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地混完一天高中生的生活,最后一節課的下課鈴聲響起,遲瀅雙眼無神地靠在后桌沿,只覺得解脫。
孫見微從隔壁班過來,蹦蹦跳跳地到遲瀅跟前,掐她的臉:“你怎么還癱在這兒不動啊,放假了!放假了我的朋友!中秋和國慶連著放八天!想好怎么happy了嗎?”
孫見微的聲音里掩蓋不住興奮。
遲瀅耷著眼皮,搖頭:“沒計劃。”
她還沒適應學生黨的作息,一整天下來,聽著各科老師講課,她滿腦子想著“我要睡覺”“好想睡覺”“怎么還不放學”。
在孫見微嘰嘰喳喳的聲音中,遲瀅收拾東西,之后背上書包跟她一塊下樓。
“我怎么感覺你情緒不高?”孫見微側頭看了她一眼。
“確實不高。”遲瀅打了個哈欠,“作業好多。”
沉甸甸的,壓得她雙肩酸疼。
孫見微本來笑嘻嘻的,心情很好,聽她說完,快樂的情緒大打折扣,她長長嘆息一聲,開始吐槽:“誰說不是呢。卷子跟不要錢似的滿天飛,還有各種習題冊。扣掉寫作業的時間,假期也沒剩多少了。”
*
遲瀅的家先到,她跟孫見微揮了揮手,走下公交車。
家里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寂靜無聲,爸媽應該在公司里還沒回。遲瀅甩下重得要死的書包,坐在書桌前發呆。
桌上有一面圓鏡,她伸手扳正,對著自己的臉。
看了一會兒,遲瀅在鏡子上哈了口氣,鏡面布滿霧氣,模糊不清,她用紙巾擦干凈,臉還是沒變,四周也沒有任何變化。
認命吧遲瀅,別掙扎了,時光確實倒流了,把你送回了高二這一年。
苦逼的日子還在后頭。
別忘了,前面還有高考這座大山等著你翻越。
想到這兒,遲瀅猶如迎頭被人敲了一棍子,陡然清醒,坐直了起來。
她這什么運氣,要經歷兩次高考!
*
假期過了幾天,孫見微來找遲瀅,跟她一起寫作業。
遲瀅半死不活地拿出卷子。
兩個班的老師有大半重合,布置的作業都差不多。
寫著寫著,孫見微筆尖一頓,把卷子稍微往遲瀅那邊扯了扯,指著一道大題:“小瀅,你幫我看一下,這道題怎么做。我寫了兩步解不下去,感覺思路不太對。”
遲瀅眼珠斜過去,看數學題猶如看天書,她抱住腦袋:“我不會,別問我,真的一題都不會。”
孫見微:“……”
放下筆,孫見微捧著她的臉,湊近看她:“我的小瀅,你咋了?發生了什么,你告訴我,我幫你搞定,你千萬別墮落啊。”
遲瀅:“……”
兩人寫作業忘了時間,窗外的天什么時候黑了都不知道,直到聽見敲門聲。
江容君推開門,臉上是溫溫柔柔的笑容:“晚飯做好了,作業放一邊,咱們先吃飯。”
“啊,已經這么晚了嗎?”孫見微看了眼手表,驚得站起來。
江容君熱情邀請:“微微,今晚就別走了,留下來嘗嘗阿姨的手藝。聽小瀅說,你喜歡吃糖醋排骨,阿姨給你做了。”
“是啊,別走了。”遲瀅從后頭掛住孫見微的肩,推著她往餐廳的方向走,“晚上不寫作業了,咱看個電影放松一下。”
孫見微也不忸怩,笑著說:“那就叨擾阿姨了。”
“怎么會是叨擾,阿姨喜歡熱鬧。”江容君摸摸她的腦袋,“以后常來,就當這里是自己的家,不用客氣。”
孫見微性格活潑,嘴巴甜,在飯桌上把遲光海和江容君逗得笑個不停。
吃完飯后,孫見微給家里的人打了個電話,說明晚上在遲瀅家留宿。
遲瀅翻出一套自己的睡衣和貼身衣物給孫見微,兩人先后去衛生間洗了澡,打開電腦,找了一部懸疑類的電影看。
電影里一個男配角的側臉在某個角度與許為然有點相似,遲瀅失了神,突然問:“哎,你覺得許為然這個人怎么樣?”
她實在看不透他。
哪怕以她二十八歲的靈魂,去看十八歲的許為然,還是無法讀懂他。
“什么?”孫見微沉浸在電影劇情里,沒太聽清她說了什么。
遲瀅拿起杯子,抿了口水,不肯再說。
孫見微歪頭,試圖拼湊出她剛剛的話,過了幾秒,她不確定地問:“你提到了許為然?還問我他是什么樣的人?”頓了下,她話里帶著開玩笑的成分,“你看上他啦?”
遲瀅:“……”
在遲瀅暗含警告的眼神下,孫見微捂了下嘴,態度正經了點兒:“不是吧,他是你的同桌,你問我?”
遲瀅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杯壁:“你就隨便說說。”
孫見微想了想,根據腦中浮現的那張面孔,開始描述許為然這個人:“帥、很帥、非常帥,帥得人神共憤、慘絕人寰。”
遲瀅:“……你能不能說點有用的。”
孫見微暫停了正在播放的電影,房間里陡然靜下來,她朝遲瀅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近一點。
遲瀅不相信她了,她肯定又要胡說八道。
“你信我,這回真是有用的。”孫見微的表情分外真誠。
遲瀅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下一刻,她聽見孫見微神神秘秘道:“許為然好像跟13班那個叫郝惟月的女生關系匪淺,我好幾次碰見他們倆一起走。”
遲瀅緊抿了下唇瓣,眼神晦暗。
她已經太久沒聽見“郝惟月”這個名字,都快把她給忘了。
她不該忘的。
許為然獨來獨往、清冷孤寂,與別人劃分得清清楚楚,唯獨郝惟月,被允許出現在他的世界里,從來都是特殊的。
遲瀅不想聊下去了。
許為然這個大騙子,明明親口跟她說過,如果重來一次,他會答應她。
現在,真的重來了一次,結果呢,他還是老樣子,冷冰冰的木頭一個,對她連個笑臉都沒有,更別說跟她多說幾句話了。
*
快樂的時光如此短暫,假期一晃而過。
遲瀅哪兒也沒去,經過反復驗證,徹底相信2023年離自己遠去,以及,磕磕絆絆地寫完了各科老師布置的作業。
十月八號,星期一,新的一周開始了。
遲瀅早上差點又遲到,進教室的時候,許為然已經坐在了位置上,正靜默無聲地寫題。
盯著他看了幾眼,遲瀅調整了下呼吸,走向自己的座位。
她的桌上有盒早餐奶,同樣的牌子,同樣的核桃味,不用猜就知道是誰放的。
遲瀅的腳向后勾住凳子拉過來,坐下,盡管知道答案,她還是問了一遍:“這盒奶是你給我的?”
許為然眼皮輕抬了下,像沒聽見她的話。
遲瀅:“……”
習慣了對牛彈琴,遲瀅的心態很穩,直勾勾地看著他,說:“來歷不明的東西我可不敢碰,萬一有人下毒,我還這么年輕,死了多不值。”
許為然似是覺得她有被害妄想癥,目光在她臉上頓住,許久,為了讓她放心喝,他不得不承認:“嗯。”
遲瀅故意逗他,裝聽不懂:“嗯,是什么意思?”
許為然薄唇輕抿,聲音低如蚊吶:“是我給你的。”
“噢——”遲瀅拖著調子,唇角微彎,笑得很甜,“謝謝,不過你總請我喝太破費了。”
許為然又不說話了。
良久,就在遲瀅以為他不會再說什么的時候,許為然開了口:“請你喝一個星期。”
遲瀅好奇地問:“為什么?”
“老師來了。”許為然抬睫,輕聲提醒。
“你別轉移話題呀。”
“老師真來了。”許為然推她一下,“沒騙你。”
順著他的力道,遲瀅轉頭,猛地一愣,在教室后門上的透明小窗口看見了一張四方四正的臉,不是班主任田宗昊是誰。
恐怖片啊!
二十八歲的成年人都被嚇得虎軀一震,何況這些未成年們。
遲瀅縮一縮脖子,鵪鶉一樣,豎起桌上的課本瞎讀一通。
許為然嘴唇開合,聲線低淡:“你的書拿反了。”
遲瀅刷地瞥向他,是她的錯覺嗎?她好像聽到了一絲極輕的笑。
可惜,當她把視線轉到許為然臉上時,什么都沒找到。