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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許維再一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居然躺在一個非常大的房間內,是一所木頭房子,外頭還刮著呼呼的烈風,屁股下的床倒是滿暖和的。
許維剛坐起身,門外便進來一個人,他快步走了過來。
居然是個藍眼睛,棕色的頭發的怪人啊!許維大腦頓時轟的一聲有點亂,碰上鬼了嗎?
見許維呆立不動,明顯是被自己給嚇住了,那洋人倒是不太見外,畢竟中國人都這樣,初見自己被嚇住是正常的。
“我叫韋斯汀,佛郎機人。兩日前你暈倒在我的教堂前,幸好上帝保佑,在大雪來臨前一天被我發現,于是你就得救了。當然我也不會問你為何會暈倒在教堂前的,因為那都是受到了上帝的指引!”
韋斯汀個頭相當的高,許維估量了一下,自己只到他胳肢窩處。他在胸口中央劃了道十字,臉色虔誠地說了句阿門。
許維眼珠一轉,敢情這個藩鬼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命不該絕,居然被人給救了。只不過不知道他所說的阿門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說一個地名?阿門的地方?這大清還有叫阿門的地方嗎?從沒聽說過這么怪的。
見許維不開口說話,韋斯汀自然要說點什么,他咳了咳,說道,
“孩子,你得到救治這是上帝的旨意。現在外頭風大雪大,你病還沒好,不如就在此住下并加入我們神學會吧!”
韋斯汀認真地盯著許維,等著他的回答。照許維估計,若是不加入他所說的什么神學會,估計會在第一時間內被這個外表和藹的中年人直接甩出去。自己病剛好一點,到外頭風雪中去鍛煉,沒挺上兩天準完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地頭。許維很識相,反正加個會也不會死人,自己從小沒讀過什么書,也不怕他們會怎么誤導自己。現在先活命要緊。
“我同意了。那我要叫你什么?”
“叫我韋神父吧。現在你是上帝跟前的子民,我們大家在上帝面前是平等的,并沒什么那么多的三六九等分。”
“是!神父。從現在起,我信上帝。阿門!”許維根本就不了解什么叫上帝。但他知道救自己的韋斯汀他信上帝,于是有樣學樣,很快也學著韋斯汀的樣子在胸口前劃了個十字。內心腹誹了一番,什么韋神父,我看是偽神父,假神父才對。
韋斯汀露出開心的笑容,非常滿意地對許維說道,
“好好好,這樣就對了。我們神學會在你們國家傳教非常的困難。你們的大皇帝對教會存有極大的偏見,現在都不讓傳教了。但我們是上帝的子民,必須把上帝的福音帶給你的同伴。所以往后的日子,你要做的便是學會我教導給你的知識,去開導下一個上帝的子民入會。必要的情況下我會給你些銀錢,你用這東西去幫助那些貧困的人,讓他們了解到上帝的普渡眾生,教門是永遠向他們敞開的。”
許維如小雞啄米般不住地點頭,心里卻想,還普渡眾生呢,居然跟佛教爭,看來番鬼同化很快啊。這跟拉人入邪教也沒啥兩樣,不過這個教倒是不要上交財產,還能領到薪水,不錯不錯,就在這里混上一段日子了。
三日之后,許維開始跟著韋斯汀上課學習知識。
當許維拿著鵝毛筆的時候,還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畢竟沒接觸過西洋的筆,那可要沾著墨水來寫字。
“食指抓著筆管,大拇指壓緊食指,然后一筆一劃地寫。橫豎瞥點落,這便是你們漢字的基本機構,你要先學會這些。。。。。。”韋斯汀很用心地教著許維漢字,畢竟要在大清的土地上傳教,必須學會漢語。而許維也很認真地學習著,反正他就是張白紙,什么也不懂,從頭學起也簡單。但他懂一點的是沒學識就當不了官,而當不了官就報不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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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教你數字:先寫個一橫,這叫一。而后寫二橫,這叫二。三橫便是三。”
“神父,這我要寫個萬字,豈不是要劃橫劃死了,那么多。不過我看其他人寫萬字很輕松啊。”許維不恥下問。
“三字之后就不是簡單地劃橫了。四字是這么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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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教授你阿拉伯數字及簡單的加減乘計算法。
1、2、3、4、5、6、7、8、9,這相對應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比你們的要好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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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維非常專心致志地聽講,他內心知道這是把自己變成上等人的一次重要機會。
“在你們的國度里,只知用數字來記數,還不能把演算的過程寫出來,你們習慣用算盤。記帳時也極端的復雜化,一個簡單的數字就可得出的結論,也要用文字來表述。
200多年前,普魯士數學家魏德美在演算實踐中體會到,首先必須要有一種表示加、減的書寫符號,而且必須簡單明了。于是他按照大寫字母T的書寫規律,先寫橫,在橫上再加一豎,以表示增加的意思,即成了現在的“+”的樣子。不久,他又發明了減號。根據減法的定義,他認為從“+”號上去掉一豎,意即比原來的減少了。就在十多年前,英吉利的數學家歐德萊認為乘法是加法的一種特殊形式,于是他便把前人所發明的“+”轉動45度的角,這樣“×”也就問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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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維托著腮幫子兩眼都不眨地盯著韋斯汀,瘋狂地吸收知識,每日都在進步著。當然,這里面全部都是先進的西方知識:
包括歐幾里德的《幾何原本》,今天幾何學上所用的“點”、“錢”、“切線”、“弦”……等;《泰西水法》,西方的水利及營造法;利瑪竇撰《中意葡字典》、,學會了葡萄牙語、意大利語;音樂方面,傳教士徐日升著《律品正義》、詳記中國音樂和西方音樂的特點及區別;哲學方面,傳教士傅泛際與明代科學家李之藻合譯《寰宇詮》(講學宇宙)、《明理探》,明白了天圓地方是錯誤的道理;講述了西洋畫法,學會了意大利畫家郎世寧的凹凸丹青法,將西洋注重焦點透視的畫法與中國傳統技法相結合。自鳴鐘、三棱鏡、渾天儀等科學儀器,都被許維詳細解剖研究,其物理水平直追西方的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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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六個月內,許維被填鴨子似的填入了許多西方的先進知識,學習的進度著實讓韋斯汀感到驚訝,許維比起西洋一般的小孩聰明上許多許多。自己只要教上一遍,許維就完全明白,大多數的時候居然還會舉一反三。
此刻許維的人生發生了轉折性的變化,宛如一張白紙被剎那間留下了五顏六色的濃重的筆墨,燦爛多姿,整個人煥然一新,那氣質并不比那些飽讀詩書的秀才舉人差上多少。這段經歷也為他日后在福州進行滿清的第一次洋務運動打下了堅實基礎。
不過呢,這后六個月的時光卻讓許維過得痛苦不堪。
原因何在?
學會了基礎知識后,韋斯汀便開始教導許維天主教的教義。
三位一體說,原罪說,上帝創世說,救贖說,天堂地獄說,忍耐順從說,這便是天主教的基本教義。
韋斯汀那個家伙沒事就長篇大論婆婆媽媽嘰嘰歪歪地反復念叨著六大教義,就好象整天有一堆的蒼蠅圍著許維,嗡…嗡…嗡…嗡…的叫個不停。以致許維就想抓住韋斯汀擠破他的肚皮把他的腸子扯出來再用他的腸子勒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拉,呵--!整條舌頭都伸出來啦!再手起刀落嘩--!整個世界清凈了。
上帝啊!整整糾纏了六個月,許維都快接近精神崩潰。
總而言之,按韋斯汀的話來說,那就是打死了都要相信上帝。就算不信爹媽,不信老婆,不信神父,那都不重要,可一定要信上帝耶酥,不然你就準備下地獄吧!
每日許維都連軸轉般地背誦著圣經,那死神父可是要抽查的,不過關可是要挨餓。
“起初神創造天地.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
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開了.神稱光為晝,稱暗為夜.有晚上,有早晨,這是頭一日。。。。。。”
當一看到韋斯汀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許維就開始背誦這圣經第一段話,說也奇怪,那韋斯汀似乎沒注意到每次見到許維的時候,他背的永遠是這第一段話。
大概是許維那不標準的葡萄牙語音,夾帶著濃重的曹州腔,是人都沒法完全聽清。反正韋斯汀見到許維在背誦圣經的時候,那張粗糙的臉都笑得快擠成一團了。
按西洋的分法,一年十二月,一月四個星期,一星期七日,第七日便是禮拜日,專門在教堂內贊美耶穌、祈禱、悔過自己的罪。這禮拜日最讓許維厭煩,沒罪還硬要變個罪出來,以便討韋斯汀的歡心,還要如泉涌般地贊美耶酥,講都講到許維自己都感覺不好意思,肉麻至頂。
就這樣一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當許維被叫喚到韋斯汀跟前的時候,教堂外已經是又一個秋天來臨。
“你已成為一位基督徒,是神的兒女,是神家中的一份子。你想經歷神的同在和圣靈所賜的喜樂嗎?最簡單也是最好的方法就是去把你所信的耶穌告訴人,當你這樣去做的時候,你就會經歷神的同在,你就會得到圣靈所賜的喜樂!”
這是許維新想到的一段可以讓韋斯汀開心上天的話,于是乎許維就把這段話掛在嘴邊。這好處可大多了,每當聽到這段話時,韋斯汀便掏出半錢銀子賞賜給許維,要他多多努力,以后要多招新教友入會。
“咳咳,今天就先別念了。”韋斯汀故意咳了一下,然后嚴肅地對許維說道,
“阿維啊,你在我這教堂已經有半年了,是時候開始布道活動了。我希望你能在外頭發展出大批的信徒來,把上帝的榮光帶給更多還在苦難中的信徒們。”
“神父啊,在大清很現實的。你光拿教義來招攬信徒,我看效果不佳。”
“那你說怎么辦?”
許維鬼眼一轉,馬上開口說道,
“這富人嘛,不好打動。神父您自己這幾年來都在游說著富人們加入教會,可惜一個都沒成功。我認為嘛,應該從窮人入手,他們窮,可以花點小錢讓他們感受到上帝的陽光。大清什么都缺,就不缺窮人啊,他們可是我們教會未來的基礎。”
韋斯汀眼前一亮,是啊,自己怎么沒想到啊。既然富人打不開傳教的路,那不妨從窮人這邊入手。反正每年主教那邊都會派發大量的傳教資金。
“看來我把你叫你是很正確的決策。阿維,你聽好了。由于你已經經過了我的洗禮。”
“靠,就在我腦門上滴了三滴水,就當我洗禮過了啊!太不嚴肅了。”許維在底下腹議起韋斯汀神父。
“為了能讓上帝的神光普照大清的所有土地,現在我讓你身負拓展我神學會的重任,前往兩湖一帶去布道,你要在三年內給我發展出一百名教徒出來。若能成功,那我將代表教廷授予你主教一職。”
“有沒活動資金啊?”許維最關心的就是這個,什么屁主教才不放在眼里,又不能當飯吃。
“有的,先給你五兩白銀,省著點花,等你發展了三名教徒后再來找我索取后續資金。”不愧是久在大清的神父,對于給一半留一半的道理還懂得。
“那沒問題,我明日就出發。”見有錢到手,那還不敢緊逃離這韋斯汀的魔爪,天天念圣經,都快念得爹媽都不認了。至于發展信徒,去他媽的一邊去,拿錢跑路要緊。
原本許維身上有近十兩的銀子,自暈倒醒來后不久就被那韋斯汀給要去了,說是要奉獻給上帝,用來多發展些信徒,把他恨得牙癢癢。現在發還給自己五十兩白銀,保不定就是自己原來被繳去的銀子,這就叫羊毛出在羊身上,誰說那番鬼都是冤大頭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