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原捂著肩窩，因為剛剛的拉扯，原本結成血痂的傷口又開始滲血。喬宛心從兜里抽出手帕按在上面。
“他怎么了？”
柳元原搖搖頭，抬頭看著眼前莫琛。人還是那個人，卻那里不太一樣了。
連接端的那頭收不到任何信號，他對莫琛的呼喊都投入了死水里，不見漣漪。柳元原有一絲害怕，剛剛有那么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要死了。
腦袋里好似炸開了一發原子彈，威力之大，震天撼地，轟地一聲之后，他仿佛能摸到時間的痕跡。
喬宛心張口大叫的動作被拆分成數十個微小動作集合，園藝師向后退步的舉動則是成百上千個圖片一秒完成播放。
他的時間慢到不可思議，好似坐在電影院里看著放映機以極快的速度，切過一張張黑白底片。
莫琛，就在這時從黑白屏幕上走下來，輕輕地走過他的身邊。
“我的心臟。”
莫琛沒有開口，可是柳元原就是聽到有這么一個聲音在說話。
柳元原想伸手去拉莫琛，還未碰到人，指尖就被燙了一下。
什么鬼？
柳元原猛地抽回手，看著手指，指腹上通紅一片，就像是被火焰灼燒過一樣。
“喂喂……”喬宛心用手撞著柳元原，“你干了什么嗎？”
“沒有啊。”柳元原不解，他又伸出手去碰。結果手還沒有伸到位置，人已不在了。
去哪了？
柳元原想著，忽然感到心臟漲縮了一下。難聞的泥石味道更加刺鼻，溫度升高，加速了味道散發的進程。柳元原都沒看清是怎么回事，絢爛的火光席卷灰蒙蒙的硝煙，熱浪翻涌。
片刻間，將鋼筋末世拖入烈火地獄。
紅艷火熱的光成了這里新的光源，園藝師身上閃著亮晶晶的光，背對無月的夜幕，好似星辰的主宰。
他的發稍時不時被染上火星，身上閃光的地方也沾著火。他好像對此渾然不知，好像逼入他身的火焰是輕飄飄的空氣。
驚恐，惱怒，不解，羨慕……數個相互矛盾的表情在他臉上凝成一團，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某個火焰高高竄起的位置。
熊熊燃燒的烈火往下流淌，好似水流一般，黑色的人從烈火綻放的中心露出來，一桿長槍銀光閃閃。
莫琛衣擺飛舞，黑發張揚，英俊的側臉上上挑的嘴角囂張又帥氣。他的輪廓都散發著火熱的光，在他身后褪去的火焰好似他褪下的一層皮骨。
欲火而生，鳳凰于飛。
“莫琛……”柳元原喃喃自語，他思緒飄到了某個夜晚，他第一次看到他的夜晚。
威嚴萬分，氣勢如虹，獨身一人卻好似千軍萬馬。
他一個人就是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以雷霆之勢破敵萬里。
這是我的男主角啊。
柳元原不止一次這樣想，他愿意把這一切當做他的奇遇，他筆下完美的男人和他這個創造者的奇遇。
此刻，他的男主角橫槍在他身前，身上的血液在高溫下蒸發成煙，縈繞在他周圍，他宛如天神降臨。
“死。”莫琛嘴巴開合，手上的動作快如閃電。
園藝師似乎看呆了，一時間忘記了閃避，鋒利尖銳的槍尖映著火光穿過園藝師的身體。
簡單粗暴，一擊致命。
莫琛動作未停，他手臂調整了角度，似乎有舉著槍繼續刺入的想法。
“等等！”柳元原喊住人，“你要干嘛！”
莫琛轉過頭看著柳元原，他視線不聚焦在一處，大概視力還未恢復。
柳元原小心探出手去碰莫琛，這次沒有受到高溫的阻擾，他抓到了莫琛持槍的手，“差不多就行了，我們又不是殺人犯。”
喬宛心嘆了口氣，搖搖頭。
柳元原捉著莫琛的手，試圖讓人放下槍。但莫琛的手穩如泰山，柳元原怎么搖都沒用。
“喂，聽話。回去給你買泡面不行嗎？”
莫琛表情有所變動，手卻不放絲毫。
“我靠，你這樣下去他會死的。”柳元原說，他看著園藝師層層疊疊的衣物被血**一片，從槍桿上滴落在地。
“咳咳……”園藝師笑了兩聲，“愚人。”
“叫你粑粑干嘛？”柳元原沒好氣斜人一眼，“這是你自找的，誰讓你打我女兒注意的，下次小心點。”
“下次？”園藝師笑出聲，咳出一口血，血涌出的更加洶涌。看的柳元原怕他下一秒就會咽氣，趕緊上前捂住人嘴，“少說點吧你，嫌自己血多啊。”
說完，柳元原又轉頭看著莫琛，“好了，快放。我們得走了……”
莫琛俯身湊近，柳元原的話還沒說完，頓在半截。莫琛黑色的瞳仁深不見底，像一面黑鏡清晰映射出柳元原自己的臉。
“沒有下次。”莫琛說，一手抓著柳元原讓人身子側了一個幅度，正面對著園藝師。
園藝師抬頭，和柳元原詫異的視線平行而過，落在人后方，然后眼珠收縮成一點。
柳元原尚未摸清這個表情的意思和莫琛的心思，他的視線就被一只手牢牢蓋住。
噗――
噼里啪啦的火燒動靜里，一聲悶響不大不小卻足以溜進每個人的耳朵里。
反應過來是什么的柳元原曲肘撞向身后的莫琛。捂住眼睛的手并未離開，撲哧撲哧的聲音接著響起，形象生動給柳元原講訴現在他眼前在進行什么樣的動作。
“住手！”柳元原不敢伸腳亂動也不敢動作太大，他生怕自己一個動作會加速某個生命的逝去。
“莫琛！你聽到沒有！”
“我叫你住手啊！”
“喂！”
柳元原的大喊大叫在這里顯得多余又搞笑，無論是被殺的園藝師還是年僅十二歲的喬宛心都沒有任何悲傷或者痛苦的表情。
被殺和殺人，狩獵或被獵，對他們來說，結果不過是看著自己死去還是別人死去。
死亡，在他們的分析之后，定義為某種結束和情緒的終極。
這就是他們的命運，從覺醒那一刻起，就被書寫在大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