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外堂的眾人,駱伽與蒂蓮二人徑直進了內室,便見幾個官服加身的御醫圍在一起,另有數個丫鬟婆子在旁守候。
眾人見到二人紛紛一怔,那年紀最大的御醫便蹙眉開口,“二位是...。”
今日進進出出的大夫不在少數,也不怪他這次多問,因著駱伽和蒂蓮二人雖然皆是衣著簡樸,可相貌和氣韻太過出眾,實在不像是大夫。
駱伽淡淡勾唇,拱手道,“燕峽山藥谷羅簡,羅素。”,言罷向蒂蓮點頭示意,二人徑自推門進了里屋。
留下一眾人一臉困惑的面面相覷,有一御醫便問道,“燕峽山藥谷?”
方才說話的老御醫便嘆了口氣,“燕峽山藥谷是江湖中藥仙的住所,看來這次是來了高人哪。”
蒂蓮二人進入屋內,便見床榻邊圍著三個穩婆并一個婆子兩個丫鬟,幾步走近,卻見床上的女子頭發凌亂面色蒼白,連呻痛聲都輕弱了。
任是誰看了都不覺得她還有力氣生這個孩子。
面對這樣的場面,蒂蓮不由蹙眉,無論是抱著什么心思才來的,可柔弱卻堅韌的母愛和幼小即將臨世的孩子總是無辜的,她側頭看向駱伽,“你去瞧瞧。”
駱伽點頭,伸手撥開床榻邊的穩婆,彎身撫上女子的手腕,片刻起身面色略沉,“她的脈象細弱,無論我們如何努力,她本人已經力竭,是生不下孩子的。”
他的話落,本在低泣的婆子和兩個丫鬟紛紛掩唇大哭。
蒂蓮月眸微厲怒斥道,“慌什么!”,言罷上前兩步掀開女子身上的被褥,清聲與駱伽道,“你看看,胎兒的頭可是朝下的?”
這個駱伽哪里會看?他可是第一次接觸婦人,正自蹙眉為難,便聽一旁一穩婆顫巍巍道,“胎位是正的,只是大奶奶骨骼纖細,孩子頭大...。”
“既然如此,明知她生不出來!為何不剖腹!”,蒂蓮聞言怒火上涌,大聲斥道。
“剖..剖腹?”,那三個穩婆聞言仿佛聽到了什么駭語,瞪大了眼紛紛向后移,看著蒂蓮的眼神好似看著殺人惡魔。
駱伽見狀杏眸翻了翻,俯在蒂蓮耳邊道,“自古以來,只有婦人難產時生不下孩子,家中人若是決定棄母保子,才會剖腹,那姮家大公子方才那態度,如何會允許剖腹。”
蒂蓮只覺氣道無語,張口便道,“難道剖腹就一定會死嗎?誰告訴你的!”
駱伽一陣無語,“肚子都被剖開,五臟六腑皆翻了出來,人還能活嗎?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原來是這樣的錯誤認知,才害死了那么多偉大的母親,她們懷胎十月就是為了生下臻愛的寶寶,卻有太多人死在所謂的‘難產’下,不止不能親自養育自己的孩子,甚至連看他們一眼都做不到了。
月眸無力的閉了閉,蒂蓮沉聲道,“我說不會死便不會死,來人,去準備我說的東西。”
她的話在旁人眼中便好似癡人說夢,誰也不敢冒這樣的險讓她去試,除了駱伽,只有他知道蒂蓮不會說自己沒有把握的話,也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尤其是在事關人命和謝珩煦的事情上。
駱伽按照蒂蓮的吩咐在姮大奶奶身上下了麻藥,便強硬的將內室以及里屋的人全部驅逐出去,來到外室面對一眾憂慮不解的姮家人,心下嘆了口氣,面上卻一派鎮定的轉達蒂蓮的話。
“無銹匕首,棉白繡線,棉網紗布,還有鯉魚韌筋,皆用滾燙的熱水煮沸過送進來,越快越好。”
“羅公子,用這些東西做什么。”,擺手吩咐余管事盡快去準備,姮夫人面帶濃濃的憂慮追問道。
駱伽抿抿唇,一臉肅穆道,“大奶奶如今已經力竭,腹中的孩子也已虛弱,若是不盡快剖腹取子,母子二人皆保不住了。”
“不行!”,姮長奚大吼一聲,雙目赤紅咬牙道,“不許剖腹取子!淑雅不能死,淑雅不許死!你不是藥仙傳人嗎?你救她們母子啊!”
駱伽被他勒住衣領,不由呼吸困難緊緊蹙眉,“大公子...,剖腹取子,大奶奶也會無事..,大公子不必...。”
“長奚!”,姮夫人怒斥一聲,一旁的姮家三兄弟連忙上前將姮長奚拽開。
駱伽低低咳了數聲,才一字一句的道,“既然我妹妹說無事,便定然會無事,大公子不必擔憂。”
“剖腹取子,真的不會危及母親的性命嗎?”,姮夫人語速急切憂慮,一眨不眨的盯著駱伽。
他怎么會知道,那個丫頭什么時候做過一件正常事。
駱伽心下長嘆,面上卻依舊鎮定,“夫人放心,我妹妹既然說了,便必能保住大奶奶和長孫的。”
蒂蓮前世并不是醫生,她自然不會剖腹,不過駱伽既然是什么藥仙傳人,這樣的手藝還是有的吧。
此時屋內只剩兩人,蒂蓮看著高綰廣袖持著匕首猶豫恍惚的駱伽,不由嘆氣道,“你殺人如麻,不會連人的肚皮都不會割吧?”
駱伽哭笑不得,看著床上虛弱無力神智混沌的女子,苦笑道,“我當然知道,也知道如何縫合傷口,可你確定我能縫的住你說的每一層嗎?”
“你說你曾活剝過死人的尸骨,難道還分不清女子的宮位和肚皮嗎?”
“將針線縫在人的身體內,她哪怕暫時不會死,過段日子真的不死嗎?”
蒂蓮無奈扶額,“你再磨嘰下去,我們真的要給她陪葬了!”
駱伽咬咬牙,咽了口唾沫,舉著匕首一臉視死如歸的劃開了鼓起的小腹,鮮血當即咕咕滑出,他手下一抖,卻發現意識不清的姮大奶奶既然連一絲反應都沒有。
扭頭便見蒂蓮握著準備好的棉布利落的按在傷口上,不由失聲道,“是不是我手下的太重,她死了?”
蒂蓮翻了個白眼,“我讓你在她身上下了麻藥,還封了她腰腹上的穴道,她當然沒感覺了!”,言下一頓將掩在傷口上的棉布拿開,看著血涌減少的傷口快速道,“而且你這傷口開的太淺了,快,不要再耽擱了,再下去孩子就要憋死了!”
“蒂蓮,姮大奶奶真的沒事么?”,駱伽抿唇繼續手起刀落一層層的劃開肚皮。
蒂蓮站在一旁用紗布吸取涌流的血液,一邊沉靜道,“相信我。”
駱伽的心定下來,卻又想問,這樣殘忍的方法她是如何知道的,可還是沒有再多開口,只一心想要將肚子里的孩子取出來。
見他神情嚴肅一絲不茍的繼續開刀,蒂蓮一邊幫忙一邊解說道,“等內里的刀傷愈合時,魚腹韌筋便會吸收,對姮大奶奶的身體不會有礙,只要過段日子等肚皮上的傷口愈合些,將棉線拆下來就好了。你忘記了,當初在北關時,我曾經讓你用針線縫過將士們的刀傷,不是恢復的比以往快很多嗎?”
這倒是真的,也正是那時,駱伽在人身上穿針紉線的功夫練就的爐火純青了。
駱伽輕輕點頭,二人便不再說話,他手下的刀越接近體內力道越輕,直到指尖觸及到一段濕嫩長圓的東西,駱伽微微俯首湊近看了看,當即將雙手探入,微微旋轉便見一個圓滾滾濕漉漉的腦袋探了出來,手下一抖,連忙小心的拖住他的身子全部提了出來,一時間將個枕頭大的孩子端在手上,有些懵了。
剖腹產蒂蓮前世今生也是頭一次見,而且是親手給人做剖腹產,說不害怕是假的,她心跳劇烈手下顫抖,直到看到這個身體發紫軟綿綿的孩子,才覺得胸口一舒,連忙扯了一旁的小襁褓將孩子裹住抱在懷里。
見駱伽還呆愣愣的,不由氣道,“傻站著做什么!順著臍帶將胎盤取出來,快!”
駱伽此時已經沒了自主思維,蒂蓮說什么他便做什么,重新將手探入血淋淋的腹中,順著臍帶摸到硬硬的肉體,輕輕一提便扯了出來。
見胎盤如此輕易的取出,蒂蓮便知定然沒有與子宮底壁黏連,心下一松,一邊細細打量那胎盤的形狀,確認了胎盤完整,一邊低促道,“看看有沒有落下紗布在肚子里,若是沒有,開始縫合傷口。”
因為之前就將針線穿好了擺在床邊的繡凳上,蒂蓮不再管駱伽,將孩子放到床尾,在孩子腹間的臍帶上一指處用棉線捆扎緊,取了原先便放在床尾的剪刀,然后將臍帶剪斷。
眼見這孩子躺在散開的襁褓中一動不動面色青紫,蒂蓮不由緊緊蹙眉,輕輕掐住他的小下巴,俯首印唇深深一吸,口中立即吸入一口腥黏的液體。
蒂蓮惡心的側頭吐出,回身見孩子還沒有動靜,不由急道,“駱伽!”
駱伽此時神情嚴肅,抽空側頭看了她一眼,語氣無奈的低促道,“先看看他心脈還跳不跳。”
見他忙的分不開心,蒂蓮蹙眉,俯身貼在孩子心口聽了半晌,聞及微弱急促的心跳,心下一松。
將孩子抱起來用力拍了拍屁股,見孩子還沒反應,不由蹙眉,抬手掐住他人中,微微用力。
等待了一夜半日的姮家人,終于在晚霞來臨之際,聽到了天籟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