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煙凝見一劍無功,遂旋身飛踢,但林靈噩此時已經(jīng)清醒,腳步輕輕挪動便躲開她的飛腳,再轉(zhuǎn)眼已在柳煙凝數(shù)丈之外,面色凝重地又問道:
“這是什么劍法?”
柳煙凝清冷的臉上有些蒼白,緩緩說道:
“七情之傷哀劍!”
林靈噩微微驚訝,喃喃低語道:
“七情劍?這是什么劍法?”
他正疑惑間,柳煙凝指劍又到,雖是白蔥般的手指,卻因劍氣繚繞其上,比之真劍絲毫不弱。林靈噩知她劍招古怪,不禁謹慎起來,當(dāng)下也駢指成劍,指尖劍氣嗤嗤有聲,與柳煙凝的劍氣撞到一處,兩道劍氣驟然大亮,劍氣激蕩下,柳煙凝抽身疾退,揮袖掩住揚起的塵土,冷冷地瞪視著林靈噩。而林靈噩指劍一掃,揚起的紛紛塵土在他劍氣掃蕩下登時四散而去,兩人相斗之處留下一個丈許的大坑,柳煙凝則立在坑的另一側(cè)。
柳煙凝揮手又丟出四柄飛刀,自己則身隨飛刀之后,雙指齊出,一上一下,一似山間輕云妖嬈迤邐,一似潭上秋水沉靜無波,正是仕女劍中的銅雀二喬。
林靈噩見她劍法絕美脫口贊道:
“好劍法!”
他運轉(zhuǎn)內(nèi)力使得劍氣暴漲,飛快地刺出三劍,三股劍氣疊在一處,蕩出一道劍波,他未待劍波碰到柳煙凝的飛刀,又疾刺三劍,三劍便如當(dāng)頭巨浪,登時蓋過前三劍,六劍又合成一道,霎時間浪疊浪劍疊劍,立時將柳煙凝的四柄飛刀撞飛,繼而與柳煙凝雙指劍氣遇上,頓時精光大盛,劍氣亂飛。柳煙凝臉色愈發(fā)的蒼白,勉力將林靈噩的六道劍氣打散,但她雙指劍招也以用老,只得臨陣變招,卻在此時,林靈噩六道劍氣后又突然飛出三道劍氣。柳煙凝大驚失色,連忙要提指疾刺,但三劍已到近前,凌厲的劍氣直逼面額,再出招阻擋已經(jīng)晚了,不由得暗嘆一聲,閉住雙目任由三劍刺到。
她等了片刻,卻沒有劍氣穿身之疼,再睜開眼睛時,見林靈噩正微笑著站在眼前,她心中大駭,連忙挽住幾個劍花擋在身前,自己疾退數(shù)丈,駭然地望著林靈噩。原來林靈噩是連發(fā)九道劍氣,后三道劍氣隱在前三道中,直到柳煙凝力盡招老時才陡然顯現(xiàn)其形,迫她個措手不及。
林靈噩卻并未傷她,三道劍氣只輕輕吹起柳煙凝額上發(fā)髻便四散消弭而去。林靈噩待她睜開眼時,笑道:
“柳姑娘以為林風(fēng)身法如何?”
待見柳煙凝仍是不言不語后,他遂繼續(xù)說道:
“不錯,林風(fēng)的身法就是我教的,此步法名為五行遁天步,伸可縱躍千里,縮可謹守方寸,所以你那神乎其技的飛刀并不能傷我半分?!?p> 柳煙凝稍稍退了半步,手中捏個劍訣,丹田真氣流轉(zhuǎn),緩緩調(diào)息方才激動時紛亂的真氣,一雙眼仍緊緊地盯著林靈噩,眼底盡是恨意。
林靈噩和她直視,雙目灼灼似要望進她的心里,口中笑著說道:
“柳姑娘,你隱姓埋名無非是要找我報仇,但如今我武功高你甚多,你今日是殺不了我的。再者,林風(fēng)視我為手足至親,他為救我不惜讓風(fēng)雷山莊蒙羞,而我瞧出林風(fēng)待你非同一般,你今日即便殺了我,讓他日后如何心安?”
柳煙凝聞言心中一震,她確未想過此節(jié),先前只想如何殺了林靈噩為母親報仇,但如今一想到林風(fēng)與林靈噩關(guān)系深厚,十年的復(fù)仇之心竟有些動搖。
林靈噩見她眼光微黯,已不似方才那般充滿仇恨,又說道:
“柳姑娘,你今日想將我無聲無息的殺死是沒有可能了,不如咱們打個商量,今日且住,來日你只要覺得武功足以能殺死我了,便來找我,如何?”
柳煙凝猛然間飛躍而起,指劍青鋒揚起,又撲到林靈噩近前,叱道:
“不如今日先殺了你這賊僧!”
林靈噩有步法在身,幾個轉(zhuǎn)身便將她劍氣卸去,覷得一個空子,探手抓向柳煙凝的手指,他十年間于三心洞內(nèi)參悟五行心訣,武功大進,已不在無明等人之下,這一抓之下,便有五種力道一齊罩下。柳煙凝見他手指突然抓來,已覺不妙,待要抽身躲避時,手指已被林靈噩抓住,彷如被藤蔓緊緊纏住一般,動不得半分。
林靈噩將她的手指抓在手里,只覺手中軟軟嫩嫩,嬌若無骨,說不出的受用,又見柳煙凝羞怒交加,一張俏臉嫣紅似三春芍藥,動人無比。他本欲擒住柳煙凝后再與她好好說話,誰知見了她如此麗色,一時間竟癡了,呆在當(dāng)場。
柳煙凝左手捏劍,一連三指刺向林靈噩的手腕,沒想到三指全中,但指尖驟然劇痛,彷如戳在鐵板上一般,好在林靈噩被她這一攪回過神來,眉頭微皺放開了她的手指,連忙飛身而后。他望著柳煙凝嬌艷的臉龐,眼光漸漸熾熱,沖口說道:
“柳姑娘,你可以一直跟著我,我不會逃走,直到你有一天能殺我為止?!?p> 柳煙凝忽然抬頭迎上他目光,檀口微開,輕聲笑道:
“好??!”
她這淺淺一笑,在林靈噩看來卻是滔天巨浪,登時掀翻了他胸口那顆跳動的心,急忙說道:
“此話當(dāng)真?”
只見柳煙凝左手拈花,右手輕搖,身形似月宮仙子,搖曳曼舞,林靈噩忍不住要上前握住她的手,卻在此時心中猛然一驚,瞧出柳煙凝婀娜的身姿下藏著萬分高明的劍法,若自己冒然過去握她的手,她一劍刺來,自己斷無生理。他雖然瞧出了柳煙凝的劍法能惑人心魄,但仍是忍不住一顆心飄飄蕩蕩,想要過去握住她的手,唯有緊緊守住丹田一口真氣才克制住這樣的沖動。柳煙凝這路劍法正是先前在五臺山藏經(jīng)閣打敗道嗔所用的七情劍之眈喜劍,此劍一出,對手能心生幻象,所見所聞?wù)呓允且恍南蛲氖挛?,心中不由自主生出萬分欣喜,劍法高明之處便在于即使對手驚覺這是幻術(shù)之劍,也不能輕易擺脫。本來如林靈噩一般的高手若心生警兆,這一路劍法是萬萬不能讓柳煙凝使出來的,但一來是這路劍法自云臺大師創(chuàng)出以后從未顯露江湖,江湖上也從未有過能如此惑人心魄的劍法;二來林靈噩心存他念,使得他雖然先前吃過虧,卻仍是著了柳煙凝的道。
柳煙凝輕聲緩步的來到林靈噩身前,指劍輕輕緩緩地刺向他,這平平無奇的一劍,在林靈噩看來卻是萬分的曼妙嫵媚,呆站在當(dāng)處任由柳煙凝指劍刺來。就在柳煙凝指劍劍氣將要刺到林靈噩身上時,她突然噴出一口血,癱軟在地上,臉上蒼白無半點血色。
她劍式一散,林靈噩隨即從幻覺中驚醒,眼見她癱倒,連忙抱住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恍然嘆道:
“難怪你不過才入象之境,竟能催動如此高明的劍法,原來是以本元真氣為代價,你可知道此舉傷神傷身?若有半點差錯你還焉有命在?現(xiàn)在你雖然經(jīng)脈盡傷,武功全廢,但好在性命卻是保住了?!?p> 他見柳煙凝仍昏迷不醒,不由得輕手撫上她的面額,淺聲嘆道:
“你生得很美??!”
說著,他按住柳煙凝背心,將一股綿柔的真氣打入她的體內(nèi),真氣在柳煙凝經(jīng)脈中走了一個周天,柳煙凝才徐徐轉(zhuǎn)醒,睜開眼睛卻看見林靈噩近在眼前,登時大驚,噗一掌打在林靈噩胸口,誰知林靈噩竟不閃不避任她手掌打來,他連哼也不哼仍是抱住柳煙凝,嘴角含著笑。
林靈噩待她打完,緊緊地望著她,低聲笑著:
“我林靈噩從未看上過任何一個女子,昨日我一眼便記住了你,后來知道林風(fēng)心里也有你,我便消了此念。但現(xiàn)在我誰也不會將你讓出,你就是我的!”
柳煙凝被他鉗住雙手動彈不得,又聽他如此說,心中恨意大盛,冷叱道:
“無恥賊僧!你休想!”
林靈噩忽然面色一沉,凝聲說道:
“你不想報仇嗎?你跟我三年,三年后你若還要殺我,我便任你殺刮!決不食言!”
柳煙凝聞言微愣,沒料到他竟會如此說,但瞧見林靈噩眼中那令人厭惡的熾熱,怒聲斥道:
“你休想!”
林靈噩哈哈大笑,伸手撫著她的面頰,笑道:
“這世間若是我想,就沒有不可能之……你!”
卻是柳煙凝趁他抬手之際取出柳葉飛刀猛然間插在他腰腹之上,這一驚變只在咫尺之間,待林靈噩察覺時飛刀已插進寸許,手臂不自覺一震,柳煙凝便被震飛出去,啪一下跌坐在三丈之外。
林靈噩有些錯愕地望著柳煙凝,柳煙凝卻是捂著胸口開懷笑了起來。
正在此時,半山間有人喊道:
“大哥!莫姑娘!”
是林風(fēng)和風(fēng)鈴二人趕了過來,柳煙凝聽見聲音,隨即望著林靈噩嫣然一笑:
“你這輩子休想得到我!”
言罷,她遂起身望向遠處的林風(fēng),卻見林風(fēng)飛快地向這邊趕來,她才掙起身子將要邁步時,卻撞進一個熟悉的胸懷里,不安的心登時平復(fù)下來,她伸手攬住那人的腰背,微笑道:
“你來了?”
抱住她的正是林風(fēng),他在遠處便瞧見柳煙凝神情萎頓的跌坐在地上,心中不由得揪緊,腳下步法急趕,轉(zhuǎn)瞬之間來便到她近前伸手將她抱住,急問道:
“凝兒,傷到哪里了?”
柳煙凝微微搖頭,靠在林風(fēng)的肩頭不說話。林風(fēng)見她模樣憔悴,心頭一團火氣騰地?zé)似饋?,轉(zhuǎn)頭又向林靈噩問道:
“大哥,是誰傷了她?!”
林靈噩眼瞼微沉,正要說出時,柳煙凝卻搶先說道:
“沒事,我方才與林大哥比劍,是我自己岔了真氣,不要緊的?!?p> 林風(fēng)聞言轉(zhuǎn)眼望向林靈噩,而林靈噩面沉似水,喉嚨動了動卻并未說話,只輕輕點頭。林風(fēng)又掃了一眼周圍,只見四周到處坑洼,還有柳煙凝的斷劍,以及斜插在一旁的紫電劍,顯是經(jīng)過一場激烈的打斗,他腦中閃過一絲疑慮,正要仔細想清楚時,忽覺腰間一緊,卻是柳煙凝環(huán)手抱緊了他。
林風(fēng)低頭看向她,見她頰生紅暈不勝嬌羞,瞧得他一顆心突突跳了起來,輕聲問道:
“怎么了?”
柳煙凝伸手撫上林風(fēng)的臉龐,嘴角淺淺彎起,若有若無地問道:
“林風(fēng),你可愿娶我?”
林風(fēng)一直擔(dān)心她的傷勢,待聽到她后來的話,腦袋嗡得一聲,亂七八糟的糊作一團,只剩一個聲音在回蕩:“你可愿娶我?你可愿娶我?”此刻聽來比仙樂還要悅耳。
柳煙凝見他呆傻,用力掐了他胳膊一記,嗔道:
“不愿意么?”
林風(fēng)猛然間醒來,大喜若狂道:
“我愿意!我一千一萬個愿意!”
柳煙凝被他緊緊抱住,本就虛弱的身子有些受不住,輕聲嗔道:
“呆子!你壓壞我了!”
林風(fēng)聞言立時想起她身子不適,趕忙將她輕手輕腳放開,上下打量著,連聲問道:
“哪里?哪里不舒服?”
柳煙凝被他這一折騰,臉上紅暈更盛,橫了他一眼,拍開他的手,自己卻側(cè)身倚在他胸前,頭深深地埋進他的懷里,柔聲說道:
“那送我回家吧。”
林風(fēng)想起柳煙凝之兄柳開,自古婚嫁重六禮三書,自己若要娶柳煙凝便要先拜會柳開,當(dāng)下說道:
“該當(dāng)如此,該當(dāng)如此!”
柳煙凝微微抬起眼眸,看了眼站在不遠處寂然不語的林靈噩,眼底露出一絲冷光。林風(fēng)驚喜之余,忽然記起風(fēng)鈴和林靈噩尚在左右,自己與柳煙凝方才種種柔情蜜意盡被二人瞧在眼里,他一時間大為尷尬,只得丟下一句:
“大哥、鈴兒,我先帶她回去了!”人便抱著柳煙凝飛奔而去。
林靈噩望著林風(fēng)遠去的背影,眼光愈發(fā)的冷厲,待林風(fēng)的背影消失不見后,他猛然間低吼一聲,一陣氣浪自他腳下驟然炸開,揚起大片砂石,砂石落下時林靈噩已不知所蹤,而他先前所站的地方卻炸開丈許方圓的一個大坑。
所有人都走了,只余風(fēng)鈴一個人呆立在那里,雖然早就知道林風(fēng)心中沒有她,但親耳聽到他要娶別的女子,還是如晴天霹靂,炸得她神魂俱散,余下的什么也看不見聽不見了。直到天際掛起半彎殘月,山風(fēng)涼勝冰雪,呼呼吹打著她的臉頰,早就風(fēng)干的淚痕又劃過一行清淚,滴落在腳前一個物件上,驟然迸發(fā)出道道紫光。風(fēng)鈴被耀眼的紫光驚醒,見一柄妖艷的劍不知何時插在自己腳前,她探手拾起,微微驚訝:“這是那柄紫電劍,為什么會在這里?”
次日清早,林靈噩一人獨自在堂前飲酒,一碗一碗的往嘴中送,地上已經(jīng)七七八八的躺著好幾個空酒壇,略為青暗的臉上沒有半點醉意。
林風(fēng)出來的時候正瞧見林靈噩一碗一碗的灌酒,便走上前去,抓過一個酒壇倒了碗酒,說道:
“大哥,一人獨飲有何趣味,不如小弟陪你!”
林靈噩緩緩抬眼,青暗的臉上忽然揚起一絲笑容,喝道:
“好!”將酒碗與林風(fēng)手中的碰了下,便仰頭一飲而盡。
林風(fēng)也將酒一口喝下,再將酒碗放在桌上,說道:
“大哥,我要去趟潭州,你可要同去?”
林靈噩聞言眼光一黯,隨即哈哈大笑道:
“二弟要去做新郎倌,自然可喜可賀!我……”
他語氣忽然頓住,眼光一轉(zhuǎn)正瞧見向這邊走來的霍聞蟬三人,又繼續(xù)說道:
“我就不一同去了,霍幫主幾番相邀,我再不去豈不是顯得我林靈噩太過小氣?”
林風(fēng)聽他話似要去投那霍藏舟,心中不由得一沉,勸道:
“大哥,那霍幫主太過輕視人命,他的青蓮幫不是個安身之所,以大哥本事,天地間何愁沒有去處?”
林靈噩嘴角揚起,微微冷笑道:
“輕視人命?我林靈噩幾時又看重過人命?這一去豈不剛好?!?p> 林風(fēng)吃了一驚,急道:
“大哥,萬萬不可!”
林靈噩笑得更冷:
“不可?這偌大的天地沒有什么不可的?!?p> 這時,霍聞蟬正走到近前,故作不理林靈噩,挨著林風(fēng)坐下,誰知突來一只手將她攬進懷中,她抬頭看時卻見林靈噩嘴角咬著一絲輕笑正望著自己,她臉上驀地?zé)t,身子一下子軟了,癱進林靈噩的懷中使不出半分力氣。
林靈噩望著霍聞蟬,將唇貼近她耳際,輕聲說道:
“我要去青蓮幫向你爹提親,你喜不喜歡?”
霍聞蟬聞言七手八腳地從林靈噩懷中爬起來,跺著腳嗔道:
“你這人壞透了!”說完,人便急急地跑了出去。
林靈噩見狀哈哈大笑,而后向林風(fēng)說道:
“二弟,他日若有暇可來青蓮幫尋我,哈哈!”
話聲落下,他遂起身邁步要走,待走到客棧門檻處時,林風(fēng)忽然問道:
“大哥,十年前……”
林靈噩頓住,緩緩說道: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但還是不要說出口為好?!?p> 林風(fēng)聞言心登時沉到海底,怔怔地望著林靈噩漸漸遠去。
焦達會了客店錢帳,見林風(fēng)一臉茫然地站在那里,冷笑道:
“林少俠還是多擔(dān)心下自己吧!”
林風(fēng)一驚,瞪著他問道:
“你什么意思?”
焦達并不愿與他多說話,嘿嘿冷笑兩聲便同魯雄一并出了客棧。林風(fēng)又飲了幾碗酒,然后才出去買了幾個糕點再去敲柳煙凝的門,聽見柳煙凝在里面微微應(yīng)聲,便推門進去,見柳煙凝面色蒼白仍躺臥未起,他心頭沒來由的一陣慌亂,快步走到近前,抓起她的手腕,細查脈象。
柳煙凝抽回手,淡淡地說道:
“沒什么要緊的。”
林風(fēng)面色凝重地望著她,問道:
“你早就知道?”
柳煙凝微微點頭,云淡風(fēng)輕一般說道:
“嗯,十幾年習(xí)練的武功內(nèi)力都沒了。我……我的修為并不足以駕馭七情劍法,師父當(dāng)初就說過,若修為不到妄動七情劍法的后果便是武功盡失。”
她話到這里忽然頓住,又繼續(xù)說道:
“罷了,我想了一夜,武功沒了或許是件好事。”
林風(fēng)聞言胸口倏然劇痛,他昨夜已經(jīng)猜到柳煙凝為何與林靈噩比劍,此時見她如此說,登時明了她話中隱含之意,遂將她摟進懷里,輕聲說道:
“難為你了。”
柳煙凝渾身一震,隨后伸手攬住林風(fēng)的腰背,將臉頰埋進他懷里,嘴中嬌聲嘟囔:
“好大的酒味!”
林風(fēng)嗤笑:
“你若不愛我喝酒,我便不再碰一滴?!?p> 柳煙凝也笑罵道:
“哪個要信你?呀,風(fēng)姑娘呢?”
林風(fēng)聞言猛然一拍自己腦袋,懊悔道:
“我昨天只顧著將你帶回來,卻把她忘了,真是該死!”
柳煙凝聽他心中只有自己忍不住微微竊喜,但她心里卻擔(dān)心著風(fēng)鈴,便一推林風(fēng),說道:
“你快去瞧瞧風(fēng)姑娘回來了沒?”
林風(fēng)也心中焦急,急急忙忙跑了出去,不多時,他一臉焦急地又回到柳煙凝房中,說道:
“鈴兒昨晚沒回來!”
柳煙凝握住他的手溫聲勸道:
“你別著急,先去昨天那地方看看?!?p> 林風(fēng)微微點頭,便又出去了。
近晌午時,林風(fēng)捧著風(fēng)鈴的蛇紋劍失魂落魄的回到客棧。柳煙凝見他一個人回來,便問道:
“風(fēng)姑娘呢?”
林風(fēng)捧著蛇紋劍,顫聲說道:
“我到的時候只見到這柄蛇紋劍,人……人卻沒見到。這柄劍是我娘親留送給鈴兒的,她從不離身半刻,如今只有這柄劍,人卻不見了,人卻不見了!”說完,他雙手插進發(fā)間,低頭不語。
正在此時,柳煙凝見日光下有一個人影映在窗紙上,遂沉聲喝道:
“什么人鬼鬼祟祟?!”
林風(fēng)聞言猛然間抬起頭來,也看到了那個人影,他心中慚愧,自己為了風(fēng)鈴的事方寸大亂,連有人來到近前也不知,若這人心懷惡意自己定然討不得好去。那人嘿嘿一笑,抖手將一個暗器疾射而來,暗器打破窗欞紙奔向林風(fēng)面門,林風(fēng)旋手將暗器接在手里,竟是一個紙團,再抬眼看那人時,已了無蹤影。
林風(fēng)展開紙團,只見上面寫著:“令妹在我處,無恙,勿念!此處不宜久留,速去!皮端?!绷诛L(fēng)略微松了口氣,將紙團遞給柳煙凝,說道:
“她在皮端那里。”
柳煙凝握住他的手掌,柔聲說道:
“瞧那皮端不似惡人,風(fēng)姑娘在他手中應(yīng)該不會有性命危險?!?p> 悟性崖崎嶇的山道上,小和尚一禪拎著食盒,有一步?jīng)]一步地跳著,口中念念有詞:
“老瘋子走了,老和尚來了,一禪!去給道癡師叔祖送飯,哎!一禪!去給道堅師伯祖送飯,哎!一禪!還在睡!?哎!一禪……唉,這五臺山上上下下就屬貧僧一禪最小,唉!”他一路怪模怪樣,學(xué)這學(xué)那,晃晃悠悠地往山上走去。
他卻不知,在他身后始終跟著一個瘦小的老者,那老者一路跟著他,不論一禪如何跳如何走,總在他身后,一禪只顧自怨自艾,哪里知道身后半步之遙就跟著一個人。老者掏出腰間的酒壺,時不時地灌兩口,見一禪手中晃著食盒,遂提著鼻子聞了聞,鄙夷地說道:
“五臺山文殊院偌大的寺院,竟給老方丈送這種無味的飯菜,當(dāng)真是窮的買不起菜?還是見老方丈不得勢了,落井下石!”
一禪陡然聽見背后有人說話,嚇得他幾乎要將食盒扔出去,連忙回頭,卻只見背后山風(fēng)陣陣,連只鳥兒都不曾看見,當(dāng)下?lián)崃藫嵝乜谟滞白撸@次卻不再嘟囔,豎著耳朵快步疾走。
那老者又喝了口酒,喉嚨咕咚一聲咽了下去,一禪這次聽得清清楚楚,極快地轉(zhuǎn)身回望,卻又是什么也沒看見,他心中不由得大駭,口中念念有詞道:
“阿彌陀佛,佛祖明鑒,小僧一禪不曾偷吃、不曾誑語、不曾起惡心、不曾懶惰……”
他話到后面越來越弱,底氣也不是很足,一雙眼睛瞪得溜圓,不住地四處張望。而那老者卻不理他口中那些神佛,徑自咕咚咕咚灌酒,惹得一禪不住地回頭看,卻又看不見什么人,他一顆心吊到嗓子眼里,腳下飛快地往三心洞跑去。這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一追一逃,不過盞茶功夫便來到三心洞口。
一禪看見三心洞后,心里登時落下一塊大石,死命地往洞里奔去,口中叫喊著:
“師伯祖救命哇,有妖怪追我!”
道堅在他們到三心洞口時便已知曉,徐徐說道:
“一禪,他是老前輩,不可無禮,你放下食盒,下山去吧!”
一禪雖聽他如此說,頭皮兀自發(fā)麻,不敢往后看,他放下食盒后,身子一步步后退著出洞,誰知才走幾步便撞上一個干硬的樹干,他心中驚詫:“這里沒有樹???”一禪回頭一看,就見一個枯瘦的老頭兒站在自己身后,正有一口沒一口地喝酒,登時驚問道:
“就是你一直跟在我后面?。俊?p> 那老頭兒望著他,忽然咧嘴笑道:
“小和尚,肉嘟嘟的,瞧著挺鮮嫩啊!”
一禪聞言大駭,大叫一聲,撒腿跑了個沒影。
道堅見這老者如此嚇唬一禪,不由得笑道:
“幾十年不見,你依然風(fēng)采如昔?。 ?p> 那老者這才抬眼瞧坐在眼前的道堅,只見他僧袍灰舊,人也如風(fēng)中殘燭,胸中不禁有些唏噓傷痛,口中卻嘿然冷笑道:
“靈修,你這老不死的,到死也不肯叫我一聲師叔嗎?”
道堅聽他提起自己未出家之前的俗名,臉上卻不起一絲波瀾,依那老者的話叫了一聲:
“師叔!”
老者見他如此聽話,禁不住又哇哇大叫起來:
“你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我讓你叫你就叫?。 ?p> 道堅早知其性情,只微笑著望向他不再說話。
那老者發(fā)了一通脾氣,便找了塊石頭坐下,咕咚咕咚的灌酒,誰知一口不慎,嗆得他涕淚橫流,口中罵道:
“老了,真是老不死了!我早該料到你現(xiàn)在皈依佛門幾十年,心性也該變了,只是沒料到竟變了這許多。哼!大師兄離世,你為何不和我說!”
道堅白眉蹙起,微微嘆道:
“師父離世時,早已勘破世事,無牽無掛了?!?p> 老者猛然間一睜眼,怒道:
“勘破世事?鬼才信你的話,若不是他心中有牽掛又自覺身有孽債,以他的武功修為要再活個幾十年又有何難?”
道堅聞言雙手合十,誦道: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老者仍自怨怒,叱道:
“你休要跟我說些佛門道理,我可不信!”
道堅白眉低垂,不置可否。
老者見他如此,也只得自己張牙舞爪發(fā)了一通怒,而后又抱著酒壺大喝起來。
許久之后,道堅白眉忽然微微揚起,緩緩說道:
“你可曾見過一個叫林風(fēng)的少年人?”
老者聞言幾乎將手中酒壺掉在地上,他定了定神才說道:
“看來你也見過他了,你覺得如何?”
道堅眼中流露出一絲驚喜,說道:
“形似九分,神似七分,若非血親,老衲不相信這世間還有如此相似之人!”
老者眼前陡然一亮,湊近道堅說道:
“如此說來,我要去一趟鳳翔谷問個清楚了?”
道堅卻不再接他的話,而是問道:
“你前者盜劍救走道癡,是所為何事?”
老者見他竟扯到別處,當(dāng)即發(fā)怒:
“你個賊小子!當(dāng)年就好顧左右而言他,如今老成精了,還來這一套!”
道堅聞言不禁想起幾十年前尚未出家時的情形,那時他與這老者二人同門學(xué)藝,自己年紀(jì)雖比這老者還大幾歲,卻在輩分上比他矮了一截,年少時兩人常在一處玩耍,那老者性急易怒,道堅便時常如此作弄他,往往惹得他跳腳大怒,如今六七十年過去了,往事歷歷在目,人卻垂垂老矣。
道堅微微一嘆,說道:
“那道癡是師父遺命要囚的,一定要囚滿二十年才能放下山去,如今卻十年不到就破囚而去,不知是吉是兇。”
老者見他如此,不由得哼道:
“你別惺惺作態(tài),若不是你有意放走他,他縱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掉。”
道堅搖頭說道:
“你小看他了,他只要再過幾年,便可自己脫困而去,根本用不著別人援手。我現(xiàn)在問你,你為何要救他?”
老者微微一愣,臉上盡是尷尬之色,說道:
“不過是受人之托罷了?!?p> 道堅白眉揚起,眼中精光閃動,反問道:
“受人之托?怕是受人之命吧!”
老者臉上一熱,擺手叫道:
“你敲你的木魚,問得這么清楚做什么???”
道堅徐徐說道:
“早在林風(fēng)他們上山救人之前幾日,寒山寺遭人襲擊,道明、道性、道圓三位師弟前往救援,如此之后,五臺山天下知名的蓮花陣沒了道字輩僧人,便就擋不住絕頂高手。而那叫林風(fēng)的少年,雖然是前來救人但他心性醇厚,不愿多傷人性命,所以在被發(fā)現(xiàn)后雖然打得厲害,卻無人受重傷,倒是他這一鬧將寺中高手盡皆引了過去,藏經(jīng)閣便空了,而你又趁機盜劍救人。凡此種種若不是有人在幕后掌控,何來的如此巧合!”
老者早知道他心思機巧,此刻見他娓娓道來不錯半點,也不禁佩服道:
“想不到,你到了這把年紀(jì)還是這樣精明!”
道堅不理他的稱贊,繼續(xù)說道:
“你一生潦倒,性子卻倔強得很,能讓你甘心聽命的只有一人一物,一人便是我?guī)煾?,你的師兄,但師父早已作古,更不可能讓你做出這樣的事,那么只剩下一物了,就是太玄令!”
老者被他戳到痛處,哇哇叫道:
“你這老不死的說得這么清楚做什么?非要我再難受一次嗎?”
道堅聞言微微嘆道:
“師叔,當(dāng)年太玄門滅門也不是你的錯,太玄令丟失更錯不在你,你何必自責(zé)至此,師父當(dāng)年早就說過太玄門該有此劫,錯實不在你,那枚遺失的太玄令也不能對你有所指使,你為何不聽勸告?”
見老者沉默不語,他又繼續(xù)說道:
“那人既然得了太玄令命你做事,斷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輩,只是不知道他為何如此看重道癡,難道不知道癡脾性和他的武功一樣桀驁難馴嗎?”
老者被他說得一陣陣焦躁,仰頭要再喝酒時,卻發(fā)現(xiàn)酒壺已經(jīng)空了,遂將酒壺甩手丟到石壁上摔了個粉碎。
道堅微微嘆道:
“太玄門早已不在世間,你何必苦苦守著那枚不中用的令牌不放,且讓它流落塵間,你自己一個人逍遙世外豈不是一件快事?!”
老者聞言微微一愣,怔然不語,默然許久之后才說道:
“幾十年的夙愿怎能憑你幾句話就放得下,唉……你容我考慮一二再說?!?p> 道堅知他為了師門之事愧疚數(shù)十年,這心結(jié)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解開的,便也隨他去了。卻在此時那老者忽然大叫一聲:
“也罷,也罷!”說完,他人風(fēng)一般地向山下掠去。
道堅以為他就此下山了,誰知不過半柱香功夫,老者又飛奔上山,手里還提著一個人,轉(zhuǎn)眼間便來到三心洞里,老者將手中的人放到道堅身側(cè),說道:
“這小丫頭是風(fēng)墨儉的孫女兒,原本那人命我捉住她,是要用來要挾風(fēng)涵雪的,但此刻,老子改心意了?!?p> 道堅抬眼望去,身側(cè)這個小姑娘正是那夜與林風(fēng)一同上山盜劍的風(fēng)鈴,只見她雙目無神,面容呆滯,幾縷發(fā)絲散落在臉頰之上顯得好不憔悴。
那老者見道堅面色漸趨嚴(yán)厲,登時搖手叫道:
“你別想歪了,不是我打傷的她!我遇見她的時候,她就這幅模樣,喏,紫電劍這種絕世寶劍都丟在腳下不要?!闭f著,老者又從背后取過一個布包,從里面拿出那柄紫電寶劍,亮在道堅面前。
道堅見了紫電劍,不無驚詫地問道:
“這紫電劍怎么會在你手中?”
老者聽他這么說,心中登時得意揚揚,手中紫電劍輕揚,一道劍氣從劍尖射出,立時削去墻壁上一個羅漢的腦袋,然后有些幸災(zāi)樂禍地叫道:
“哎喲,對不??!”
道堅見狀誦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老者頗為得意地撫著紫電劍,說道:
“當(dāng)年師兄為這柄劍專門去了一趟西域厲家,可當(dāng)時厲家傳人說什么也不肯將劍讓給師兄,師兄也只能作罷,誰想此刻竟在我手中!”說著,他曲起食指彈了一下劍身,只聽得聲音清脆悅耳,動聽無比。
道堅望著紫電劍,緩緩說道:
“此劍幾番出入江湖都惹得腥風(fēng)血雨,最后一次落入魔劍厲無鬼中殺戮更盛,師父當(dāng)年想得此劍便是為了消弭此劍帶來的殺氣。當(dāng)日,此劍隨道癡一同從外面帶回時,我為免它重現(xiàn)江湖,便將其收在藏經(jīng)閣中。見了林風(fēng)后,我本想將此劍贈給他,不想?yún)s被你從中盜走,還救了道癡。”
老者嘿嘿一笑,說道:
“舊事休要再提,我且問你這柄劍你還要不要?”
道堅聞言便知他心意,說道:
“此劍在你手中也不會污了它的名聲,更不會亂開殺戒,有何不可?”
老者驀地哈哈大笑:
“不錯,不錯!”
笑完之后,他又望了眼呆滯的風(fēng)鈴,嘆道:
“這小姑娘幸虧被我先看見,要是落入那兩人手中,不知要受多少折磨?!?p> 他頓了頓,又說道:
“靈修,我暫且將這小姑娘放在這里,此時她神情低落,心灰意冷,待在你這老和尚身邊說不定于她有些好處,多則兩月少則十日,我定會再來接走她?!?p> 說著,他提劍要走,誰知才走幾步,又將紫電劍嗤的一聲插進石壁,罵道:
“這勞什子劍,好雖好,卻不及老頭子的酒壺,罷了罷了,劍也先放這吧!”說完頭也不回的徑直下了山。
道堅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白眉低垂,雙手合十誦道: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