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雄一時愣住,他未料到這為首侍衛如此厲害,一眼便看破己方身份。他頭上蒙著黑巾,雖看不透表情,但額頭冷汗直冒,瞬間黑巾就已濕透。
后面眾人也未預料此變故,都有些不知所措。
鷹鼻之人一語喝破眼前土匪的真實身份,銳利的雙眼盯視欒雄,想從他眼神中探究真相。
場面一時寂靜無聲,突然,欒雄側后方一個身材瘦小的土匪哈哈大笑,笑聲在寂靜的空氣中極其刺耳。
那人笑罷,迎著鷹鼻之人掃射來的陰鷙眼神,朗聲道:“你奶奶的,前個月一隊朝廷官軍從二龍山下經過,我等讓其留下輜重,那群飯桶也象你們一樣自恃武力,結果怎么樣,軍械全部繳獲,尸體扔到山里喂狼!我看你們招子還是放亮一點,不然,下次小爺就穿著你身上的紫袍出去威風了。哈哈!”
發聲之人正是顧絳,他見軍兵所帶佩刀被鷹鼻之人識破,眾人束手無策,趕緊出來圓場,表明手中軍械都乃繳獲而來。他身材瘦弱,為顯土匪豪氣特地開頭加了句“你奶奶的”,至于山寨名稱一時捏造不出,便依舊揀了《水滸傳》里現成的山頭,還頗顯威風。
鷹鼻之人聽了這瘦小土匪的說辭,有些將信將疑,后面幾個侍衛已頗不耐煩,一個瘦高侍衛冷笑道:“都指揮,跟這幫土匪客氣什么,不就二十多人,宰完了好趕路。”
鷹鼻之人心中惱火,這幫江湖人士仗著武藝高強,一點不分尊卑。他瞪了瘦高個一眼,轉念一想,如今形勢,這幫土匪軟硬不吃,非要來橫的,也只有硬闖這一條路了。
想到這里,冷峻的眼神掃向欒雄:“本指揮再說一遍,我們乃王府侍衛,若再不識相閃開,格殺勿論!”
欒雄明白今日開戰在所難免,咧嘴叫道:“狗侍衛,爺爺就站在這,盡管放馬過來!”
鷹鼻之人不再答話,緩步縱馬退后,雙手伸向空中,接著猛地下落。
與此同時,身后那二十幾個侍衛迅疾啟動,向欒雄等人猛沖過來。
紫衣侍衛速度極快,甫一啟動,已到眼前,聲勢甚是驚人。
欒雄心想:跟爺爺騎兵對戰,算找錯人了。大喝一聲:“迎敵!”
剛才發話那個瘦高侍衛,功夫最強,脾氣也爆,如今一馬當先,直取欒雄。
欒雄也是個暴脾氣,帶馬上前舉刀就劈,只聽“當”的一聲巨響,兩人都吃了一驚。顧不得多想,又戰在一處。
趙泉、周普、何翔等人立即上前保護欒雄側翼,跟其余侍衛混戰在一處。而夾在人群中的顧絳和蕓蓮趕緊帶馬退后幾步,軍兵們將他們隔開,暫時安全。
瘦高侍衛心中驚異,眼前這山大王如此勇悍,刀刀緊逼,力氣極大。竟然有些力不能敵。他哪知欒雄在關寧鐵騎中乃是一等一的勇將。瘦高侍衛只得以柔克剛,避開其鋒芒,伺機攻擊。
突然,遠處夕陽余暉下,一個細小的黑影朝瘦高侍衛飛速沖來,饒是他反應急速,也無法躲避,只覺得大腿一陣鉆心疼痛,翻身倒在馬下。
不多時又有七八個侍衛中箭倒地。鷹鼻之人已發現破空飛來的箭矢,大叫:“小心,有人伏擊!”話未喊完,耳邊“嗖”的一聲,自己大腿也一陣劇痛,栽倒在地。
這箭正是席銘發出,他埋伏在樹林中,一直冷靜觀察形勢,待紫衣侍衛開始攻擊,立即發射弓箭。
鷹鼻之人一倒,眾侍衛慌亂起來,紛紛撇下對手,縱馬向后退卻,圍成一圈結成防守陣型。雖然如此,但身處大道之上,周圍全無掩護,在敵方弓箭攻擊下,簡直就是活靶子。
鷹鼻之人倒在地上,一支羽箭從股骨旁貫穿而過,他久經戰陣,眼見這群所謂的“土匪”刀法精湛,攻擊兇猛。這還罷了,在暗處伏擊之人,更是恐怖至極。在兩人激烈纏斗的狀況下,還能每箭命中敵人,箭法之準,令人驚駭。
不過那伏擊之人明顯的箭下留情,只射侍衛腿部,無一傷及要害。
欒雄見侍衛退卻,晃著腦袋來到鷹鼻之人身旁,嬉笑道:“怎么樣,還打嗎?”
鷹鼻之人面如死灰,此時委實難以決斷,任土匪把馬車劫走,王爺那邊無法交代。如若不然,自己今日就要進閻王殿。
思索片刻,眼前還是保住性命再說,當下道:“我們認栽,就此罷手。”又轉向眾侍衛道:“下馬拋下兵刃!”他從剛才伏擊者的射箭手法看出,對方不會要自己性命,便坦然命令手下扔掉兵器。
眾侍衛見指揮下令,紛紛翻身下馬,把兵刃拋在前方路上。其中一些兇悍之徒,眼見形勢危險,也只好遵命行事。
欒雄一揮手,軍兵上前,以刀指向侍衛,將他們看押起來。
欒雄大笑一聲:“又一筆買賣做成了!”今日兵不血刃的收拾了王府侍衛,心中著實歡喜。又沖鷹鼻之人喝道:“帶著你的人順著官道向前走,記住!莫要回頭,否則箭矢是不長眼睛的。”
那鷹鼻之人心想:今日算是栽到家了,揮手令侍衛將自己背起,帶上受傷同伴,轉身欲走。
“慢著!”那個瘦小土匪站了出來,叫道:“剛才小爺不是說了嗎,你們身上的紫袍挺好看的,都給我脫下來!”
欒雄立即醒悟,既然當土匪就要有土匪的樣子,也叫道:“孩兒們,給我搜身,有什么好東西全給我掏出來!”
軍兵一擁而上,先將眾侍衛的紫衣剝掉,然后開始搜身,什么隨身銀兩、鼻煙、玉石、配飾等全部搜走。
欒雄見差不多了,喊了聲:“滾吧!動作快點!”
眾侍衛只穿貼身夾衣,背著受傷同伴,灰頭土臉的走了。
蕓蓮沖到馬車旁,掀開簾子一看,果見父親被捆縛在馬車之中,口中還塞著一團布。蕓蓮將布團取出,喊了聲:“爹爹,您受苦了!”便泣不成聲,眾軍兵七手八腳將徐昇的捆綁解開。
這時席銘也從埋伏之處過來,欒雄叫道:“指揮大人,這箭神不是白叫的!”席銘微笑道:“你這山大王演的也不錯呀。”
顧絳這才知道所謂箭神的厲害,百發百中、擒賊擒王,這伏擊戰打的漂亮。
兩人一起來到馬車前向徐昇行禮。
徐昇昨日莫名奇妙被饑民劫持,押進馬車,一路顛簸行進。此時突見愛女,真是恍如隔世。
席銘見父女二人還在感傷,趕忙道:“此處不是說話說在,還是趕緊離開為上,徐小姐,四叔在何處接應?”
蕓蓮止住悲聲:“便在徐縣縣郊。”
“眾位弟兄,立即出發趕往徐縣縣郊,徐小姐與大人同乘馬車,正好給大人講講以往經過。”馬車車夫見土匪劫道,早跑的不見蹤影,席銘吩咐何翔駕駛馬車。
欒雄沖著顧絳喊道:“顧公子,這堆紫衣怎么辦?小爺不是要嗎?”
顧絳笑道:“現在不需要了,老欒留個紀念吧。”
欒雄嚷道:“狗侍衛的衣服誰要啊,不如一把火燒了。”便將紫衣堆在一起點燃,不一會火焰升騰,一堆衣服化為灰燼。
現場收拾完畢,眾人上馬,向徐縣縣郊而去。
到了縣郊,與徐四等府中家丁丫鬟匯合。此時月已中天,一行人在郊外升起篝火。鐵騎軍兵習慣野外生活,自去準備干糧飯食,席銘、顧絳等人圍在徐氏父女身旁計議后事。
徐晟想起這幾天之遭遇,不由長吁短嘆:“沒想到朝堂政治黑暗至此,怎么不令人痛心!”
席銘道:“本朝自成祖創東廠始,侍衛、緹騎私自抓捕忠良之事屢見不鮮,以至朝野人士見了‘鮮衣怒馬作京師語者’,莫不變色。今日福王豢養紫衣侍衛,頗有成祖朝東廠之遺風。”
徐晟聽了這話,表情凝重:“東廠之禍由來已久,等我丁憂期滿回朝之后,必奏報皇帝,廢除東廠,削減藩王侍衛,除去這個毒瘤!”
“另外,福王雖為親王,私自挾持朝廷命官,真是膽大妄為,此類蠹蟲一刻不能容他,我即刻便給朝中御史寫信,讓他們立即上書彈劾!”徐晟已是滿臉不忿之色。
旁邊顧絳滿臉的不以為然,嗆聲道:“不妥啊,不妥。御史大人,恕學生冒昧,您這兩個做法都欠考慮,學生以為萬萬不可。”
在場眾人萬沒想到顧絳會當面直斥御史大人之非,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