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四、天決

　　前有蘇丁，后有姬旦，兩人都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隨時要把自己吞噬掉。崇侯虎舉起了手中的重劍，似乎用盡全部力氣沖著氣象萬千的雷霆大喝一聲：“老天啊，上帝啊，崇人的命運，就交給你來決斷吧！”

　　蘇丁和姬旦二人都準備逼近崇侯虎之時，他突然將手中的重劍奮力向上一拋。只見那柄劍就像一柄閃電一樣飛射而出，徑直飛向一根石柱。隨著那柄劍的飛出，叮叮當當之聲大作。姬旦十分驚詫，鬧不清聲音從哪里傳出，定睛細看，才看到崇侯虎的重劍柄后連著一根細而長的青銅鎖鏈。那柄劍就帶著這根長長的鎖鏈，飛到了最近的一個靈石柱頂端，隨后垂直落下，咣地插入到石柱之端。

　　那根細長的銅鏈從高高的劍柄一直垂下來，彎彎曲曲在青黑色的石板地面上延伸，連接到了少年幸身上。所有人都對崇侯虎的這一舉動感到驚愕不已，完全不知道他這是要干什么。除了八劍客，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那柄劍和它所拖帶的銅鏈子上了。

　　完成了這圓滿的一擊之后，崇侯虎轉過頭來，沖著姬旦微微一笑，閉起了雙眼。姬旦心下本能的反應就是：糟糕，這的確是一次天決！

　　一道巨龍一般的霹靂從天而降，帶著一團巨大的紅色火球，非常準確擊中了那柄矗立在商湯靈石柱之上的崇侯重劍。與此同時，眾人聽到少年幸驚惶地高聲叫道：“泰坦救我！”

　　蘇妲己被一股玄密之力掀得橫飛起來，撞向大巫師。無數(shù)金蛇一般的光弧在九鼎之間跌宕，一道飛弧躍起擊向那個威脅著大巫師的崇人武士。因為他手中拿著一把青銅劍。他“啊”地慘叫一聲，向后跌倒在地，似乎已經(jīng)昏厥或死亡。武士之死，驚得姬旦慌忙本能般丟掉手中的鐵劍。

　　可是，那雷霆的第一擊之下，少年沒有被擊死，也沒有被烤焦，而是語無倫次地并慌亂地大叫著：“泰坦救我，泰坦救我！”他的雙目中居然碰射出紫色的電弧，形如鬼魅。

　　惹得眾人都被嚇傻了，不知道這一瞬間發(fā)生著什么。電弧在九鼎和諸種青銅禮器中閃耀，最后又匯聚到八劍客身上，他們一如既往地一動不動，監(jiān)視著少年幸的動靜。

　　在霹靂之后，那個紅色火球依舊像一團真實的火一樣矗立在石柱的頂端。崇侯虎因此就開始對著它高呼道：“上天啊，上天，你快點下來吧，你快點做你的天意之決斷吧！”

　　放佛聽到了崇侯虎的呼告，那團紅色的火球開始從石柱頂端滑落下來，慢悠悠地在那細長的青銅鎖鏈上向下滾動，就像是有生命的靈物一般。在這詭異、可怖的大商宗廟之巔，天意終于露出了真面目，嚇得那些崇人和跟隨著蘇丁的群奴都跪拜了下來、

　　蘇丁也把手持的利劍高舉過頭頂，跪拜在地。他內心并不恐懼，但他相信這是天意的決斷，他等待天的決斷。崇侯虎單膝下跪著，雙手高舉向天際，緊閉雙目，念念有詞，也在等著天意的決斷。

　　唯獨姬旦沒有任何的動作，他空著雙手，死死盯著那個詭異的紅色火球看著。他說不清那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或者是天之遣使，也不知道那團紅火球會引發(fā)什么，決斷什么，他只是知道，比起少年幸的種種怪異來，這團紅火算不了什么。既然八劍客千里迢迢為他而來，甚至可以不顧一切、放棄一切，姬旦飛轉的腦子里想到，無論如何，還是把姬幸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就在姬旦轉念之際，那團火球已經(jīng)慢悠悠地順著鎖鏈滾落到宗廟之內。有那么須臾，它似乎停了下來，踟躕不前，放佛在猶豫著什么。就在這個須臾之間，姬旦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從剛才蘇妲己出來的地方——揚州之鼎背后閃了出來，撲向姬幸。

　　“他就是泰坦？”姬旦猛地想到。

　　那團紅色的火球不再猶豫，飛滾著沿著鎖鏈撞向被捆綁并掙扎之中的少年幸。它似乎要跟那個黑色的身影比拼速度。

　　天決已到，所有人都在等著將要發(fā)生的事情。須臾之間，那個緊密的紅色火球開始膨脹，它釋放出巨大、炫目的白光，炙熱無邊，伸出了無數(shù)只紫色的利爪，向四處蔓延，變成了鼎一般大小，隨后是一個巨石，依然向前滾著，很快就要撞上了少年幸。

　　姬旦無法直視那白亮的光了，他準備拔腿門外跑去。其余的人依舊都在巋然不動，他們誠心等待天決的結果。

　　“轟隆”一聲。那團紅火已經(jīng)完全爆炸開來了，瞬間將那種來自天宇高處巨大的能量向宗廟四處擴張

　　與此同時，那黑色身影已經(jīng)攔在少年幸的面前，大喊一聲：“幸！”

　　姬旦看到那個站在姬幸面前的黑衣人后釋放出更為灼目的光芒，似乎在收斂著光球爆炸的威力，并籠罩起所有的人。但光亮之中，八劍客卻啟動了，他們已經(jīng)都持劍在手，撲向了那個黑衣人。

　　姬旦突然想明白了，那八個西域來客果然并不屬于自己，他們只是利用了自己和崇侯虎罷了，他們真實所圖乃是少年幸和那個黑衣人。但隨著熱浪襲來，他在一瞬間就丟失了一切意識——

　　塵埃四起，一種殷商人所未見過的劇烈爆炸從宗廟頂端綻開——

　　所有見證者看到，整個大商的宗廟，在雷雨之夜被一股無形而神秘的力量消弭殆盡，隨后被暴風驟雨和濃重的塵埃所吞沒——

　　天決已定，諸事將澄清——

　　當姬旦再度醒來之時，他已經(jīng)身在伊頌莊園的內室里了。

　　天已經(jīng)大亮，風停雨住，有殷商裝扮的奴婢服侍他起身，洗臉與用早膳。他用極其狐疑的眼光打量著身邊的一切，伸手數(shù)著自己的五指，無法說清眼前一切是夢是真，是幻是實。

　　兩個奴婢為姬旦穿上鑲嵌著周王室圖紋的牦牛皮護甲，還有一人為他捧來鑲嵌著西域美玉與瑪瑙的青銅頭盔與佩劍。

　　姬旦沒有取頭盔，而是直接抓起了那柄佩劍。他猛然一抽，竟然是一柄青銅之劍，劍身上銘刻著甲骨文的“蜀王劍”三字。姬旦一驚，慌忙收了寶劍，走出內室，去往門外查看。

　　整個環(huán)擁淇水伊頌的府第，除了姬旦所居住的內室?guī)组g房子，大部分都被夷為了平地。那綿延的青銅工坊，那殷商朝中最大、最具代表性的民營青銅工業(yè)體、兵工廠，此刻已經(jīng)成了狼藉一片的廢墟。

　　一個奴婢追了出來，為姬旦披上猩紅的披風。姬旦在晨光熹微之中巡視。一隊周人士兵正押解著一群奴隸在這些廢墟上勞作著，一員百夫長正揮動著皮鞭，指揮著這些看似疲憊不堪的奴隸們干活。

　　姬旦就問那個領頭的百夫長：“昨夜發(fā)生了何事，從頭說給我？”

　　那名百夫長說：“回稟周公，昨夜我們進軍到此府，正逢群奴造反，殺死了殷商太祝伊頌全家，盡毀府中以及工坊之物，也焚燒了附近殷商的宗廟。一整夜，雷雨交加，您親帥大軍，出生入死剿滅反賊，雖有少許反奴得以逃脫，崇黑虎將軍也戰(zhàn)死，但還是取得了大勝！”

　　姬旦急了，抽出長劍架在百夫長的脖子說，怒吼：“你胡說，崇侯虎呢，蘇妲己呢，大巫師呢，我的八劍客呢，有蘇國的人呢，還有，還有……姬幸呢？我的劍呢，我這把劍又是哪里來的？告訴我，不說的話，我立刻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