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一世呢？”
面對夜清河的發問，方何微微一愣，他不明白師姐所問究竟為何。
但在茫然之后，他似乎心底有了答案...
但他不愿承認。
于是明知所問，而答其非道：
“我在重活一世之前，神識曾游蕩于虛空之中，除了那兩名老者之外，亦是遇到了一名神秘強者為我解惑。
許靈玲所修，名為斬情輪回道，修此法者可得九世身，卻宛如上界之人下界歷練，命數既定。
九世皆會與人動情，卻皆會不得善終，歷經九世輪回，需在最后一世覺醒記憶之時，斬情成功，如此便可成道。
否則灰飛煙滅，萬劫不復。
而...”
說到這里，方何話音一頓，卻是賣起關子來：
“許靈玲便是九世身，那師姐你猜，誰是八世身呢？”
夜清河聞言，心底里恒生出一個念頭，當時方何拜入紫林峰，便似是在峰內尋找何人。
而后證實，他所尋者，便是隱藏在后山的便宜師尊。
方何再世為人，能夠讓他在意且執念之事，無非便是那幾件。
如今想來...
莫非...
“是師尊么？”
“你...”
方何有些驚訝，他沒有想到這一世的大師姐思維竟如此敏銳，能夠通過蛛絲馬跡，得出這等推論。
“看來是師尊了。”
“是，紫林峰主，當年的流云仙子，正是許靈玲的八世身。
若沒有我這一世的干預，她便會如上一世般，死于為師兄武青陽斷后之中。
宗主會為了她獨戰宗門強者，強殺武青陽報仇，但也會因此損了道基，一生突破無望，最終死于閉關之中。
天劍峰因為武青陽的緣故，會一落千丈，最終在七峰合道大典上，被聞道峰取締。
而李云纖，也就是武青陽當年不管流云仙子死活的最大原因，也會隨著武青陽修為被廢，與他永遠被關在天劍峰。
前身死，新身生，可如今...
前身未死，為何...為何新身已生？！”
說到這里，方何怪笑一聲，不再開口，剛剛壓下的心魔，似有復蘇跡象，此刻在極力壓制。
夜清河不再追問，而是換成她來護法。
數個時辰，匆匆而過....
...
水晶宮殿內，寒氣逐漸加劇，凝結成霜，在玄冰棺槨上覆了霜雪一層。
夜清河一襲紫衣立于棺前，指尖凝著一縷探查靈光，神色冷峻如常。
她名為護法，實則卻不覺得此地除了冰棺之外，還有什么能夠威脅到方何的。
剛剛沒有機會仔細查探，但如今有了這個機會，得以近身觀察冰棺。
更何況，這里還有應承歡這個靈體，等著自己相救...
方何此時站在三步之外，目光死死盯著棺中那張熟悉的面容，指節捏得發白。
“醒了？“
夜清河察覺到方何周身狂暴的氣息已被壓下，輕呼出聲，聲音清冷，目光未移。
她這數個時辰，想通了一件事，那便是在方何看來，自己乃是他前世對不住的大師姐。
所以即便自己有無數種辦法忽悠對方，嘗試破開冰棺禁制，都必須說出違反自己人設的話來。
因此少說多做，維持高冷形象，這才是正解，根本無需過度引導，余下的便讓他自行腦補即可。
見方何目光望向自己，正欲開口，夜清河卻看也不看他一眼，淡淡出聲道：
“這棺內之人，是誰？她與你是何關系？”
“故人...許靈玲。“
方何眉頭微皺，他知道大師姐不可能是忘記了自己剛才的說辭，所以她所問，定然不是表面文字。
可自己所答，卻已是心中所想，嗓音顯得沙啞許多...
“亦是...不該存在之人?！?p> 夜清河眸光微動，她感知到應承歡的魂體正在殿外徘徊，卻被某種力量阻隔。
“有禁制?！?p> 她突然開口，指尖輕點棺蓋上古樸紋路。
“認得么？“
夜清河自己雖不認得禁制，但她篤定方何剛剛心魔亂心，肯定也如自己一般，根本沒有機會仔細觀察冰棺。
方何聞言，上前半步，這時看清冰棺之上的紋路，眼中立時閃過一絲驚疑：
“九幽鎖魂...上古秘術！“
他猛然抬頭望向夜清河...
“師姐見過這符咒？“
夜清河不答，廣袖輕拂，一道留影術卻在二人面前展開——畫面中，應承歡的魂體正試圖沖破那無形屏障。
“這是...“
方何瞳孔驟縮。
“魂體?！?p> 夜清河語氣平淡，“被阻在外?！?p> 方何死死盯著留影中，那與棺中之人一模一樣的容顏，呼吸漸重...
“她為何...這一世她本不該...她...怎會...“
“對于她的評價，你是親眼所見，還是聽旁人言說？“
夜清河突然發問。
方何身形微僵...
殿內一時寂靜，唯有冰晶凝結的細微聲響。
方何盯著棺中那張令他魂牽夢縈又恨之入骨的面容，眼中情緒翻涌。
“師姐..你究竟想說什么？“
此時方何的語氣，雖然有幾分嚴肅，但那卻也只是偽裝罷了，他其實明白師姐在問什么，可是自己...
孰料夜清河忽然轉身望向他，眸若寒星：“你恨她？“
“是。“
“但你也想知道真相?！?p> 方何呼吸一滯。
夜清河不再多言，抬手按在棺蓋中央...
“紫林峰秘傳心法，或可破解半闕禁制。“
方何盯著那些古老紋路，突然苦笑一聲：
“師姐明知我心中所想，為何一定要我...“
“因你兩世執念?！耙骨搴诱Z氣依舊冷淡，“也憑你方才第一眼，喚的是她名諱，而非仇敵?！?p> 方何聞言，如遭雷擊，踉蹌后退半步。
“禁制若開，靈體回歸本體，你或可知曉...“夜清河指尖靈光流轉，“她為何殺你?！?p> 最后一字落下，殿內溫度驟降，方何臉色蒼白如紙，卻一步步走向冰棺，將顫抖的手掌覆在另一端禁紋上。
“我...愿意“他聲音嘶啞。
夜清河不再多言，體內靈力奔涌而出，其實她哪里會什么紫林峰秘法？
方才所言，不過是誆方何的，破解冰棺禁制，還是需由他來主導。
不過，自己的確掌握有一門秘法，有類似的功效，只不過破的不是禁制，而是自己那個世界的奇門陣法。
名“破妄法”。
可丹方何接觸到冰棺之時，卻是閉上了雙眼，前世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初遇時，少女明媚的笑靨，月下共修的誓言，最后卻是飛升臺上穿心一劍...
禁制紋路，在此時逐一亮起刺目血光，整座宮殿開始震顫。
夜清河感受到應承歡的魂體正被強烈牽引，仿佛隨時都能突破屏障，但卻仍差最后一步。
“方師弟...“她首次提高聲調，“真相！“
無需多言，也不必多言，只需要在恰當的時機，說出恰當的話，這便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而真相二字，對于方何而言，定是執念所在了。
方何猛然睜眼，眸中血色彌漫，但與方才走火入魔不同，他如今仍有三分理智，更像是催動了某種秘法。
隨著一聲近乎嘶吼的“為什么“，方何體內爆發出一道恐怖魔氛，而那最后一道禁紋，此刻應聲而碎！
棺蓋失去禁制的壓制，轟然開啟的剎那，一道流光自殿外疾射而入。
夜清河飛身后退，目送應承歡回歸肉身，進入許靈玲體內。
“終于...”
夜清河雖不知曉，應道友何時會醒來，以及醒來之后她如何面對方何...
但卻知道，此事塵埃已定。
而這冰棺禁制，竟真能與紫林峰功法有所呼應，這座水晶宮殿更是矗立于紫林峰后山寒潭之下...
樁樁件件，都說明此事與紫林峰有關，與自己那便宜師尊有關。
方何此事，跪倒在冰棺旁，嘴角溢血卻仍死死盯著棺中漸現生機的身影。
“她要醒了么？“
方何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這次...我要親耳聽她說...為何殺我...“
夜清河默然后退，將空間留給這對跨越生死輪回的故人。
而殿內寒霜，掩去了她眼中一閃而逝的復雜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