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微拎著菜打開家門的時候，李老太正看電視，聽到響動，側過頭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隨即沉浸到劇情中去了。
“你回來啦？”
隨手關門的時候，美人榻那邊突然伸出一只枯瘦的手，那手在靠背上一搭，青筋突起，緊接著，李德坐起來。冷不丁對上那骷髏一樣的臉，杜小微心里一驚，手一抖，差點將菜扔掉：“爸，媽，你們來啦。”穩了一下心神，杜小微才作出一個笑臉，問候了一句。
“來咧。”
李德笑笑，又躺了下去。
“其實我的膽子也不是很大。”杜小微疾步到了廚房，放下手中的菜，這才喘了口氣，伸手撫了撫胸口，這才轉身回到門口換鞋。早晨出門的時候，放在鞋柜前的拖鞋不見了，她低了頭，向著客廳瞥了一眼，才發現自己的拖鞋套在婆婆的腳上，不用看也知道李建國那雙是在老公公那邊了。這時候才有些后悔，早該買兩雙新的放下的。
蹲下身，打開鞋柜，找出皮托換上，忽然記起一件毛毛二號還在包里，干脆拎了包，直接進了臥室。
“哧——”客廳里，專心看電視的李老太突然轉過了臉，嘴角往下一扯，一雙老眼滿是不屑。
“管好你的嘴！”
李德黑洞似的眼窩里兩點冷光激射而出。
李老太的眼角和嘴角先后耷拉下來，頓了頓，接著看她的電視去了。
安置好毛毛二號，杜小微打開衣柜看了半天，找了身半新不舊的衣服換上，又在床上閉著眼靠了靠，拉過提包，翻出手機，在通訊錄上劃拉了許久，還是撥通了哈芳的電話。
“二嫂，忙什么呢？”
“也沒什么好忙的才下班，突然就想找個人說說話，沒打攪你吧？”
“哎——哎——說什么呢，你打電話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瞧你小嘴兒甜得，怪不得老三那么迷你。”一邊說著，一踱到餐廳，找張椅子坐了。
眼見著李老太蹦緊了身體，伸長了耳朵，杜小微“撲哧——”一笑。
“時間長了沒見，你們倆還好吧，我是說你和大嫂。”
“我這里還好，大嫂哪里應該不錯吧，有日子沒聯系了。怎么啦？”
“也沒事啦，就是突然想起來咱們三個上次一起吃的那個火鍋，味道挺好，哪天咱倆逮了她做東，再去吃吃。”
“嘿嘿嘿嘿，好主意。”
“好主意吧？”
“的確是好主意，喂，太后到你那里了？”
“恭喜你答對了。”
“我明白了。”
“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杜小微和著哈芳說笑了一會，便放下手機和面去了。
“她們三個什么時候這么好了？”客廳里，李老太的嘴角眼看著就要突破下巴的限制，繼續下垂了，低了頭，卻見老伴的大眼珠子對著自己使勁地轉，下嘴唇扭成一個箭頭直指廚房，趕緊起身，扭了過去。
杜小微聽見后面的動靜，趕緊回了下頭：“哎呀，媽，你還是看電視去吧，我一個人干慣了，您這一幫忙我反而不知道該做什么了，我有我的做事程序，你們老兩口就看電視去吧，我得快點了，點點快到家了呢。”
李老太訕訕地放下手里的韭菜。
客廳里老兩口對望幾眼，李德下了美人榻，兩個人去臥室躺著去了。
媳婦們什么時候結成了統一戰線？老兩口面對面躺著，大眼對小眼，想嘀咕上幾句，又怕那邊聽見了，著實憋得辛苦。
杜小微一邊和著面，一邊側耳傾聽樓下的動靜。
一切都很安靜，偶爾聽見樓底下那幾位老太太高一聲低一聲訓斥幾句孫子，接著就是老太太們低低地談話。
……
“哈哈哈哈哈，等我。”一陣孩子的笑聲響起，沉寂了一下午的院子熱鬧起來了。杜小微知道點點這時候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倒了杯開水，放到餐桌上涼著……
找個盆兒，將西紅柿浸在水里，撒點鹽進去，拿個土豆削皮，等著這準備工作都做好了，點點也就該進家門了。
“咚—咚—咚——”霸道的敲門聲。
杜小微放下手里的菜刀，過去開門。
“回來了？”
“嗯，哎呀，憋死我了。”
甩掉書包，點點直沖衛生間：“舒服啊，媽？”
“什么事？”
“沒事，喊喊你。”
“哦。”
“我玩一會兒。”
“嗯。”
“我玩什么嘛？”
“我不知道，那么多玩具，自己找去。不行的話就去下面找小朋友玩。”
“哦，我還是自己玩一玩吧，吃完
”飯還得寫作業。“
”對了，你爺爺奶奶來了，過去打個招呼吧。“
”他們怎么又來了。“
”怎么說話呢。“
”行，我去——煩人！“
”哎呀，我今天不是要去接他的嘛，怎么忘了！“杜小微心頭猛然一跳。
”點點我給你接回來了，我這就回了。“耳邊突然響起湯之的聲音。切菜的手抖了抖。
”毛毛二號的事情，點點已經忘了，你一定要把它放好，你家這兩天人多。“
”那么有趣的東西，他怎么會忘。“
”我消除了他那段記憶。“
”你怎么敢，萬一影響了他的大腦怎么辦？“
”不會。“
”我，萬一他的思維出了什么問題我饒不了你。“
”……“
”點點_你回來了？“李老太的聲音在那邊響起，聽得出來，她很想讓自己的聲音顯得甜蜜些。
”你回來咧？“
李德見著孫子，黑洞一樣的眼睛里冒出兩點光亮來。
”爺爺奶奶好。“點點笑了笑，爬上床，翻騰起來。
李德微笑著看著。
”你把床都弄亂了，不要翻了。“
”你管我呢，這是我家。“
李老太往床上一躺，屁股對著孫子，不說話了。
”我明明放這了。媽，媽，你見我的漫畫了沒有？“
”什么？“
”就是阿衰。“
”沒見。“
”奶奶，你起來我看看。“
”……“
”你起來讓娃娃看一看不行啊？“
李老太撅著嘴，不情愿的起身。
”算了，沒有。“
”我就說沒有。“李老太嘟噥了一句，又躺了下去：”哎喲——什么呀硌死我了！“
”悠悠球，我的悠悠球原來在這里，想死我了。“點點的臉蛋笑成了一朵花兒，抓起悠悠球就跑。
”一天干什么吃的，娃娃教成什么樣子了，沒規矩！“李老太瞪著孫子的背影，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突然牙一酸：”啊喲，我的牙呀。“捧起腮幫子，就苦了一張臉，眼淚花花的瞄向老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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