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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圓拜謝師父賜名。”屈身跪倒,叩拜完畢,就算是禮成了。
畹兒,啊不,陳圓圓此時心里盤算著,“名字已經換到第三個了,以后就別再改了吧,否則也太不穩定了。”
余青青抬手摸了摸陳圓圓的鬢毛,“看你面容有些憔悴,今日先安頓休息。明日再開始練功。王媽媽,你叫翠霞幫忙打理一下,圓圓有什么問題,都讓翠霞管著。”
“圓圓真是好福氣啊,看你師父多疼你,翠霞是服侍青青的丫頭,做得一手好菜,以后可有口福了。”
陳圓圓尷尬笑笑,心想,“雖然我經常換地方,但運氣還挺好的嘛,反正餓不著,想來我的命格定是極有福氣的。”如此一想,心里安定了很多,心情也好了起來。
當晚,圓圓就住進了古月樓的學徒房。躺在陌生的床鋪上,聞著周圍淡淡的脂粉頭油香氣。十歲的小丫頭又開始自行腦補,努力生長自己的神經元了。
“為什么別家的小女孩,都能陪在父母親人的身邊,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偏偏自己,好像總也安定不下來,一會兒在這兒,一會兒在那兒,我還這么小小年紀便經歷了如此多的變故,哦,我該不會是傳說中的天選之人,仙女下凡,說不定我是身負天命的吧。就像小時候聽街角阿婆閑聊天說的那樣,歷史書里記載的傳奇人物,小時候的經歷都很不平凡。”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陳圓圓做了個夢,一個非常清晰的夢。
縹緲煙霞里,一座石牌坊,高高聳立,圓圓不知這是何處,但聞到了淡淡的桂花香氣,以及透骨的寒涼。她忍不住打了個顫,邁步跨進了石牌坊。
沿著一條玉石小路,蜿蜒向前走去。走著走著,便看到一座漢白玉的三層小樓,樓邊有一棵巨大的桂花樹,枝葉繁盛,延展開來,小樓第一層是由九根盤龍柱支撐著,有個臺階通往第二層,圓圓一步步走了上去。
到了第二層,陳圓圓喘了兩口氣,一眼看去,卻是一個書房,有屏風,書案,博古架,一冊冊的話本子,還有熏爐,茶盞,花瓶等,風格雅致,房間中間有個躺椅,上面躺了個人。
看背影,是個女子。她仿佛在小憩,衣著素雅,容貌看不清楚,只是周身籠著一層寒光,清淡冷漠,讓人不敢靠近。
“你來了。”那女子許是聽到了動靜,幽幽問了句。
圓圓嚇了一跳,“仙,仙女姐姐嘛?”
那女子沒起身,又是幽幽一句,“來的時候沒看牌坊上頭的匾額嘛。”
圓圓有些羞澀的回了話,“看了,但是,我還年幼,還不識字。”
那女子仍沒起身,“呃......匾額上的三個字是,廣寒宮。”
圓圓蒙了,“廣寒宮,傳說中,美麗的嫦娥仙子的居所廣寒宮嗎?”
神話故事陳圓圓還是聽過的,趕緊添油加醋的回了句。
那女子這才坐了起來,回頭笑言,“嗯,說的好,小嘴兒還挺甜。”
陳圓圓看那女子的反應,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姐姐你難道就是嫦娥仙子?”
那女子點點頭,“嗯。讓你猜著了。”
“那嫦娥姐姐,你當年是為了保護仙丹所以才飛升的嗎?”
“嗯,其實不是哎。”嫦娥仙子離了躺椅,邁步走到近旁,說起了故事。
“其實當年的事情,挺復雜的。后羿出軌在先,我氣不過,就和他的徒弟寒浞有了私情。后羿發現了就舉起斧頭要砍我們倆,情急之下,我才吃了仙丹逃命,又不想被天庭那幫人說三道四的,就到月亮上來了。”
陳圓圓皺眉沉思片刻,“姐姐,出軌是什么意思?私情又是什么意思呀?”
那面色清寒的仙子居然調皮笑了,她一躍而下,一把捏了陳圓圓的臉,“小家伙,漢語詞匯還沒學會,就別問東問西了。”
陳圓圓被捏著臉,話也說不清楚,嘟囔道,“不懂我可以學習啊,你跟我解釋一下我就明白了嘛。”
嫦娥松了手,“你啊,你是我的小兔子。不用這么著急懂人間的事兒。蠢點沒煩惱。不用急著變聰明。好歹也被我抱了幾千年呢,居然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凈。我那點子事兒你也別好奇了,無所謂,反正天庭里的神仙一多半都看我不起,不少背后嚼舌根的,說這古往今來,我是頭一個為了躲家暴飛升的,真是笑死人。”
陳圓圓沒聽后面的話,卻很吃驚嫦娥說自己是她的小兔子。哎,這都哪兒跟哪兒。
“姐姐,你搞錯了吧,我明明是個小女孩,怎么會是小兔子呢。”
“那自然是下界歷劫,難不成玉兔下界還是兔子,直接做成菜你還怎么歷劫。”
“........”陳圓圓微微撇了嘴,自己也猜到自己來歷特殊,但怎么也想不到原來自己只是個寵物,一點也不高大上。
正在傷感,忽聽一陣拍門聲,陳圓圓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夢里所見,瞬間忘了大半,只是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氣,卻在身邊揮之不去。
“圓圓,今日就開始學戲了,可要有心理準備。學戲可是個苦差事。”余青青坐在練功室的藤椅上,對陳圓圓諄諄教導了兩句,便開始拉著她去開胯壓腿。
好在她年歲小,十歲的小姑娘,身子還是軟的,除了剛開始有點疼,過了一會兒,圓圓覺得還算能忍受。
“你先練著,我去排戲,有什么不懂的先記著,晚些時候跟我說。”余青青教了基本動作,便去忙自己的事兒了。
陳圓圓在杠子上一下兩下的壓著腿,忍著膝蓋窩里的酸疼。額頭開始微微冒出細小的汗滴。
忽然從身背后伸過一只白皙的爪子,爪子里還捏著張香噴噴的絹子,直接蓋在了圓圓的額頭上。
“哎呀,看把你累的,這滿頭的汗喲,讓師哥給你擦擦。”
圓圓斜扭頭往上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戲謔、帥氣但不懷好意的臉。是個男的。
“你,你是誰?”圓圓略帶警惕的問道。
原來,余青青雖是古月樓的當家旦角,但演出總是才子佳人的戲碼多,平日里跟她配戲的,是個小生,名叫霍斯,他也是余青青的徒弟,三年前來的古月樓。如今給圓圓擦汗的,便是這位了。
那霍斯聽說來了個小丫頭學戲,很是好奇,便躲在練功室外,眼瞅著余青青走了,便捏了手絹子進了練功室,想逗逗新來的小丫頭。
沒成想小姑娘矮了自己半頭,說話奶聲奶氣,滿臉警惕,倒是好玩兒。
“我,我是你師哥啊。師妹,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陳圓圓腦子飛快的轉動,“師哥是什么意思。哼,雖然不懂,但我不能問出來,否則可能會被他看不起。”
“哦,原來是師哥。你好。我在練功呢,你有什么事情嗎?”
霍斯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傻中帶精,精中帶傻的模樣,差點笑出聲。
“沒事沒事,你忙吧。”霍斯笑嘻嘻的把絹子往旁邊一放,“給你用,擦汗。”然后便出去了。
“莫名其妙。”圓圓小聲吐槽了一句,然后繼續練功。
霍斯性子活潑,看陳圓圓年幼,又是初來戲樓,便常常逗她,剛開始圓圓很煩他,覺得這個師哥好像有多動癥似的,時不時冒出來,便沒好臉色給他。
后來霍斯想了個法子,每次逗圓圓的時候,都會在小丫頭快變臉的時候突然變戲法似的從懷里掏出個肉包子。看在包子的份上,圓圓就會笑一笑,吃了包子就忘了別的。
“哼,小丫頭,真好哄。”一個無聊,一個沒記性。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倒也平衡。
這天圓圓又接過肉包子,正吃的香,不經意抬頭卻看到霍斯正盯著余青青的背影發呆,心里一動,眼睛笑瞇瞇成了月牙,不懷好意的對霍斯小聲嘀咕,“喂喂,師哥,想啥呢。青青姐可是咱們倆的師父喲。”
霍斯看陳圓圓一臉純真的奸笑,就知道這丫頭心里想的什么,伸手在她小鼻子上就是一個刮拉,“吃你的包子吧,別噎著了。”
“嘻嘻。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霍斯瞪了圓圓一眼,“下次換菜包。”
“當我沒說。”
“嗯。”
這一日,圓圓剛剛練完小碎步,累的很,便坐在條凳上休息,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裙,大半已被汗水浸濕,嘆了口氣,心想,王媽媽和青青姐說自己兩年才能登臺,可早一日登臺,才能早一日賺錢呀。總不能一直白吃白喝吧。
忽然有人拍門,“圓圓姑娘,快開門。”
開了房門,來到廊下,只見霍斯慌慌張張的,“快點,不好了,青青姐出事兒了。”
“你慢慢說,怎么了。”
“下午不是劉府下帖子請青青姐去唱戲,說好了,演完就回來。可我們戲演完了,劉府卻不讓青青走,說要留下青青姐過夜,王媽媽沒轍讓我回來想辦法。”
圓圓聽后默然,“那怎么辦啊?這劉府到底想干什么啊,師哥,你說現在咱們怎么辦?”
霍斯拍了拍圓圓的肩膀,“那個,我想要不圓圓你跟我一道去劉府,去拜求劉府放人。古月樓沒了余青青,可不行啊。”
圓圓看霍斯滿臉的擔心,自己也慌了神,心里盤算了一下,“突然發生這種事,那府上留下青青姐為了什么。王媽媽已經去了,自己能幫的上什么忙么?且那劉府虎狼窩一般,我去,我才不要去呢。”想到此處,圓圓突然皺了眉頭,“師哥,我也想去劉府,可是今日練功我有些中暑,現在頭暈的很。去不了劉府。”
霍斯聽了這話便沒言語,無奈說:“既如此,你就不用去了,好好歇著吧。”
“實在是不湊巧,那就麻煩師哥你想法子了,拜托一定要救青青姐啊,我先回房休息了。”說完話,陳圓圓頭也不回的溜了。
霍斯望著陳圓圓的后背,眼神閃爍了兩下,原本王媽媽是交代他哄騙陳圓圓去劉府,把青青換出來,自己心里雖然不忍,卻也只得如此,好在這丫頭夠機靈的,裝病。也好,省的自己當壞人了。
圓圓回到房間里,心口砰砰砰的,她知道自己在裝病,但會這么緊張,是因為她猜到了師哥霍斯的用意,王媽媽是讓他來叫自己去換余青青的,一想到朝夕相處、常常喂自己肉包子的師哥,此時打了主意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圓圓后背的雞皮疙瘩便起了一片。
“幸虧我夠聰明,果然機智如我。太可怕了。”
次日早起,梳洗完畢,陳圓圓來到正門口,時候還早,街道拐角處有雜響聲,原來是一行人擁簇著青青姐的小轎而來,“看來昨晚青青姐是留在劉府了,不知現在她怎么樣。”
王媽媽走至門前,瞥了圓圓一眼,囑咐伙計掩了門,貼了告示,說古月樓閉門三天。
陳圓圓一臉無辜,遠遠跟著上了二樓,看著青青走進妝閣。一會兒,便聽到里面傳出了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