟是在暗自掐決,還未待琴筠提醒母親,那人的雙手已遞至身前,十六道元力斬脫手而出。
虛空異變陡生,方圓十丈之內的風雪如同飛旋巨繭于二人之間陡然而生。
一時間,風聲、嘶鳴聲、雷鳴之聲、割裂之聲自廣場中心向外散去,觀戰之凡人無不掩耳避退,混亂迅速蔓延。十六道元力斬只一瞬間變包圍了秋慕雪。
雪白素裙隨著氣流和飛雪沖天而起,裙襟上的墨竹已被一道元力斬攔腰斬去,隨之,她的全身衣物盡皆爆成碎片,那碎片被卷入巨繭隨著風雪飛旋……
便在琴筠以為那元力斬將母親割裂,正欲急沖而去時,所有的聲音竟突地消失,整個玄魔城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被定在當場,連思維也停滯了。
虛空之中隱現一長眉老者,只見他手一招,那停在虛空的元力斬悄然而逝,同時消失的還有那只巨繭,繭中雪傾落而下。
祝華揚的斗篷化作一片暗影脫身而去,恰恰落在秋圣人的身上,而后又被繭中雪所覆。而此時的祝華揚,卻定在原地似是一無所覺。那老人俯首望向琴筠,微微一笑,而后他便隱向虛空之后,消失于琴筠的眼前。
一切回歸如常,風雪依舊。
圍觀者開始竊竊私語,繼而有人驚呼道:“神跡!這是神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